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逍問道:“如今流寇沒有留下一個活口,假如還有幕后的同伙,又該怎樣追查呢?”
虎娃:“這就是飛虹城和相室國的事情了,應由國君令理正大人徹查,我只是提醒而已,并無什么證據能證明什么。而飛虹城的那位兵師大人,你們一定要小心,無論他與此事有沒有關系,也必然要受到牽連。城主會受責罰,但也許只是受責罰,可兵師是一定不能脫罪的!”
流寇的老三站在斷崖上曾說,讓村民們饒他一命,留下一個活口當證據,押回飛虹城交由兵師大人處置。這話乍聽起來沒什么問題,因為兵師就是在城廓中管軍陣的。可是這么嚴重的事情,已超出了城廓兵事的范圍,甚至是震驚相室國的丑聞,應該由相室國的理正大人徹查。
若飛虹城的兵師毫不知情,則是很嚴重的失職之罪,會被押往國都受審;若是知情,那他必然是流寇的幕后同伙,恐怕該當滅門之罪,總之絕對脫不了干系。
山神曾向虎娃介紹的世事中,當然也包括城廓治理以及國事處置的各種司職。所以那流寇老三無意中說的一句話,便引起了虎娃的警惕,流寇的首領農能就是飛虹城的副兵師,那么也要小心飛虹城的兵師大人。
天亮之后,虎娃便帶著盤瓠離開了白溪村,靈寶率領眾村民送到了村口外。虎娃擺手讓他們不必遠送,等走出很遠再回頭,發現眾村民仍拜伏在道路上行禮。
想當初第一次經過這里時,追出來的白溪英也曾率領眾村民下拜。同樣的場面,感覺卻已全然不同,虎娃的眼眶有些微微濕潤,又轉身飄然而去。
靈寶和豬三閑直至望不見虎娃的背影,這才轉身走回村寨。剛剛走進村口,豬三閑突然一拍腦門道:“哎呀。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給忘了呢!”
靈寶納悶道:“什么事,干嘛一驚一乍的?”
豬三閑:“拜師呀!小先生為我們講解一夜妙法、指點層層境界修行,這就是師徒之緣。多難得的機會,怎么就忘了當場拜師呢?”
靈寶笑了:“這件事我倒沒忘,當時就想過,可是不太好開口。”
豬三閑瞪眼道:“原來你早就想到了,為何不提醒我,又有什么不好開口的?小先生人很好,就算不答應,總不會罵你吧?”
靈寶解釋道:“那當然不會,只是顯得我們自己太不懂事了。我當年也曾特意到松崗城拜訪著名的修士勾皓先生,勾皓先生也曾指點我如何定坐入境、體會初境的玄妙。我用了好幾年時間才邁入初境得以修煉。
我也曾想拜勾皓先生為師,可是人家根本不收,就連見我并肯指點一番已是破例。而我看小先生的年紀,頂多十七、八歲,應是奉尊長之命出山游歷。他自己尚且年紀輕輕。不得尊長之命,又怎么會收徒呢?所以就不要說出來自討沒趣,也讓小先生為難。”
豬三閑拍著靈寶的肩膀道:“小先生的模樣雖然年輕,說是十五、六歲別人也能信,但我看他應是一位前輩高人。只是你的眼力太拙、腦子也不夠聰明,所以只考慮到別的,卻沒想到這一層。”
靈寶閃身道:“你的巴掌太沉。想拍就拍自己別拍別人!你說小先生是高人,我當然沒意見,他年紀輕輕就有如此修為,必然來歷不凡。可是我的眼力再怎么差、腦袋再怎么笨,也不至于看得像你那么離譜,誰都能看出來——小先生其實還是個孩子。”
豬三閑:“哦。何以見得?”又晃了晃大腦袋,兩只大耳朵直撲扇道,“這位壯士,你可知——人不可貌相啊!”
靈寶白了他一眼:“人不可貌相,是在說你自己吧?小先生有什么不可貌相的。人家好看得很!小先生修為高超、手段高明,顯然也得到過世間高人的諸多指點,但其行事風格,分明就是一個孩子,看他收拾你并讓山膏族做的那些事情就清楚了。”
豬三閑不滿道:“難道小先生做的事情不妙嗎?”
靈寶:“妙,當然絕妙,我也沒說他的手段不高明!可是看他去你們村寨是怎么辦的?先讓一條狗搗亂,再把你這個豬頭三抽得滿天飛。如此也就罷了,可后來呢,讓你帶著族人背著麻袋,跑到村子外面去挖山薯回家。如此風格,分明就是孩子才能干出來的事情。”
豬三閑連連晃著大腦袋道:“此言差矣,你分明是被成見蒙蔽了雙眼!我看小先生絕不是個孩子,你見過誰家孩子有四境修為,并能穩穩斬殺農能那樣的高手嗎?”
靈寶:“那是因為小先生的功力精純、根基扎實,擅于化用各般妙法。你難道還懷疑小先生其實是個老頭子,就算駐顏有術,那也太夸張了,而且其舉止、心性也完全不像。”
豬三閑撇著大嘴道:“夸張?世間高人的種種神奇,超出你的想象!你以為小先生在斗法時展現了四境修為,便真的僅僅只有四境修為嗎?這等行游人間的高士,往往不能以其顯露的面目揣測,說不定小先生有更高的修為呢!
傳說中世上高人,修煉種種你連想都想不到的秘法,不僅能青春長在甚至返老還童!小先生就算不是這樣的人,但依我看也差不了多少,肯定修煉過此等秘法。我是誰,聰明得很,一眼就能看出小先生的非凡之處。”
靈寶:“小先生當然非凡,但是豬頭三,你有點想多了。……你我還是勤加修煉吧,將來若能突破四境,有緣再見到小先生時,說不定就可以拜師了。”
模樣貌似憨厚的豬頭三,其實遠比看上去要精明,有時候還喜歡自作聰明。他的那番奇想并非毫無道理,不過還是看錯了,虎娃就是虎娃。
剛剛年滿十四歲的虎娃,正行走在蜿蜒的道路上。這個年紀在蠻荒中已經不算很小了,需要在族中漸漸開始學會很多大人做的事情,等再過兩年,便可以結親成家了。但假如沒有發生這么多事情,虎娃可能還是那個每天攆雞逗狗、到處揀石頭蛋,身在險惡蠻荒卻無憂無慮的天真少年。
可是山神讓他離開了蠻荒來到了巴原,剛剛經過第一個村寨便經歷了這么多事情。他也說不清自己是變得成熟了,還是感覺沉重了,只在茫茫雪原中寧靜地前行。
道路兩側的山林中,很多樹枝都被積雪壓彎了,這條路近來顯然并沒有人經過,只有虎娃帶著盤瓠留下的兩行清晰的足跡。虎娃行走在定境中,這山野雪原便是他的元神內景與外景相融,于行走中靜靜地察知周圍的動靜。
虎娃有一種感覺或者說明悟,修煉就是一種經歷、經歷也是一種修煉,這層層境界的體驗,就像是一路前行。這樣的過程,應該可以稱之為“修行”。
虎娃如今的修為境界,如果一定要以四境九轉中的第幾轉來形容,他應該剛在白溪村突破了四境三轉。
擁有四境修為便可以辟谷修煉,所謂辟谷就是可以不吃東西。但這只是外在的表象,內在的境界體驗,便是元神與元氣相合,可與天地萬物溝通共鳴;化外景為內息,天地風云之動,如身心神氣運轉。如此才是御器的根基,同時也是煉制種種法器的根基。
各派秘法傳承中的所謂九轉之功,往往是以修煉某種技藝或法術為途徑,達到極限狀態之后又有了更新的突破,如似九番方為圓滿。虎娃在白溪村中激戰三日,當他為眾人講解修煉感悟后再度踏上前程,也能發現自己的神氣法力又一次突破了原先的極限。
看來修煉到四境,不僅是定坐之功,更有反復運用之妙。虎娃在行走中從懷里摸出了兩枚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石頭蛋,其中一枚是法器,另一枚是煉化純凈的天材地寶。他低頭看著石頭蛋在沉思,琢磨是否可以將之以合器之法煉為同一枚石頭蛋。
在突破六境修為之前,獸牙神器收存的東西只能取出來不能放進去,這樣勢必會造成隨身攜帶的物品越來越多,遠行中很不方便。能將這兩枚石頭蛋合煉成一枚法器,既是一種修煉,也更容易攜帶。
虎娃琢磨了一會兒,又把石頭蛋給收了起來,眼下正要趕路,而且他還有別的事情,暫時不是煉器的時機。他以神識攏音,悄然吩咐了盤瓠幾句。盤瓠便放慢腳步與虎娃的距離拉得越來越遠,漸漸已看不見虎娃的背影,只跟著足跡前行。
道路兩側皆是山林野地,也沒人會注意一條從雪地里跑出來亂溜達的狗。假如有人從后面悄悄跟蹤虎娃,就會被盤瓠首先發現。
在白溪村的時候,盤瓠有一段時間很蔫,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顯得很老實不夠活潑,完全不像以前的它。可是等到離開白溪村重新上路時,這條狗又變得歡蹦亂跳,它并不是總在路上跑,不時穿入山林中,又在很遠的地方蹦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