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算肯動憚一下了。”
寧風震驚,狂喜,各種情緒,無法言述。
若將奇石比美女,在之前一瞬間異動之前,便是石女,美則美矣,太過冷淡;現在在寧風眼中,立時就覺得它多嫵媚,百媚千嬌怎么看怎么喜歡。
“金水,一定是金水!”
寧風咧開嘴巴傻笑,若不是整個人都籠罩在光團里,看不真切,非得把人丟到青銅樹頂上去。
在剛剛那一瞬間,他分明感受到了一種歡愉情緒,就好像是三伏天的夏日午睡過后,爬起來端起冰鎮酸梅湯喝得酣暢淋漓一般。
歡欣,鼓舞,雀躍,還有,隱隱的。
那種,要是讓九竅石能言,說出口的定是:呔,再來一碗酸梅湯!
“我剛才做什么了?”
“救人,就是救人!”
這會兒不適合拿出九竅石,往里面鉆去看個究竟,寧風心癢難耐之余連忙去想前因后果,多少分散點心神。
“總不成是一顆小小的太陽果吧。”
“一定是救人!”
寧風舔了舔嘴唇,有點意猶未盡的感覺,雖然篤定是救人故,但這不妨礙他等等尋摸到機會,再啃一顆太陽果,一切為了驗證嘛。
他正想得出神呢,一聲慘叫,傳入耳中,將他驚醒過來。
“啊啊啊啊”
叫聲凄慘,恐懼無邊,寧風嚇了一跳,連忙循聲望過去。
只見得,在身下數十丈外的地方,一個他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名字的新晉弟子正四肢亂舞,從青銅古樹上摔落下來。
在那個倒霉蛋頭頂不足一丈處,兩個弟子呆了一呆慢半拍,徒勞地伸出手來愣是沒能抓住他。
眾目睽睽之下,那人直墜百丈,速度跟流星似地,用腳趾頭想就這么砸到地面上,一根完整的骨頭都不會有。
寧風明明知道太陽神宮堂堂大宗門,怎么可能讓三年一代才三十個人的新晉弟子輕易地犧牲?天月童姥難道是來放個戒指,宣布一下規則就算是完成任務的嗎?
心里跟明鏡似的,寧風耳中聽得慘叫聲,眼中看到對方驚駭欲絕模樣,還是忍不住心悸,有不忍卒睹的感覺。
“哼!”
眼看著那人就要砸得粉身碎骨,一聲冷哼,傳入所有人耳中。
天月童姥看都不看掉落下來那人,小腳輕輕地往地上一踩。
她姿態之輕柔,動作之舒緩,小腳之玲瓏,身量之纖細,總讓人感覺這一腳下去,螞蟻都踩不死吧?
下一刻,驟然綻放出來,鋪陳滿整片大地的濃濃白光,無不在訴說著這一腳蘊含的強大威能。
“嘭,砰砰,嘭嘭嘭”
那個倒霉蛋在白光剛剛綻放出來的時候,頭下腳上,好像在倒栽蔥,直接扎進了白光里。
大家眼睛都還沒眨一下呢,那人又被彈飛起來,“嘭”地再砸落,接著又彈飛……
一直盯著他看的眾人,包括寧風在內,一個個抬頭,低頭,抬頭,低頭……,如是者數次,等到那人終于牢牢地扎進白光里不再彈飛起來,眾人才齊刷刷地出了一口氣。
寧風放松下來,揉了揉脖子,都替下面那人感覺難受,這得遭多大罪啊。
“真廢。”
天月童姥半點情緒都欠奉,小手掩小口打著哈欠,輕輕一跺腳。
頓時,白光散盡,露出地上四肢大張,喘氣如扯風箱的倒霉蛋。
看到青銅樹下模樣,樹上眾人皆是倒抽了一口涼氣。
毫無疑問,這些坑分明是那家伙一個接著一個扎扎實實砸出來的。
“要是沒有那白光……”
寧風連連抽氣,跟牙疼似的,這是嚇的。
想到要在這青銅古樹上呆足三天三夜呢,萬一一個不留神墜下去,下面那位就是前車之鑒。
“你們還在看什么?不想上就直接往下跳來得痛快。”
天月童姥陰測測地說著,童音悅耳,其心情可想而知了。
眾人打個寒顫,再不敢往下看,一個個蹭蹭蹭地向上攀爬。
如慌不擇路的野獸一頭悶在樹上,驚起上面蜂巢里群蜂蜂擁而出,不知道多少太陽蜂鳥被驚動出來,“吱吱吱”的叫聲不絕于耳,同樣不絕于耳的還有各種咒罵,各種慘叫。
天月童姥滿意地點頭,又打了一個哈欠。
“救人,救人,救人!”
寧風也在不斷地向上,太陽法不住地運轉著,激發得一截太陽骨閃閃發光。
他眼睛發的光更亮。
原本憑著太陽蜂鳥不敢近身的優勢,寧風妥妥的是第一集團,采集太陽果絲毫不為難。不過幾個時辰過去,他竟然在慢慢地落后,落到了中游還要往下。
他的心思,壓根就不在這里。
短短幾個時辰里,寧風伸手拽住了三五個失足墜落者,幫七八人驅走了太陽蜂鳥,至于各種扶一把,各種托一下,不計其數。
“這小子怎么回事?”
“天云子就這么會教弟子?以前姑奶奶怎么沒看出來?”
天月童姥原本都要睡著了,這下倒來了精神,一邊看著寧風四處救火,一邊嘖嘖稱奇。
寧風精神健旺到極致,興致勃勃到頂點,臉上始終掛著笑在救人,讓不知道多少被幫手的人到口的感謝生生嚇了回去,怎么看都覺得詭異啊。
他也不需要這些人感謝。
寧風越救越歡喜,隨著他幫人越多,九竅石接連不斷地顫動,好像是一個個歡愉的信號,在鼓勵他繼續,再繼續。
什么青銅古樹太陽果,什么不成功禁足三年,什么友愛地奪得第一……
寧風統統地忘到了腦后,他恨不得現在馬上結束,然后尋摸個沒人的地方,遁入九竅石中一看金池滿溢否?!
“姑奶奶我還不信了,你能堅持到什么時候?”
天月童姥倒是較上勁兒了,除了偶爾跺跺腳,救救人,順帶罵一聲“真廢”外,其他絕大部分心神都放到了寧風身上。
一天,兩天,三天!
三天三夜,三十六個時辰過去,天亮了又黑,太陽爬上青銅古樹又哧溜下去,一輪又一輪,然后——
天月童姥信了!
寧風做了足足三天的好人好事,合計二十九個新晉弟子除了他自己外,足足有一半人以上被他救過,有的還不僅一次,完全是持之以恒的典范。
終究只是新晉弟子,實力什么的提也不別提,再怎么互相救助,到底改變不了時不時地下餃子,在地上砸出一個個的大坑。
隨著時間的推移,眾人越爬越往上,離青銅古樹樹冠巔峰越來越近,時間,也越來越不夠了。
“三年……”
青銅古樹下,站著一溜兒的少年人,一個個都是灰頭土臉樣子,一個個脖子仰得老高,仰望最上面處的幾個黑點。
他們心中滿滿不祥的感覺。
真要是失敗,三年禁足,苦修苦修,這是鬧著玩兒的嗎?
“快點,快點。”
“不,慢點,慢點,小心第一。”
“沒剩多少了,再加把勁兒。”
或是自言自語,或是交頭接耳,一眾新晉弟子忘掉了天月童姥的存在,忘掉了第一名的獎勵,想的只是能完成任務。
真論起來,太陽神宮強行將新晉弟子從閉關中拽出來,參與這個活動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在過去三天里,第一天或許還有些惡性競爭,到第二天開始互助得越來越多,幾乎任意兩個新晉弟子之間都互相伸過援手。
他們明明看不清楚最上面的黑點分明是誰,卻知道大家的希望都在他們身上了,一個個恨不得飛上去代勞。
此刻,青銅古樹下,有新晉弟子二十六;古樹之上,僅剩三人!
其中之一,是寧風!
“呃”
“時間到了,這么快?”
沉浸在救人與助人樂趣的寧風猛地清醒過來,發現竟是無人可助了。
過去的三天里,雖然不是每次出手助人九竅石都會有反應的,但斷斷續續,時有時無,寧風還是興致勃勃,什么都給拋到了后面。
這會兒放眼眺望,他距離青銅古樹最上端已是距離不遠,前面還有兩人蹭蹭蹭地向上竄。
“糟糕!”
寧風臉色一變,腦海中閃過自家師尊鐵青的臉。
“友愛地奪第一。友愛肯定是沒問題了,第一呢……第一呢……”
“蹭”地一下,寧風竄了上去。
他有一會兒沒有看到太陽果了,想來就是還有,估計也就是一兩枚在樹冠之巔的地方,只要還剩下一人,就能完成。
現在是競爭,是奪第一的時間了。
寧風上頭,乃是一個熟人,天機峰——寶璽!
這小子也是當代翹楚之人,嗯,也是這次爭風吃醋,打得鼻青臉腫,導致眾人放著好好的修煉不修,跑到這里效仿猴子爬樹的罪魁之一。
寧風看到寶璽,就想起當初跟沈兆軒從講道巖下來時候對話,看向上面晃來晃去大屁股的目光就有些不對了。
還不等他惡向膽邊生呢,一聲稚嫩的女子尖叫聲,從頭頂傳了過來。
“啊”
一個小小的身影擦著寶璽直墜而下。
青銅古樹已經沒有幾個人了,寧風,寶璽之外,便是這個原本跑到最前面的女子。
“她叫什么名字來著?”
寧風腦子里第一閃過的就是這么一個念頭。
“寶璽這小子見死不救,也對,這丫頭掉下來,他就是第一了。”
第二個念頭閃過,掉下來的身影飛快地墜過寶璽和寧風之間距離,近到寧風都能真切地看到她眼中驚慌、渴求。
“她好像叫陸雪,挺好聽的名字。”
寧風閃過第三個念頭,記起這女孩就是這代三十個新晉弟子中,年紀僅僅比木小樹還大個幾天的小女孩。
干干癟癟,瘦瘦小小,還有些黑,悶悶的不說話,走路低低頭,也沒朋友多悶屋里,存在感淡薄得讓人總會忽略了她。
沒想到三天三夜的辛苦攀爬后,竟然是陸雪這小丫頭爬到了第一。
三個念頭,閃過只在一瞬間,陸雪眼中期翼之色黯淡下來,想來也想明白在這大局已定的時候,每個人都會跟寶璽一樣,不會救她的。
“不會的……”
陸雪神色黯然下來,耳中隱約還能聽到最下方傳來驚呼聲,想是為了局勢之突變。
一眨眼的功夫,陸雪與寧風兩人,間隔著七八尺的距離,就要交錯。
就在那一瞬間,寧風忽然動了,他的雙腳勾在樹枝上,整個人蕩出去,雙手竭力伸出,堪堪握住了陸雪無意識亂舞的手臂。
“起!”
寧風大喝一聲,以勾住樹枝的腳為圓心,拽著陸雪蕩出半個圓來,然后瞅準了前面樹枝,借著慣性脫手將陸雪拋了出去。
到這會兒,陸雪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掛到樹枝上,雙手本能地抱住。
經這波折,她遠遠地落到了后面,別說趁機拼命往上爬離最高處只有幾丈距離的寶璽,就是離重新艱難地要蕩回原處的寧風,都有著不近的距離,第一無望了。
陸雪壓根就沒有想到這些,或者說還沒有反應過來,她怔怔地看過來,眼神中黯然散去,浮出鮮活,浮出靈動來,眨都不眨地看著寧風。
“謝謝”
她開了開口,聲音低如蚊蚋。
寧風自然聽不到,他正懊惱著呢:“這不是手賤嘛,哎,這三天救人救習慣了,本能反應。”
“這下第一沒戲了。”
當然沒戲了,寧風還沒蕩回原位呢,上頭的寶璽已經爬到了最高處,激動得渾身顫抖,一只肥如豬蹄的手伸向放著燦爛白光的青銅樹巔。
那里光芒太盛,寶璽伸手進去,就好像是手掌都要融化在光中一樣,讓人看不真切。
“不知道天月童姥的太陽神石戒指是什么樣的呢?”
既然無望,寧風索性就不爬了,雙腳勾住樹枝蕩來,蕩去,目不轉睛地看著上面寶璽,就等著他將象征著第一的寶物取出來。
下面一眾新晉弟子看著上面;
陸雪看著寧風;
寧風看著寶璽;
寶璽正在狂喜……
突然——
“啊”
寶璽痛叫出聲,閃電般地縮手,身子失去支撐,筆直地墜落下來。
樹頂白光最盛出,一只太陽蜂鳥飛出來,耀武揚威地盤旋著。
這下兔起鶻落,出乎所有人意料,一時間樹上樹下,不知道多少聲驚呼傳出。
最大的一聲,是寧風。
“該死!”
寶璽砸落下來,好懸直接將他砸下去,寧風先是本能一閃,接著身體本能比腦子要快,他下意識地伸手一撈,一接,寶璽那分量險些就讓他給閃了腰去。
“又來!”
“剁手!剁手!我要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