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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狐不祟人,人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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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呔!”

  舒百靈竄出來,神氣活現,“兀那妖狐,還不速速交代,你是如何作祟那劉老莊主,又是如何魅惑的沈家小兔不,小哥,若有一個‘不’字,真火煉死。”

  這番話出來,先不說作揖鞠躬,苦苦哀求的小狐貍,寧風第一個側目而視,目光里說不出的古怪。

  “這番話老舒他練習多久了?還真有……味道……”

  寧風趕緊把亂七八糟的想法從腦子里摒除掉,皺起眉頭,望向在太陽神光中苦苦告饒的胡月娘。

  一只小狐貍,額上頂著月牙痕,兩只前爪子搭在一起,不住地鞠躬,哀求,我見猶憐。

  “月娘本狐妖,性來好血食,人之精氣大補益,不敵我心求道堅。”

  “奴家僻居此處,就是為了少些,能強自忍耐,不去傷天害命,免得引來上仙這樣的存在壞了修行。”

  “月娘忍得好辛苦,每次有同族來訪,看她們修行之易,奴家也曾心生羨慕,但寧可違了本性,忍得辛苦,也不敢造次啊。”

  “求上仙明察。”

  寧風聽著胡月娘的話,放眼四周廢園荒涼景象,緊皺的眉頭略略松開。

  她說的,有道理。

  會僻居在這種地方的妖靈,或許有著各種各樣的原因,但出來作祟為禍那么一個小莊子的幾率,的確是不太大。

  “真的,找錯人了?”

  寧風不由得有些遲疑。

  這個時候,胡月娘顯化而出的原形瑟縮著,發出聲聲哀鳴,再不能為自己爭辯了。

  眼看著,再過個十余個呼吸功夫,無論是她的妖丹還是本體,都會在太陽神光當中凈化一空。

  寧風看著小狐貍眼中流露出心死般的悲哀,流露出種種的不甘,不禁將手掌攥緊了。

  掌中是猶自流轉著光芒的太陽神符。

  此刻,神符的威能尚在他掌控當中,一次激發則妖狐死;收斂控制則又是另外一種情況。

  興許是看出寧風心有不忍,舒百靈忍不住了,湊過來,沖著胡月娘指指點點地耳語:“寧公子,切切不能手軟,人、妖殊途,不管是不是她干的,公子降妖伏魔,便是有功無過。”

  寧風知道舒百靈說得有道理,人族與妖族之間,本就是這么一個情況,是非曲直本不重要,你是妖,我為人,足夠了。

  “只是……”

  寧風緩緩搖頭,吐露道:“人、妖殊途沒有錯,但同一片天地同一個日月下,總有些東西是殊途同歸的。”

  “比如:一飲一啄;比如:種瓜得瓜;比如……”

  說到最后,寧風說出的話樸素得與之前截然不同:“……不能讓好人,沒了下場!”

  舒百靈啞然。

  如果按這么說的話,胡月娘妥妥的算是一只好狐妖了。生而為妖,放著捷徑不走,忍著本能渴望,一心只為修行,那種決心毅力他舒百靈自認沒有。

  這難度,比起正常男子看到花枝招展的女子而能目不斜視,不起欲念,還要難上一百倍。

  “可是……可是……”

  舒百靈絞盡腦汁,在想著怎么說服呢,寧風忽然一擺手,沉聲道:“不用可是了。”

  小狐貍似乎自覺無幸,眼珠子轉動著,看遍四周一草一木,那眼神里揮之不去的是眷戀。

  看到這個眼神,寧風下定了決心。

  “攝!”

  他輕叱一聲,太陽神光倒卷,猛地將胡月娘的妖丹卷了過來,層層包裹。

  寧風將海納百川袋中取出一個蒼玉盒,飛快地將妖丹連帶著其上裹著的太陽神光一起收入法中。

  最后,“啪”的一聲,幾乎耗盡了力量的太陽神符被貼在蒼玉盒上。

  整個盒子,頓時安靜了下來。

  縱然力量消耗將盡,只差一點就要化為灰飛,但怎么說都是出自天云子之手的神符,縱然不是做此用途,鎮壓下胡月娘的妖丹還是沒有問題的。

  做完這些,寧風長出一口氣,手托玉盒,抬眼望去。

  對面,小狐貍趴倒在地上,眼神黯淡下來,卻還不失靈動,只是失了妖丹,一身修為發揮不出來,即便是來一條野狗都能追得她滿山跑。

  “胡月娘,我暫且信你一次。”

  “妖丹代為保管,要是證明你所言句句屬實,妖丹還你,這次算是寧某人錯怪你了。”

  寧風這番話說出來,胡月娘先是大喜,從地上蹦起來,又無力地跌落回去,高高抬起頭來,眼中全是欣喜之色。

  妖丹還她的話,那百年修行,就不會付諸東流。

  再聽后半句,她更是不敢置信,第一次聽到正道人士降妖除魔,還有錯怪不錯怪之說的。

  寧風話說完,整個人都輕快下來,決定既下,再不糾結。

  他徑直上前,抱起小狐貍,再抬頭張望了一下,尋了一個不那么顯眼的地方,靜靜地坐了下來。

  舒百靈剛剛看得目不暇接,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跟上來勸道:“公子,我的寧公子啊,你再想想,好好想想,要是她說謊……”

  “真火煉死。”

  寧風淡淡回四個字,舒百靈險些把自個兒的舌頭給咬了。

  這詞兒,聽著耳熟……

  他也就罷了,寧風懷中的小狐貍渾身毛都炸起來了,不敢瞪寧風,狠狠地瞪視向舒百靈,沒錯,這詞兒就是他整出來的。

  這仇,算是結大了。

  舒百靈在小狐貍針刺一樣目光中渾身不自在,尤其是想到之前胡月娘出現時候那威勢,覺得極不安全,連忙再攛掇:“寧公子,狐妖狡詐,萬一她還有其他手段,這是緩兵之計,那……”

  寧風再次擺斷,淡淡地道:“太陽神符,我可不僅僅是一張。”

  頓了頓,他意猶未盡,又補充四個字:“真火煉死。”

  寧風說完自個兒笑了,伸手撫摸小狐貍皮毛,觸手柔軟,溫暖,只是怎么在抖……

  胡月娘能不抖嗎?這主兒可是染上壞毛病,動不動就真火煉死啊,這說法特別有感覺是吧?很嚇狐的。

  兩人一狐都沉默下來,各自想著自家心事,看著日落而月升,整個天地都安靜下來,只剩下廢園子里窸窸窣窣的聲音,當是蛇蟲之屬在活動。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

  寧風沒露出不耐煩之色,反倒是舒百靈和胡月娘都有些支撐不住了。

  一個是忍不住想要再攛掇,除了后患;一個是擔心萬一沒辦法證明清白,上仙沒了耐心如何是好?

  胡月娘百年以上修行的妖靈,對修仙者來說可是渾身是寶。

  皮毛不錯,祭煉祭煉,送給女修不失為好禮物;妖丹更好,煉成丹藥,可增修為。

  即便是她一身血肉,如果好好烹制,猶豫百年吸收日月精華,血肉中充滿靈氣,亦是上好沒美味加上不錯補品。

  當月過中天,雙方的忍耐都到了極限時候,一個身影,躡手躡腳地潛了過來。

  人影動作小心,沒發出什么聲音,然而其影子在月光下拖得老長,寧風等人角度又好,想要看不到都不可能。

  那是一個少年人。

  明明還沒有長成,卻打扮得一身脂粉氣,油頭粉面,目光閃爍,怎么看都是一個壞得流油的家伙。

  寧風從少年身上收回目光,向著舒百靈瞥了一眼。

  舒百靈多機靈的人,當即會意,湊過來小聲道:“寧公子,這小子就是沈寡婦家的小兔崽子,一個寡婦家多不容易,結果養出這個一個不成器的東西。”

  他那個扼腕嘆息,捶胸頓足的樣子,讓寧風很是懷疑,沈寡婦要是在場的話,他會不會把人家摟入懷中細細安慰。

  “看來正戲開始了。”

  寧風點了點頭,繼續向著廢園子里望去。

  沈姓少年輕車熟路地過廢園,到了臨墻致仕官員園子不遠的地方,一處假山前坐下,低聲呼喚:“娘子,小娘子,小生來了。”

  一邊呼喚著,他還一邊左顧右盼,神情緊張又期待。

  沈家少年在此幽會明顯不是一次兩次的,之前的熟門熟路不提,就是那座假山下都有一塊石頭早就被拂去了青苔,擦得光亮。

  寧風神色,頓時有些怪異起來。

  他還記得,先前似乎有路過那塊石頭,見上面沒有青苔還詫異了一下,只是后來舒百靈提出了“引狐香”的法子,他才沒有再深究下去。

  寧風依稀記得,石頭上似乎還有一些水漬干掉的印記,這會兒記憶浮現出來,立刻明白那是什么東西了,臉色立馬不對,慶幸沒一時頭昏腦熱在上面歇腳。

  這石頭的用途,分明有些廣啊,怕是很多時候,還充當了床榻在使。

  “來了,來了!”

  舒百靈低聲地道,寧風懷中的小狐貍耳朵豎起來,眼里面瞳孔皺縮,身子弓起來,擺明怒不可遏。

  少年視線為假山所擋,他看不到,寧風等人卻是看得真切,呼喚聲剛過呢,就有一個穿紅戴綠的女子從一墻之隔地方翻了過來。

  下一刻,她提著裙角,繞過假山,出現在少年前面。

  兩人似乎還說了幾句什么,隔得有些遠,寧風等人便沒有聽清,緊接著就發生了讓他們瞠目結舌的一幕。

  這一男一女說沒兩句話,女子就跨坐到沈家少年身上,彼此瘋狂地撕扯著衣物,竟然立刻就要做那沒羞沒躁的事情。

  這還了得?

  天上月亮似乎都有些害羞了,扯過一塊浮云擋住。

  廢園當中,當即昏暗了不少,不過卻沒有能影響兩人興致,各種親哥哥親妹妹的叫聲此起彼伏。

  寧風和舒百靈沒想到會看到這么一場活把戲,一時怔住了。他們沒反應,卻惱了胡月娘。

  “狗男女!”

  先是尖銳的狐貍嘯聲,繼而失去妖丹本不能開口的胡月娘竟然口吐人言,最后它在寧風懷中一弓身,化作一道白光竄了出去。

  “啊”

  沉浸在男歡女愛當中的一對,被突然出現的憤怒狐貍給嚇呆了,小狐貍明明沒有半點修為在身了,還是抓得兩人一臉一手的血痕。

  “夠了!”

  寧風的聲音響起,下一刻小狐貍就被捏著脖子提了起來,在半空中猶自張牙舞爪,似乎對抓了對方一臉花還不滿意。

  她氣得急了,又不敢反抗,破口大罵:“我苦苦忍耐,你們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嗎?都不敢出去祟人,你個騷蹄子竟然敢冒我名字,壞我名聲,引來大禍,我……我要撓死你……”

  胡月娘想到現在處境,想到百年苦修都不歸自己所有,氣得口不擇言的同時又要動用唯一武器。

  那邊沈姓少年和女子早就被會說話的狐貍給嚇呆了,聞言撲騰就跪下了,一五一十地交代出來。

  原來,那個女子乃是隔壁致仕老官員的第十九房小妾。老人家年紀既大,妻妾又多,難免就有些雨露不均的問題。

  女子正是如狼似虎年歲,耐不住寂寞,便如墻頭紅杏,做出了出墻的事情。

  她怕事情敗露,少年把不住口風,于是自稱是狐,讓少年不敢隨意炫耀,亦不敢盤根問底,最終惹出事來。

  不曾想,事情沒惹出來,卻惹來了正主。

  小妾身下土壤濕漉漉一片,還不是傳來滴水的聲音,真是嚇尿了。

  寧風聽完,再看沈姓少年面色青白,眼窩深陷,神情恍惚,不由得搖頭不已,嘆息出聲:

  “狐不祟人,人祟人。”

  “罷了,你們去吧。”

  寧風一表示,這對狗男女跑得比什么都快,少年一溜煙就竄了出去,小妾翻墻連墊腳的都不用,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這么放過他們了?”

  舒百靈有一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郁悶地問道。

  “私德有虧,卻是你情我愿,與旁人無礙,我們管這閑事干嘛?”

  寧風搖頭,想來那沈姓少年經此一事,當也知回頭,其他的,就是個人福禍自招,與他無關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松手,小狐貍靈巧地落地,轉身后伏在身上,兩只小爪子又開始作揖,眼巴巴地看過來。

  寧風哈哈一笑,拿出蒼玉盒,揭開耗盡力量的太陽神符,取出妖丹扔了過去。

  小狐貍大喜,蹦起一人高,當空就將妖丹吞了回去。

  舒百靈原本還想再吹吹妖風,煽動一下云云,不曾想寧風如此干脆,連忙把到口的話咽了下去,只是沒控制住,還是“哎呦”出聲。

  下一刻,妖氣升騰,小狐貍重新化作嫵媚的成子模樣。

  她沖著舒百靈橫了一眼,旋即盈盈下拜:

  “月娘,謝過公子不殺之恩。”

  寧風擺了擺手,還了一禮,歉然道:“月娘你一心修煉,這回卻是我等錯怪于你,這廂向你陪不是了。”

  “哪里哪里……”

  胡月娘能得回妖丹,已是意外之喜,哪里敢受寧風歉意,慌忙道:“也是小女子失察,不曾想自家隱居之地,竟成了狗男女茍且之所在,擔此污名也是應有此報。”

  說著,她感慨無比,慶幸地道:“幸好小女子遇到的是公子這般信人,若是不然,百年修行,一朝盡毀,就是墜入地府,也當不與那對狗男女干休。”

  寧風聽到這里,感受到其中怨氣,神色一正,意味深長地道:“胡姑娘,百年修持不能毀于外人,更不能損于自身。”

  胡月娘感受到其中的警告之意,忙道:“小女子不敢,定當繼續苦修,以往仙道,不敢祟人。”

  寧風點了點頭,擺手道:“你去吧,我們便不打擾了。”

  他剛要轉身離開呢,身后傳來胡月娘遲疑的聲音:“公子……”

  “嗯?”

  “小女子有時候出來吸收日月精華,偶爾一兩次感覺到劉家莊方向似有陰氣不散,想來公子你們想尋的妖怪,當在莊子當中才是。”

  胡月娘說完,沖著轉過身來的寧風再行一禮,方才拉著裙裾,轉了一個身。

  “嘭”

  她整個人化作一股妖氣,向著廢園一角處扎了下去,消失不見。

  恰值云開霧散,皓月當空,廢園子中一片靜謐,一片清幽。

  寧風沉吟一下,點頭,沖著胡月娘消失的地方拱手為禮,帶著舒百靈離開,向著劉家莊方向去。

  一路上,胡月娘恢復修為后噤若寒蟬的舒百靈又活躍起來,甫一離開廢園,他就嘮嘮叨叨,說那小狐貍狡猾狡猾地,之前還一口一個奴家,現在知道順著公子喜好自稱“小女子”了,不是好東西云云。

  寧風想著還沒有解決的妖邪,感慨著狐不祟人人祟人的事情,哪里有心情理他,左耳進,右耳出便是。

  踏著月色,進入劉家莊子,走到劉府之外,寧風和舒百靈不約而同地駐足。

  兩人面前,一株三五個大漢都合抱不過來的老桑樹,在月下蔭出大片的影子,沒了白日里頑童嬉鬧,顯得分外的蒼涼,以及——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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