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風起燕云（三十二）
銀術可接到應州城失陷的消息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了。他派出去的偵騎遠哨大都被滅了口，只有一隊人運氣極好的躲過了嚴密的圍剿，悄然靠近應州城之后才發現這座城池已經變換了主人！
“應州城這么快就失守了？！”銀術可麾下的女真貴族們對于這個消息的反應完全都是大震驚！
他們都在太原城下可是吃過大苦頭的。他們知道攻擊堅固城池非常困難。原本以為應州城高大堅固，怎么著也能撐到完顏宗翰大軍趕到才是。哪里想過居然這么快就失守了？
“裴滿臺忒是無用！不過數千軍馬罷了，連一天都沒能守住！”
“可惜了那么多的兒郎們都被葬送在了裴滿臺的手里！”
“現在該怎么辦？原本想著在應州城下圍剿那群流寇的，現在應州城都丟了。俺們難道還要再去攻城？”
“還攻什么城？太原城下折損的兒郎們還不夠多嗎？現在哪還有那么多的牲口往里面填！”
“還是等大帥到了之后再說吧。”
“俺們女真大軍什么時候受過這種鳥氣！要俺說，還是直接帶著大軍殺過去算了！”
中軍大帳之中，群情激奮的女真貴族們七嘴八舌的對目前的戰局做著議論。誰都沒注意到自己主將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難看！
“嘭！”的一聲響，銀術可猛然間伸出手重重的拍在身前的案幾上。大帳之中的女真貴族們全都被嚇了一跳，將目光投向自己的主將。不明白他是怎么了。
銀術可站起身，身形都有些微微發抖！
緊緊攥起雙拳。雙目圓睜，怒聲吼道“一群蠢貨！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那支軍馬如此強悍。你們還把他們當做流寇看待！那俺們接連被他們打敗又算是個什么！”
重重的喘了口粗氣，繼續說道“我沒想過你們能有多聰明，但是也沒想到你們會這么蠢！宗翰的大軍趕來至少還要兩日以上，應州城被攻陷之后，這方圓百里之內可就只剩下俺們這一支軍馬了啊！”
“什么？！”這下女真貴族們終于反應過來了。銀術可的意思是，那支攻陷了應州城的強悍軍馬有可能撲過來把他們也給吃掉！？
“銀術可，是真的嗎？他們怎么能有那么大的膽子！”女真貴族們大聲吵嚷著，好似在發泄心中憤怒。實際上卻是在掩蓋內心深處那絲若有若無的恐懼！
他們是真的有些害怕了。那支常勝軍在短短時日之內迅速崛起，接連擊敗眾多金國強軍。其彪勇善戰的程度甚至要比當年女真一族沖出按出虎水的時候還要猛烈！
銀術可沒有搭理他們。微微側頭看向一名身材不高，橫向極壯的漢子，沉聲問道“斛律，早上放出去的哨子們回來沒有？”
那名叫做斛律的謀克身子一怔，急忙出聲說道“都還沒回來，算算時間早就應該回來換哨了。怎么”話未說完他就心中一顫，猛然間想到了一種可能。臉色瞬間變的鐵青，剩下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
“呼”銀術可長出口氣，神色不動。冷漠的目光掃過帳內諸多軍將。淡淡的說道“那支軍馬想得就是各個擊破！俺沒料錯的話，他們已經來了！都回去準備接戰吧！”
銀術可的確沒有猜錯。高陽讓麾下軍馬在應州城休整一夜之后，留下耶律余里衍的室韋人、活過殘酷攻城戰的新附軍們以及輔兵們修筑城防工事。他親自率領三千名精銳正兵向著銀術可所部直直的撲了過去。
輕松解決掉外圍的遠哨之后，數千大軍浩浩蕩蕩的沿著云州城到應州城的大道一路向北撲去。
“嗯？”安穩騎在戰馬上前行的高陽突然動容的驚訝出聲。他手上拿著的平板電腦上正顯示著遠處無人偵察機發回來的畫面。
銀術可所部已然在整軍備馬。全軍出動在前方一處寬闊地勢之處等待著自己！
“有意思。”原本還想著打一場突擊戰的高陽輕笑一聲，伸手捏了捏下巴。居然能夠猜到自己會過來。不但沒有逃跑，反倒準備接戰！
“女真人能夠從一個白山黑水間的貧瘠小部落發展到如今的聲勢。還是有那么點實力的。最起碼，這種遇敵敢戰的精神很多軍隊都做不到。”原點輕聲說道。
“我知道。”高陽點點頭。輕笑著說道“他們沒的選擇。帶著那么多的輔兵輜重，而且和我的距離也不遠。就算是他們拼命逃竄我也有辦法留下他們。與其在逃竄的時候被追上擊潰。還不如就此死戰一場。”
“女真人其實是屬于半漁獵，半游牧的民族。打起仗來帶的東西多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有著儲存空間這樣的變態bug。要是換做蒙古大軍你試試？看你怎么追的上！”原點出聲說道。
高陽收起平板電腦，舉起雙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笑著說道“蒙古人先不提，他們還早呢。我現在要做的就是擊潰當前這支女真軍隊。飯要一口一口的吃。”
銀術可的大軍在位于云州城南百余里地大同盆地正中的位置。他選擇的這處戰場位于桑干河旁邊。地勢開闊，周圍也沒有什么遮擋。旁邊就是蜿蜒寬闊的桑干河自西向東奔騰而去。
高陽親率大軍趕到這處戰場的時候已經是午后時分，此刻正是一天之中最為炎熱的時節。
地面上野草茂盛，一些不知名的小樹稀稀落落的散布在寬廣的草地上。那些一生都生活在這片地方的飛鳥走獸們都擁有著對危險本能的直覺反應。在大軍還未到來之前就已然四散奔逃。
遠處的桑干河方向吹來陣陣帶著清爽氣息的輕風。空氣中流動著一股帶著清澈水源與濕潤泥土氣息的清新味道。深吸口氣就猶如在悶熱天氣下喝上一大杯冰鎮啤酒一樣讓人心中舒坦。
“呃。”高陽打了嗝，用手背抹了抹嘴，隨手將啤酒罐扔掉。看著遠處在桑干河邊上列陣的女真大軍，不由的笑出聲來，“銀術可不愧是女真一族之中少有的名將。居然跟我玩上了背水一戰！”
“不要輕視任何敵人，尤其是在戰場上！”原點對于高陽在戰前喝酒的行為很是不滿。
高陽勾起嘴角，輕笑一聲，說道“從來到這邊就一直在打仗。殺了那么多的金國士兵怎么還有這么多人？”
“在戰場上每一名士兵都是活生生的人，他們不是你玩游戲的時候看到的那些數據。他們是有著自己思想，活生生的人。”原點沉聲說道。
“嗯。”高陽點點頭，應了一聲，說道“不錯。我喜歡數據，我想把他們全都變成數據。為了我自己，也為了這個時代原本要慘死在他們手中的那些活生生的人！”
抵達戰場之前，高陽所部就已經吃過午飯，將甲胄穿戴整齊。沉悶蒼涼的牛角號聲連綿響起，數千名騎士排出整齊的陣容緩緩前行。他們的對面是銀術可麾下的女真大軍。
雙方在人數方面相差無幾。高陽這邊有三千余名正兵騎士。而銀術可的軍隊大約也有三千人。
不過，高陽這邊都是正兵，而且兵器甲胄還有士氣方面明顯要強于女真軍隊。銀術可這邊正兵大約只有一半多一些。其余的都是輔兵、奴兵還有一部分比較有戰斗力的新附軍。
看著對面緩緩而來的鋼鐵戰陣，金隊這邊微微騷動起來。大軍臨陣，再悍勇無敵的人也會心生畏懼之意。那是人的本能。
銀術可不斷的揮動著馬鞭彈壓住軍陣。雖然表面上古井無波，但是他的心中也涌出驚駭之意。絕對是一支強軍！哪怕離著這么遠，銀術可依然能夠感受得到那種撲面而來的濃濃肅殺之意！
看著對面的強悍大軍，銀術可驚駭之余也稍稍松了口氣。之所以沒有選擇全軍撤退，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害怕在后撤途中遇襲。那樣的話就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了！
看著對面的軍隊，銀術可知道自己的決定沒有錯。此處到云州還有百余里地。麾下軍馬根本就跑不快！一旦被追上，那就全完了。現在怎么說至少還有一戰之力！
雖然對面的軍隊很強，但是銀術可對自己的軍隊很有信心。應該說是，所有的女真人都對自己有信心！
女真人崛起于按出虎水，生活貧苦。因為不堪忍受遼國的壓迫才憤然起兵反抗。
當年女真人起兵之時以數千甲胄不全之士在寧江州之戰中初露鋒芒，兩千余人就擊敗三萬遼軍。繳獲軍輜無數不說，更是打響了名聲，也讓軍心士氣爆棚到了頂點。之后在出河店之戰中以數千之眾再破十萬遼軍！
一年之后，完顏阿骨打在黃龍府之戰中以不足一萬之眾擊敗了七萬遼軍，順利攻陷黃龍府。再后來就是人類戰爭史上不可思議的一場對抗戰，護步答岡之戰！
完顏阿骨打以兩萬之眾打敗了七十萬人的遼隊！這場戰爭讓所有的史學家都找不到答案，每個人的第一念頭都是“怎么可能！”
但是女真人真的做到了。從此也打響了“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絕世軍威！
悍不畏死，臨陣當先！這是女真人能夠崛起的最寶。但是，當他們遇上有著同樣品格的強悍軍隊的時候，那就是勝負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