“魔宗,七夜。”
寧風在心中默記著這個名號,稍頃,微微頷首,好像是在表示他記住了。
他一拱手,一樣做了一次正式介紹:“太陽神宮,寧風!”
兩人隔著一個戲臺,中間是出身陰陽鎮的猛鬼王及其下屬,相對而立,拱手為禮。
在這一刻,周遭一片靜寂,只有兩人的聲音在回蕩。
在這一刻,寧風,七夜,兩個眉頭都是一挑,仿佛隱約察覺到了什么?
在這一刻,猛鬼王及其下屬,一起看著這一幕,感覺詭異,好像自然不自然地,就成了某個儀式的見證一般。
突然,“哐當”一聲,老琴師碰落了愛若性命的古琴,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他慌張地要將古琴撿起,目盲,體弱,蒼老,竟是在一彎腰間,整個人向前撲倒。
眼看著,老琴師的前額就要磕到地上一塊尖銳石頭,至少是一個頭破血流下場。
就在他額頭距離尖銳石頭還有幾寸的時候,一雙手適時地出現,將他接住,又將其按回了座位上。
寧風的手!
“老人家莫怕。”
寧風的手在將他按回座位上后,并沒有放開,反而在上面加了點力道,以示安撫,道:“你會沒事的,馬上就能離開。”
老琴師驚嚇到極致,聽到此言連忙飛快點頭,生怕對方反悔似的。
寧風微微一笑,就站在老琴師身邊,先沖著猛鬼王頷首為禮。算是對他擅自對老琴師做安排而致歉。
緊接著。他望向夜公子。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
“夜公子,寧風有幾事不解,想向公子求教。”
夜公子瞳孔收縮了一下,他自然不會天真到以為寧風真是要請教什么?他這分明是要將之前落下的下風找回來。
于是乎,他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表示你說吧。
“魔宗與我們太陽神宮聯手了?”
寧風第一句話出口,便是石破天驚。
第一個做出反應的不是魔宗七夜。不是猛鬼王,竟然是七夜身后的白發老人。
他豁然抬頭,驚訝地看向寧風。
“看來是了。”
寧風壓根沒有等七夜回答的意思,自顧自地往下說道:“想來,這次南疆,南方魔宗事,未必只是沖著南方魔宗去的。”
“你們魔宗之人,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我們兩宗戰場上,既然敢不擔心引起誤會,那么必然是會其中一方聯合。FqXsw.oM”
“南方魔宗本就系出魔宗。也正因為如此,雙方積怨已深。聯合的可能性最小。”
“那自然就是與我們神宮聯手了。”
寧風沒有說出口的是,他本就覺得奇怪,太陽神宮再是強橫霸道,也不當為了搶人家一件寶物,就當真對一方大宗門出手進行滅門的戰斗。
現在看來,太陽神宮真正的目標怕是另有其他,其中還牽扯了魔宗在內,這個目標決計是小不了的。
寧風稍稍停頓了一下,再開口,又是驚雷一般。
“出手將在下同門引入陷阱的,當是這位前輩吧?”
“尊駕如何稱呼?”
他一拱手,面向魔宗七夜方向,沒有人會會錯意,寧風真正所指的對象是誰。
白發老人眼中閃過紅光,原本低眉順眼的管家氣息一變,一頭白發飛揚,一方老魔的狂狷之氣頓顯:
“神宮小輩聽好了,老夫魔宗老仆,白發是也。”
寧風點了點頭,絲毫不曾為對方氣勢所攝,頷首道:“原來是白發前輩,貴宗是否還有一位紅顏前輩?”
白發紅顏,寧風這是在打趣呢。
魔宗這一老一少,他左右橫豎看都不順眼,話里面不由得就流露出來。
不曾想,寧風話音剛落呢,那頭白發老魔和魔宗七夜異口同聲:“你怎么知道?”
“還真有……”寧風咽了口唾沫,天地良心,他真是胡謅的。
白發老魔的反應尤其大,他聲色俱厲,一步向前踏出,大喝出聲:“我紅顏師妹失蹤七十載,你這小輩如何聽得她名號?可是你們太陽神宮下的手?”
詭異無比的是,他身前明明站著的是魔宗七夜,白發老魔一步踏出來,竟然直接出現在七夜之前,直面寧風,仿佛七夜壓根就不存在,只是一道幻影一般。
寧風瞳孔收縮了一下,暗暗咋舌不已。
魔宗七夜當然不可能不存在,只能說這白發老魔魔道手段詭異,超出了他能察見的范圍。
“哼!”
一聲冷哼,驀然炸響。
在戲臺上,鬼氣如是沸騰,先是洶涌而匯聚于中,繼而又豁然散盡成空。
在上空處,鬼氣形成的天幕洞穿,形成一個豁然窟窿,似乎還有力量殘存其中,任憑四面八方鬼氣匯聚,愣是不能填補。
白發老魔悶哼一聲,臉色潮紅,沖著猛鬼王一躬身,退回了魔宗七夜身后。
寧風挑了挑眉毛,向著上首處猛鬼王一拱手,道:“多謝王上相助。”
很明顯,那個冷哼聲的主人,不是猛鬼王,又能是誰?
在場眾人,除卻這尊鬼王,也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如此輕易地壓得白發老魔低頭。
這可是一爪子能將穿空梭從長空中打下來的大能。
寧風徹底將所有線索串聯起來了,白發老魔,果然就是之前出手對付陳昔微者。
“今日!”
猛鬼王環顧全場,威壓四方,“惟有琴曲,無有殺伐,誰敢動手,便莫怪本王無情了。”
白發老魔狠狠瞪視了寧風一眼,在猛鬼王的目光逼視下,終究不敢說什么。
他不敢說。寧風敢說。
“寧風多謝王上相助。不過……”
他微微一笑。挑釁地瞥了白發老魔一眼,道:“王上大可不必擔心,寧風就是站在這里,老魔亦不敢對我動手。”
他這話一出口,白發老魔神色一變,雖然一瞬間就恢復了原樣,但顯然逃不過在場所有人的眼睛。
每一個都知道,寧風說對了。
“原本我還只有七八分把握。魔宗是在跟我太陽神宮合作,現在看來,當是十成十了。”
“夜公子與我等分屬同輩,還可以說是見獵心喜,一時技癢難耐,于是通過特殊方式,‘邀’我們一戰。”
“白發前輩你若出手,性質可就不同了。”
寧風腦子里閃過之前陳昔微他們所乘坐穿空梭墜落時候景象,各種巧合,在這里都有了答案。
這些巧合。是不得不為的巧合。
白發老魔哪怕自居仆役,也只能出手將眾人逼往某處。再通過之前某個人情,讓猛鬼王出手將所有人困在某地,等著夜公子親身入內,較量比試。
只要白發老魔真的有一指頭加諸于神宮眾親傳任何一人身上,那就不是那么簡單了,以太陽神宮之霸道,如何會與魔宗干休?
遑論在天下七宗當中,魔宗只是墊底的存在,就是上三宗又如何?太陽神宮,懼過誰來?
寧風一番話抽絲剝繭,白發老魔臉色愈發難看,從頭到尾卻不出一言,顯而易見,都被人說準了。
“啪啪啪∼啪啪啪∼∼”
夜公子拍起了手,邪魅臉上依然掛著笑容,漆黑眼眸流露出贊許之色,道:“不愧是本代神宮首席,天下行走,果真見微知著,瞞你不得。”
他伸手一指,所向正是猛鬼王身后漩渦里重重景象,道:“好叫寧兄知道,那里便是王上守衛的陰陽鎮一隅,貴宗同門們皆在其中,晚些時候,在下亦會動身前往,與他們做公平之決。”
“寧兄既已看破在下目的,可敢與我同往?”
夜公子目光灼灼,伸手做邀請狀。
值此時候,先前受猛鬼王一喝散開的鬼氣依然未曾彌合,從中可窺見天幕。天幕之上,星月盡晦暗的景象在褪去,幾片浮云,半掩皓月。
月華開始絲絲縷縷地落下來,灑落戲臺,灑在一眾鬼將身上。
他們一個個固然正襟危坐依舊,可時不時扭動的身軀,卻將他們的不自然顯露無遺。
“看來,猛鬼王所言的,持續數日的星月晦時,就要結束了。”
寧風若有所悟,剛要回應夜公子的邀請,上首處的猛鬼王突然動了。
他先是一伸手,匯聚鬼氣,遮天蔽日,一眾鬼將頓時放松了下來。
緊接著,猛鬼王開口道:“夜公子,寧兄弟,你們要借本王指揮掌管之地做過一場,看在爾等長輩的面子上,本王可以送你們下去。”
寧風和夜公子皆是默然,靜靜地聽著猛鬼王往下說,皆是心知后面還有下文。
“不過……”
果然,猛鬼王接著說道:“一入陰陽鎮,冥律天條皆不可管轄,身死其間,魂守陰陽,再不得還,你們可要心中有數。”
“還有,本王及屬下,不會插手爾等紛爭,至于陰陽鎮中孤魂野鬼,也由你們自己應付,生死有命,本王一概不管。”
寧風和夜公子聽得仔細,隨后緩緩點頭。
兩人之間的空間,如有火花迸射出來。
“寧兄,擇日不如撞日,那便今日,此時,如何?”
夜公子再出邀請,明明是黑如夜色的眼眸,卻在放著明亮精光。
寧風灑然一笑,道:“夜公子相邀,寧風自無不去之理。”
“只是在此之前,寧某不請自來,聽王上一曲破陣子,無以為報,如王上不嫌寧風技藝疏淺,那在下便也撫上一曲,以紀此遇合。”
他要彈琴?
猛鬼王、夜公子、白發老魔,一應鬼將,皆吃了一驚,沒人想到寧風在這當口,竟然還有是是彈琴的雅興。
“本王洗耳恭聽,寧兄弟請。”
猛鬼王饒有興致地說道。
寧風一振衣袍,將盲目老琴師攙扶到一旁,自己在古琴前坐了下來,雙手按上了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