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人?”
陳昔微瞥了一眼大呼小叫,狂奔而來的舒百靈,眉眼帶出笑意來。
寧風的臉黑如鍋底,三年相處,他想不了解都不行,陳昔微這笑,分明是嘲笑。
“是”
他牙齒縫里迸出來這么個字來,覺得牙根子癢癢。
“舒兄你好,我是陳昔微,寧風的師姐。”
陳昔微親切,和藹地笑著,向著跑過來察覺不對腳步有些遲疑的舒百靈打著招呼。
“那啥,俺叫舒百靈。”
舒百靈慌了手腳,抗了一路的老鼠尾巴掉下來砸他腳面上,整張臉都皺成包子褶子,還忍痛不敢叫。
看著這一幕,寧風很有以手捂額的沖動。
“舒兄幸會。”
陳昔微面色不變,笑容依然親切溫和。
明明苦戰一場,險死還生,她身上卻看不出半點狼狽,大方地笑著如盛開的花。
對待除寧風外的其他人,她向來如此,完美得無可挑剔。
打過招呼,寧風也實在不想再看到舒百靈手不手,腳不是腳的模樣,岔開話題道:“昔微,那只大老鼠是怎么回事?”
陳昔微眉頭皺起,帶出股怒意,道:“我受師尊諭令,下山行走,第一件事情就是調查一起礦難。”
“礦主是一個依附我們神宮的小家族,早已落魄,族中沒有什么像樣的修士,若非礙著我們神宮,他們祖傳的一個小精鐵礦怕也早被人奪去。”
“不久前。精鐵礦坍塌。上百人隕身其中。上百個家庭支離破碎,我前往調查,發現竟是徹地鼠所為……”
隨著陳昔微娓娓道來,寧風神色也漸漸凝重起來,不復之前岔開話題的隨意。
徹地鼠是鼠妖當中的一種異種,最善徹地穿山鑿洞,以礦石為食,乃常見鼠類當中的極其難纏的一種。
之前所見的徹地鼠。更是一只修煉到距離妖靈境界只有一步之差的大妖怪。
陳昔微查到問題出在這只徹地鼠上,便算是捅了老鼠窩了,這才有了之前一幕。
“你我修行日短,今天算便宜它了。”
“他日有機會,定當將其撥皮拆骨,不能就這么算了。”
寧風目露寒光,厲聲說道。陳昔微點頭,想到那上百個破碎的家庭,她心中不由得也生出殺意來。
舒百靈目光就有些閃爍了,看看寧風。看看陳昔微,不禁懷疑寧風這冒出來的殺意。究竟是為了礦難中死去的人族呢,還是為了報心上人被追殺之仇?
“很不好說啊。”
舒百靈嘀咕著,他要是再看不出來眼前這兩位之間有點那個什么,那他眼珠子真是可以挖掉了。
“對了。”
寧風想起什么似的,一邊帶著陳昔微往篝火處去,一邊問道:“昔微你怎么下山來了?”
話剛問出來,他就后悔了。
按陳昔微的性子,十之八九就是一句“你寧風下得,我陳昔微就下不得嗎”堵過來。
不曾想,陳昔微眉頭的確是一挑,不過看了一眼低眉順眼跟在后面,就差在臉上寫著“當我不存在”的舒百靈,竟一改本性地解釋道:“我修太陽法不成,轉修太陽真火,入門小成,師尊命我下山歷練,蘊一口心頭真火。”
心頭真火什么的,太陽真火法門寧風沒有涉獵,不太了解,他更了解眼前這個一襲白衣的女子。
“咦?”
寧風先是覺得奇怪,繼而回頭望了舒百靈一眼,頓時知道問題出在哪里,第一次覺得這廝還是看起來很順眼的嘛。
“掌教真人忒也小氣,除了這件寶物,竟然沒有給你賜下其他防身之物,這要是有個意外如何是好?”
寧風又想起之前驚險一幕,憤憤不平。
在他們兩人身后,舒百靈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心里面直打鼓:“乖乖,寧哥兒這是在批評太陽神宮的掌教真人啊,這要是被人聽到了如何是好?”
陳昔微倒沒有想到那些,愛惜地撫摸了一下金色手環,隨即將之褪下,托在白里透紅的掌心,道:“寧風,你可別小看它,這是一件難得的靈器。”
“靈器?”
寧風有些動容,后面舒百靈這回眼珠子是真掉下來了,這東西只聽說過,第一回見到真的。
“這就是傳聞中神而存蘊,靈而有性的靈器?”
舒百靈腦袋恨不得從前面兩人的肩膀縫隙里鉆過去,好生看個仔細。
還不等他將這個注定會被打得滿頭包的想法付諸實施,寧風已經伸手將金色手環從陳昔微的掌心拈了起來,入手沉甸甸的。
陳昔微看了一眼手環,繼續道:“靈器單純論威力,不見得就比法器強,只是它們都蘊有其神,其韻,其性靈,又不是法器所能相比的。”
“純論威力,這件靈器大約只相當于高階法器的樣子,其上神韻,則在一個‘情’字上。”
陳昔微說到這里,微微搖頭,頗為遺憾地道:“我發揮不出它的真正威能。”
寧風聽得連連點頭,凝神望向手中金環。
金環的環身并不圓潤,而是帶著無數菱形的凹痕,形成無數的截面,從任何一個角度看過去都在閃爍著金光。
“咦?”
他眉頭一挑,發現一點奇怪,“這金環怎么與剛才所見……不太一樣。”
艱難地從后面探出頭來的舒百靈點頭如小雞啄米,他也發現了。
之前遠遠所見,金環分明是一個完整的圓形,現在在寧風手中的則不然。
金環靜靜地躺在寧風掌中,它的環身上有一個缺口,缺口兩端呈圓球狀。似乎是為了方便佩戴而有意如此設計。
這個設計沒問題。問題是剛才所見是怎么回事?
陳昔微臉上露出笑容。伸出纖纖玉指,點在金環上。
“刷”
金光流轉,寧風和舒百靈清楚地看到金環隨著這一指兩端延伸,連接在了一起,形成一個完整的圓形。
“靈力激發,顯化本相。”
寧風嘖嘖贊嘆著,將金環遞回,順口問道:“昔微。這件靈器何名?”
他知道一般法器的名字多是以其材質來取,如玄龜蹲,飛鶴羽等等,但靈器則不然。
每一件靈器都是獨一無二,連其煉制者都無法復制,故而都有一個獨一無二的名字。
陳昔微的腳步頓了一下,將金環戴回手腕上,搖頭道:“它是一件在數百年前就煉制出來的靈器,我卻是它的第一任主人。”
“據說數百年前,我們神宮當中有一對師兄妹為道侶。師兄擅長煉器。有一日為行一件大事,訣別師妹。并贈她此寶,此后一去不回。”
夜冷清幽,聽著陳昔微道來,不覺間夜似乎愈發地冷了。
不遠處就是先前篝火的所在,寧風和舒百靈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
“那位師兄贈寶時候,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做……”
陳昔微頓了一頓,眉頭蹙起,她真的很不喜歡這個名字呢,“……忘川!”
“忘川……”
寧風也不喜歡。
在黃泉路與冥府之間,有一條河,渾濁而黃,名之忘川。
其上有橋:奈何橋;其畔有石:三生石。
忘川忘川,奈何橋上一碗孟婆湯,三生七世皆忘。
很悲涼的意境,根植一個“忘”字,若能忘卻,又豈是真的銘記?若不能忘又強求一個“忘”,豈不凄涼?
寧風相當之不喜,開口道:“我們給它換個名字吧。”
陳昔微秀氣的眉頭揚起來,問道:“寧風你有什么好想法?”
本是隨口道來,現在陳昔微將取名的任務砸過來,寧風頓時有些愣神。
他抬頭望,見夜空之上,有一條燦爛銀河,匯聚無數星光,璀璨美麗的讓人陶醉。
“昔微,你看。”
寧風伸手一指,指間的盡頭是星漢。
“嗯?”
陳昔微止步,兩人并肩而立,一起抬頭望向浩瀚星空,望向那一條燦爛銀河。
舒百靈很自覺地后退,遠遠地看著他們背影。
“我聽過一個傳說。”
寧風側過頭來,入目是陳昔微光潔如玉盤的臉頰,心中平靜,娓娓道來:
“在久遠的過去,未曾地絕天通,天人不曾永隔,有一日,一位上界的仙女下得凡間,愛上了凡間一個放牛人……”
牛郎與織女的故事,改頭換面地出現在寧風口中,講述在銀河的凝望下。
“最后,放牛人與仙女,只能在每年里的七月初七,七夕之時,踏著鵲橋相會一面。”
寧風說到動情處,不由得打著拍子,吟唱出聲: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夜是靜謐的,天地間只有寧風的歌聲在回蕩。
一遍,兩遍……
一開始只有他一人,其后一個女子聲音,低聲應和。
舒百靈也想出聲來著,其詞句之美,他這輩子僅見,不過想到那后果,他只能嘆息一聲,將這個念頭爛在肚子里。
星月夜,望著前面兩人背影,他忽然有種醉了的感覺,陶醉的醉。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真美”
陳昔微低聲吟詠著,嬌美的臉上盡是欣羨與感動。
“你也覺得好,那便叫它:七夕吧。”
寧風伸手點了點金色手環,看著陳昔微的眼睛說道。
忘川根植一個“忘”字,“七夕”則是蘊含著重逢,縱天人永隔,亦要踏破天路,星漢間相會的寓意。
是忘卻,還是重逢?!
“這個嘛……”
陳昔微眼中滿是笑意,歪著頭,回了三個字:“看心情!”
“呃”
寧風哭笑不得,有種一拳頭過去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昔微,你再考慮下,是忘川,還是七夕呀?”
“我說了,看心情!”
說說笑笑,漸近此前篝火處……
ps:七夕日,深夜猶碼字的東流,祝大家七夕快樂,愿有qíng人,終成眷屬。
縱有不諧,不得已分開,也希望不是“忘川”之“忘”,而是“七夕”之“逢”。
最后,看在七夕日子還在寂寞碼字的份上,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