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風起燕云（十三）
完顏宗望在這段時間里面也沒有閑著。
作為一名久經沙場，經驗豐富的統帥，他在經過縝密分析之后推測出高陽不可能據守北安州城等著被圍死。
等到大軍北上，他一定會帶著軍馬逃竄。而他的出路無非是南下或是西進。
向遠在太原的完顏宗翰派出了信使之后，完顏宗望親自率領數萬大軍直撲北安州。
同時四下撒出偵騎硬探將燕山到大海之濱封的嚴嚴實實的。一旦有了高陽的消息，那完顏宗望就將即刻率領數萬大軍前去圍殺！
之后的數天時間里，高陽和他麾下的數千軍馬好似突然間消失了一樣。自從完顏宗望出兵之后就再也沒有得到過任何和高陽行蹤相關的情報。前往北安州釣尾的哨探跑遍了方圓百里都沒有任何發現。
“去哪里了？”完顏宗望怎么也想不明白，數千人馬怎么會悄無聲息的消失掉？
這么多人馬就算是藏進了林子里面，總要吃飯喂料吧？這么多人那得多少輜重大車？怎么進林子里？進去了又能帶多少？夠吃幾天？完顏宗望不認為高陽會傻到帶著大軍躲進山林子里面去等著餓死。
他開始懷疑高陽是不是帶著大軍向云內諸州方向逃竄而去。雖然說向西逃竄同樣也是身陷絕境，不過也不是不可能。
完顏宗望思慮一番之后，當即下令快速進兵，先沖到北安州在說。等到哨探回報說北安州已然是一座空城。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完顏宗望終于可以確定，高陽一定是向著西邊逃竄去了。
大軍來到北安州。一把火燒掉城池泄憤。完顏宗望派出一支輕騎尾追而去。同時向完顏宗翰發去文書之后，就帶著大軍返回燕京。
沒辦法，數萬大軍帶著輜重根本就追不上全是騎兵的高陽。而且，云內諸州是完顏宗翰的勢力范圍，他是不可能帶著大軍過去的。高陽的威脅還沒到強大到可以讓倆邊共棄前嫌，放下一切爭端的去對付他。
兩次大軍出擊全都無功而返。空耗糧秣不說，對軍心士氣也是一種沉重的打擊。大熱的天氣里面行軍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
不少人私下里都悄悄抱怨著。對一切都心知肚明的完顏宗望面無表情什么都沒說，但是眉宇間的憂慮之色也漸漸濃郁起來。打了這么多年的仗。從來沒有遇到過這么難纏的對手！
西京大同府，也就是燕云十六州里面的云州。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千年以降大小戰事不計其數。
遠的如劉邦大戰匈奴，白登之圍就在這里。近的就是不遠處的金沙灘，那里就是楊家將血浴沙場的地方。
云州自古就是三面臨邊，是位置極其要害的一處地方。東連上谷，直線而行就是燕京。南達并恒。西界黃河，北控草原。是實實在在的中原腹心之地的北方屏障。
只可惜，這座作為中原民族北方屏障的城池在五代之時，被著名的大漢奸，后晉皇帝石敬瑭作為燕云十六州的一部分割讓與遼國。
從那以后，整個中原腹心之地就直接暴露在了北方游牧民族的馬蹄之下。
契丹、女真、蒙古等各個少數民族輪番南下蹂躪。失去了天險的中原民族幾乎無力抵抗。只能被動防御。一直到數百年之后，明朝崛起之后才得以收復失地。
高陽率領麾下大軍離開北安州之后，一路西行出張家口直抵塞外。在廣袤無垠的大草原上縱馬奔騰。
完顏宗望預想的高陽大軍被大量后勤輜重拖累行軍速度的事情并沒有發生。
雖然就連常勝軍的軍士們也很懷疑為什么只帶了那么一點點的輜重就敢出塞。不過，沒有人敢提出來，反正每到吃飯的時候都有吃的就行。
高陽。已經通過連續不斷的勝利在這支軍隊之中立起了巨大的威望。
火熱的七月，塞外草原上正是水草豐美。牛羊膘肥的時候。
蒼翠的野草隨風而舞，蜿蜒的河流猶如玉帶一般流淌在大地之上。星星點點的清澈湖泊寶石般的點綴在廣袤無垠的大草原上。
這種美麗的純原生態環境讓高陽看的心曠神怡，感覺就連呼吸的空氣都帶著淡淡的清香，好似清新了不少。
長長的行軍隊列在大草原上拉出一條長龍。軍隊獨有的蕭瑟肅殺之意讓草原上的人畜共避，哪怕是土坑里的野鼠也不敢露頭。
“將主。”身上只穿著一件皮甲的陳方亮策馬來到高陽身旁，行禮之后說道“俺們這樣孤軍深入，萬一后面的金狗和云州的金狗前后夾擊，那......”
陳方亮說出了大部分軍士的擔憂的事情。孤軍深入不說，還是在毫無外援，內里也沒帶多少輜重的情況下出塞。這讓軍士們很是憂心。
“嗯。”高陽應了一聲，神色淡然的說道“后面的追兵只有一點點，前面也沒有什么大軍阻攔，我們安全的很。”
看著一旁的陳方亮雖然一臉的奉承，但是眼神之中卻流露出一抹不相信的神色。高陽搖了搖頭，解釋道“云州那邊是金國左路軍的地盤。完顏宗望不可能派大軍跟著我們過去。那樣就是赤果果的搶地盤了，完顏宗翰會懷疑他是想養賊自重，接著驅趕我們的機會窺視云州。”
“將主所言極是！某將茅塞頓開。”陳方亮當即露出笑臉，滿口的奉承著。
“還有，云州的金國左路軍主力此刻都在太原城下圍城呢！云州左近根本就沒有什么大軍可用。我們過去可以說是如入無人之境！”高陽將所有的事情都向陳方亮解釋清楚。然后通過他的嘴把這件事情轉達給所有軍士們聽。
“將主英明！末將拜服！”陳方亮雙手抱拳，在馬背上行了一個深深的鞠躬禮。
高陽勾了勾嘴角。看著無盡天穹之下的蒼茫廣闊的大草原，心中突然涌出一股豪情壯志！
深吸口氣。對著長長的行軍隊列大聲吼道“漢家兒郎們！我們出塞了！出塞了！”
正在行軍之中大軍都被高陽這一嗓子喊的興奮起來。
出塞對這些年輕的、心中懷有熱血的軍士們來說是一件非常值得興奮的事情。北邊的大草原已經多少年沒有漢軍來過了？盛唐之后就再沒有過！
常勝軍軍士大多都是北地漢人，在遼國滅亡之后又反抗金國。南邊的宋朝不提，他們在心中已然將自己當做了漢軍，漢家兒郎！
封狼居胥、勒石燕然！
千年之前的漢家兒郎們的豪情壯志激勵著一代一代的后人，那是漢民族最為壯麗的一刻！封狼居胥一直都是后代武人的楷模和目標！
北擊千里，滅國無數，縱橫無敵，四夷臣服。
在那個時代。班超班定遠可以帶著幾十個部下就敢在一國的皇宮之中斬殺國王！在那個時代，一名普通的戍邊兵卒都敢單人獨騎追擊過百異族！
那是一個波瀾壯闊的年代，那是一個英雄輩出的年代！冠軍侯霍去病的赫赫威名哪怕是再過千年被人提起的時候都會讓人心潮澎湃！激動不已！
可惜的是，當周邊四夷都被打敗之后。沒有了對手的中原帝國開始了內耗，強大的國家自己將自己給玩死了。
再后來，就是五胡亂華！
那是一個悲慘到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年代，整個天地之間一片腥風血雨。整個文明都被野蠻所摧毀！
之后隋唐再起。又一次強盛了數百年。接著又是內耗，文明崩潰。外族入侵掀起滿天殺戮。
盛唐覆滅之后，這蒼茫的大草原已經有數百年沒有漢家兒郎們來過。這里完全成了異族們的跑馬場，直到今天，高陽帶著數千兒郎再次踏足這片大地！
“漢家兒郎們，馬蹄所到之處皆為漢家土地！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高陽抽出戰刀，高舉到半空，大聲呼喝道。男子漢的壯志情懷在這一刻猶如火山爆發般的噴涌而出！
“漢軍威武！”陳方亮突然高高舉起掛在戰馬上的馬槊，高聲呼喝起來。
“漢軍威武！漢軍威武！”周圍的軍士們當即開始同聲高喝。
緊接著，聲音越傳越遠。越來越大。
到后來，數千軍士全都手持長兵。叩擊盾牌，齊聲高呼“威武！威武！威武！......”
雄壯渾厚的軍威之聲猶如平地驚雷激蕩在廣闊蒼茫的天地之間！
充滿了豪情之意的怒吼之聲似乎讓天地都為之變色。
蒼茫的大草原上鳥飛獸竄，極遠處前來探看這支不知道名目軍隊的牧民被滿是肅殺之意的煊赫之聲嚇得抱頭鼠竄！
內心深處涌出傳承了千年之久的恐懼之意。那支漢家兒郎、名曰羽林的軍隊又回來了！
走在隊伍最末端的那幾百名由耶律余里衍統帥的新附軍們全都被眼前的場面震撼到了。
千年之前漢家羽林的赫赫聲威是每一個異族出生的時候就會被告知的事情。那些久遠的故事一代代的傳承下來。漢家羽林，這個名字早已被深深印記在他們的內心最深處！
看著眼前這煊赫著煌煌軍威的場面，所有人的心頭都突兀的冒出一個念頭，那支威名傳播千年的軍隊又要回來了嗎？
披甲持兵，一身戎裝的耶律余里衍安靜的坐在馬上。輕抿著嘴唇，目光之中閃爍著莫名的神色。作為遼國皇族，對于漢家羽林是相當熟悉的。眼前這支軍隊難道就是即將再次出現的漢家羽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