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就是講道巖?”
寧風好奇地眺望過去。
沈兆軒很是能體諒新晉弟子心情,微笑地站在一旁,也不催促。
前方百丈外,就是講道巖。
講道巖似奇峰突起,從天云峰體向外凸出數百丈方圓,縱是不下數十人聚于其上,亦不顯得擁擠。
天云峰陽面,本就有天云匯聚,講道巖這一凸出便如島礁沉浮在云海,飄飄似要破空飛去。
“講道巖竟然是這個樣子。”
寧風將眼前景象盡收眼底后,喃喃出聲。
在他想象中講道圣地,當有輝煌之建筑,厚重之積淀,說不準還會有豐碑,有人像矗立其上,上面寫著某某時候,某某祖師講道于此一類的。
看到講道巖真容后,固然跟想象截然不同,寧風卻也不會覺得失望。
講道巖的確是一塊巖石,在最中央處,有一塊暗紫色石塊橫著,石塊正中向下凹陷,如一個人常年久坐留下的印痕。
在這塊暗紫色講道石前,一字排開七塊淡黃色蒲團,上面已經坐著四個人,最后兩位是柳意蟬和木小樹。
寧風看到路上所見那些記名弟子和附庸同弟子們,一個個都束手恭敬地立在外圍,屏氣斂息,連交談聲音都沒有。
若不是他們神情無不顯露出濃濃期待之色,寧風還以為都是泥塑木雕杵那呢。
“竟然只有我們親傳弟子有位置。”
寧風看看蒲團上四個人,空著的三個位置,再看看那些站立著等待聽道者,再看那些蒲團目光頓時就不同了。
明明是尋常蒲團,在講道巖上,無形中被賦予了某種尊貴與神圣的味道。
“師弟,你看上面。”
沈兆軒靜靜地等寧風看得差不多了,伸手講道巖上方一指。
“這是……”
寧風循著他所指望去,不由得張開嘴巴,為眼前一幕感到震撼無比。
在講道巖之上,茫茫云海中,有數不清多少塊暗紫色石塊漂浮著,上上下下,起起落落,如日升月落,星隱星顯。
“這些講道石,每一塊上都曾有一位我們天云一脈祖師端坐其上,開講大道。”
沈兆軒聲音中滿是崇敬味道,目光隨著一塊塊講道石沉浮而動,用充滿感情聲音說道:“祖師在其上講道,講道石自然而然就會感染其中道韻,有了自己靈性。
當祖師或飛升,或仙去后,后人便會激發講道石中靈性,使之飛天舞空,于九霄之上,觀后輩子弟講道。
以示尊崇,以示不忘。”
寧風聽在耳中,并不回頭,好像沈兆軒一般,目光凝于一塊塊講道石上,依稀能從中感受到不同的韻味。
“這難道就是道韻嗎?”
寧風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看讓一塊石頭飛起,長年累月,永不墜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講道巖上,能看到星羅棋布的講道石沉浮云海,只能是如沈兆軒所說的,道韻浸染,讓頑石也為之點頭。
“遙想前輩大能,悠然神往,真恨不得有朝一日也能登上講道巖,開講大道;離此人間后,更能有講道石亙古長存,為后來者緬懷。”
沈兆軒感慨,寧風頷首,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同樣的渴望,相視一笑。
“走吧。”
沈兆軒當先一步,向著講道巖走去。
寧風緊隨其后,幾個呼吸間,踏足其上。
漫天的云海似乎也知道這里是天云一脈神圣之地,云霧舔到邊緣便會倒卷而回,拍至一半就會潰散開來,以至于淡淡煙云之氣蒸騰一般,將講道臺隔絕成內外兩重天。
一步之前,還在人間。
一步之后,天上宮闕。
講道巖上沒有金碧輝煌的宮闕,有的是沉淀得滄桑的古樸巖石,渾厚韻味。
寧風一步步地走過去,穿過一眾記名弟子,附庸同弟子,走到七個蒲團前。
沈兆軒走向第三蒲團,寧風走到第七蒲團上,落座。
旁邊,是木小樹。
木小樹在蒲團上扭啊扭的,看神情很是緊張,渾身都覺得不對勁。
看到寧風坐下來,他長出一口氣,好像有人作伴就沒那么緊張了一樣。
寧風沖著他點頭示意,越過木小樹,看到柳意蟬也繃著一張小臉,身子挺得直直的目不斜視,不由莞爾一笑。
“嗯,大師兄呢?”
寧風想起七個蒲團上情況,在他跟沈兆軒抵達后,唯一空置的一個就是大師兄位置了。
對這個唯一尚未謀面的天云大師兄,他不無好奇,本以為這次能得見,看來是不大可能了。
這個時候人都還未到,再出現的可能就很小了。
寧風正胡思亂想呢,講道巖外忽傳來云卷云舒聲音,恍若云海被什么攪動,一如沸騰。
他扭頭一看,發現講道臺外,影影綽綽地出現不少人影。
“是諸峰山主,以及他們看好的一個親傳弟子。”
寧風掃了一眼,辨認出分成八撥,各據一方的眾人。
其中,神宮掌教申不疑身后,是陳昔微。
寧風看過去時候,申不疑正隨手施為,扯過天云揉成一團,凝成一個云床落座,陳昔微自然恭敬地站在他身后。
她衣著打扮,跟之前沒有什么兩樣,不過寧風眼尖,一眼就看到陳昔微皓腕上多出了一只金燦燦的手環,閃著靈光,有無法言述靈動在其中。
“看來陳昔微還挺受神宮掌教青睞的嘛,不僅帶著她來參加師尊講法,還賜了寶物?”
寧風看著看著,兩人就四目相對了。
陳昔微一眼瞪過來,沒好氣的樣子。
“呃”
寧風摸不著頭腦,“又哪里惹到她了?”
女兒家的心思不好猜,寧風聳聳肩,望向他人。
這一看,就被他看到奇怪之處了。
各自施展手段,一如申不疑般就位的諸峰山主們,其中有兩個帶來的親傳弟子竟然是鼻青臉腫模樣。
“這兩位是怎么搞的?”
寧風還想再打量,結果兩位新晉弟子的師父,兩位一脈之主何等人物,立刻察覺到他目光淡淡地看過來。
天知道出什么事情了,總之兩位都板著臉,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心情。
“還是算了吧。”
被陳昔微瞪一眼就算了,寧風可不想讓兩位山主也來這么一下,連忙收回目光。
一抬頭,在他回神的一瞬間,暗紫色講道石上還空無一人,視線剛要一移開,講道石上一陣模糊,師尊天云子的身影驀然出現在上面。
天云子不曾穿著平日里慣常的黃色袍子,而是一身太陽神宮標志性的白衣金縷。
“這就是金縷衣了?”
寧風睜大眼睛,清楚地看到天云子周身上下,淡淡的白光茫茫籠罩,襯托得整個人如為光所環抱,再是奪目不過。
“弟子,拜見師尊!”
在場的天云一脈六大真傳,盡數恭敬起身,大禮參拜。
天云子今天神情與往日大不相同,渾身上下充斥著淡漠、疏離、久遠的味道,仿佛是從亙古悠久里面走出來。
他略略點頭,屈指彈在身旁玉磬上。
“噹”
一聲悠揚,全場躬身,連高坐云端上的諸峰山主亦欠身為禮。
講道,開始了。
寧風正襟危坐,全神貫注,盯視著天云子嘴唇,等著自家師尊開口講道呢。
一息,兩息,三息。
足足三個呼吸過去,寧風眼睛都瞪酸了,只見天云子嘴唇抿得更緊,半點沒有開口意思。
寧風正要眨眼呢,天云子動了。
他動的不是口,而是手。
天云子不發一眼,一只手緩緩抬起,遙對眾人。
“這是?”
寧風一頭霧水,下一刻,周身一顫,神情大變。
在他的感知里,伴隨著一抬手動作,講道臺上高坐的就不是天云子了,而是一輪當空大日。
大日光輝,掩蓋一切。
寧風眼中看不到天云子,只能看到一只純由大日神光凝成的大手,從太陽中緩緩地推出來。
“呼呼呼呼呼呼”
明明沒有任何聲音,講道巖上更是無風,寧風腦子里就是出現狂風呼嘯而過的聲音。
他的眼前,整個天地都為之朦朧,黯淡去,仿佛被講道石上人影奪取了一切光與熱,如懸浮在無盡的夜空里。
眨眼功夫,灼熱的,充斥著一切太陽神光的風迅疾地吹來。
太陽神風及體,寧風渾身一僵,除了感受到無盡的光熱外,更能隱約感受到在神風中有無數的由更細微東西組成的光束,穿刺過每一寸的身體。
恍惚間,寧風覺得漫天星辰都在搖落,一切感知為之紊亂,如風中飄萍,完全無法自控。
這種感覺只是持續短短一瞬間,整個天地如褪去了夜幕,回復原本模樣。
“呼”
寧風呼出一口氣,驚駭地望去。
講道石上,天云子一臉淡漠,徐徐地收回手掌,恍若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看著高坐在講道臺上師尊,寧風若有所悟,閉上眼睛,不住地回想,將之前那一刻感受牢牢地銘刻在記憶里。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寧風腦海中,洪鐘大呂般聲音在響起:
“師尊不發一言,衍化大法,分明是要將太陽神宮諸般大法用這種方式,讓我們有切身的體悟,以便回頭擇一為主修。”
“怪不得這次講道會在我們三個剛剛入門時候舉行,怪不得諸峰山主會帶著新晉弟子前來。”
“用心良苦,無過于此。”
寧風在確認將之前感覺牢牢銘記,不會忘卻后,再次睜開了眼睛。
“剛剛那個是太陽風吧?不知道是神宮哪一門大法?”
講道石上,天云子依舊盤坐,雙臂在緩緩地打開。
寧風身子驟然繃緊,緊緊盯著天云子動作,不敢錯過千分之一剎那。
“這回又會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