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白娘子,親戚?”江成路有點跟不上白秀麒的思路了:“哪兒跟哪兒啊?”
白秀麒卻理直氣壯地瞪了他一眼:“你沒有聽說過一句成語,叫龍蛇混雜嗎?”
“聽過,怎么啦?”江成路揉揉鼻子,一臉無辜。
“少裝蒜了,你的姓氏已經無情地出賣了你自己。”
白秀麒直視著江成路的雙眼:“就連我這種普通人都知道,神話里面有且只有一個敖姓家族聲名顯赫,那就是四海龍王!”
“那又怎么了……”
江成路無語,依舊揉著鼻子無辜地看著白秀麒。
對于自己的這個判斷,白秀麒原本是信心滿滿的。可他現在看到江成路這一臉無辜,也不免狐疑起來:“怎么,你不承認?剛才不是還說要給我看真身的嗎?”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忽然又皺起眉頭:“難道說……其實你根本就不是立石碑的這個敖復?”
“拜托講點道理,你的邏輯有硬傷啊小白。”
江成路連忙伸手做投降狀:“姓敖的就一定是龍王一脈的了?姓李的也不一定就是李唐皇室之后吧!再說了,我就算在這里干說我是龍,你就真的敢信?”
“就你現在的表現來看,半信半疑。”
白秀麒搖搖頭:“所以我要看你的真身。”
江成路不急著回答,反倒直視著白秀麒的雙眼:“如果我真不是立下這塊碑的敖復怎么辦?”
白秀麒也堅定地回望著他:“那我也不是埋葬在這里的白秀麒。”
“……好吧,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想看我就給你看。”
江成路露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寵溺表情:“不過,在變化之前,我還有一個故事要說給你聽。”
“什么故事?”
“春秋戰國的時候,有一個名叫復姓葉陽、雙名子高的男人,他特別喜歡龍。身上配著龍形的帶鉤,酒杯和房間的裝飾上到處都是龍。天上的龍王以為他是一個龍族的真愛粉,于是特地下凡來到葉陽家。想要給這位粉頭兒一個驚喜……”
“停!”
白秀麒忍不住打算了江成路的絮叨:“你說這個葉龍好龍的故事干什么?”
“干什么?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江成路又露出了剛才那種無辜的眼神,甚至還主動捧起了白秀麒的右手:“許仙和白素貞這么恩愛。他還不是在看見了大蛇之后嚇得躲進了法海的懷里?你看你那么怕蛇,如果也跟葉公、許仙一樣嫌棄我,那我一定會心碎至死的。”
“心碎致死?你是龍,又不是翻車魚。”
白秀麒一臉嫌棄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再說了,你就是你,就算你是一塊肥皂、一根香腸,或者是一只垃圾桶。對我來說都沒有什么區別。”
“……不得不說,作為一條龍,跟那些東西的區別還是很大的。”
江成路都不知道應該是感動還是感慨了。他左右張望了一陣,邁開長腿往院子的中央走去。一邊走還一邊扭頭朝白秀麒示意。
“一會兒動靜可能比較大,你就站那兒不要動,穿好雨衣。”
白秀麒還沒有來得及問干嘛要穿雨衣,就發現自己的視線已經開始了模糊——
就好像頭頂上那一大朵山帽云忽然掉下來了似的,院子里的白霧越來越濃。甚至能夠感覺到空氣中的水汽一粒一粒撞擊在皮膚上。
氣溫也在逐漸地下降,冷熱空氣流動形成的風卷起一陣草木的清香。
白秀麒已經徹底看不見江成路的身影了,但是冥冥之中,他知道江成路就在自己的面前。
風從虎、云從龍……眼前的云霧就是因為感知到了龍氣而來。
白秀麒忽然聽見云霧深處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音。
很難形容那究竟是什么東西發出來的動靜,有點像是編磬在高堂上鳴響。又像是海潮沖刷著岸邊貝類和珊瑚的脆音。
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一點點地抬頭,白秀麒發現天上開始落雨了。起初只是一滴兩滴,但很快就密急起來,打得他頭頂的石榴花樹撲簌簌搖擺。
白秀麒這才開始懊悔沒有聽江成路的話穿上雨衣。
他正想著要不要轉身先回屋里再說,這時候面前的云霧忽然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呼呼風聲之中,一只巨大的銀色龍爪朝著他探了過來。
說絕對不驚訝那是不可能的,不過在白秀麒做出反應之前,那巨大的龍爪已經在他的頭頂上懸停了下來。
白秀麒深吸了一口氣,抬頭向上看。銀龍的五爪像鷹趾那樣鋒利微曲,如大漠彎刀一般寒光凜凜。
然而,如此巨大的、兇器一般的巨靈之爪,此刻卻正溫柔地舒展著,替白秀麒擋住從天而降的綿密雨絲。
“我不是讓你穿上雨衣嗎?”
江成路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白秀麒聽見剛才那陣清脆的聲音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他陡然打了一個寒噤,忽然意識到那是龍鱗相互摩擦所發出的聲響。
云霧再度向著兩邊分開,這一次出現的是碩大而威嚴的龍首。
“小白,這就是我。”
巨龍用他明亮的金色眼眸凝視著白秀麒,銀色的胡須和鬃毛在微風里上下飄動著。
“沒有嚇到你吧?”
白秀麒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舉起手來,并攏食指和中指,用力戳了戳巨龍的爪心。
“居然是軟的。”
“不僅是軟的,而且還會癢!別鬧。”
江成路微微地收攏了一下爪子以示威脅,又主動把大腦袋往白秀麒面前一湊。
“問你呢,害怕嗎?”
白秀麒看看江成路那比自己手掌還大的金色眼眸,再看看它說話時若隱若現的那幾顆尖利的大牙,最后伸手拽了拽江成路的鬃須,示意巨龍把頭低一低。
巨龍溫馴地照著做了。剛一低頭就感覺到下巴上被白秀麒啄了一口。
“我怕啊,怕你就這么飛走了。”
“哈哈哈……”
巨龍忽然發出一連串笑聲,從嘴里噴出的氣流吹得白秀麒差點一個趔趄。
“虧我還擔心你會接受不了我這個樣子。原來你的口味這么重!放心啦,放心啦!”
白秀麒忽然覺得自己這么坦率還真是失策。不過親了就親了,偶爾讓這家伙得意一陣子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害處。
按照江成路的話說,真龍一族往往伴隨著風云而至,所以現出真身的時間以及地點都必須嚴格控制,以免“淫雨霏霏,連月不開”,發生《岳陽樓記》里面的情況。
正說著。白秀麒就發現擋在自己頭頂上的龍爪不見了,不一會兒人形的江成路就從云霧深處走了回來。濕透了的上衣緊貼在胸膛上,勾勒出難得一見的胸腹肌線條。
“怎么樣?”他還故意朝著白秀麒張開雙臂:“還滿意你所看到的嗎?”
白秀麒咧嘴一笑:“原來你就是傳說中的東海小白龍,唐僧的胯下坐騎。”
“我書讀得少你別騙我。那哥們兒明明叫敖烈。”
江成路一邊笑著一邊走過來,貼到白秀麒的耳根子邊上:“再說了,今天晚上誰是誰的胯下坐騎還不一定呢。”
“你可以試試。”白秀麒不甘示弱:“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馴龍高手。”
山上的雨,一旦開始下了就不知道什么時候停歇。江成路推著白秀麒回到屋子里面,又找來舊書生了一堆火烤干身上的衣物。
兩個人都脫得跟要下河游泳似的。江成路還不懷好意地一直往白秀麒這邊蹭。為了避免擦槍走火,白秀麒先是把那半截追電劍從包里拿出來擱在兩個人之間,接著開始梳理這一路上得到的諸多信息與線索。
當然,最讓他感興趣的,還是縈繞在江成路身上的云遮霧罩。
“白蛟管你叫府君。府君府君……你這個君的府究竟在什么地方?”
還沒等江成路開口,白秀麒又自顧自地接著說下去。
“你姓敖,又是龍,擺明了和四海龍王有姻親關系。而這浮戲山里頭,傳說中不正有一個東海龍王的近親嗎?”
“你是說山下的那個龍泓洞?”江成路終于有機會插嘴:“我就是住在那個洞子里的老龍?”
白秀麒點點頭:“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條龍可是堂堂一江之主。這樣想起來,你現在的名字叫江成路——從前的江,現在成了馬路,不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嗎?”
“……也對哦。”江成路摸了摸下巴:“好,我就是江神府君龍王大人,就這么愉快地決定了。”
“有什么好愉快的啊!”
白秀麒哭笑不得:“你也不想想,你堂堂一個府君大人,是怎么會落到現在這步田地的。還有,那日本人的地圖上為什么會標記著你的洞府?”
“其實答案已經挺明顯了,不是嗎?”
江成路反過來讓白秀麒先安靜聽自己說。
“那些日本兵很可能就是沖著我來的。還記得信封里的那張合影照片吧?我猜,有我的那個版本應該是拍攝的原始樣本。但是愛晚軒善會的人卻制作了另外一個沒有我的版本的合影,并將之公諸于眾,為得就是隱瞞我的身份。可是……”
“可是陰錯陽差之間,日軍卻拿到了真正的照片,繼而引發了對于你身份的猜疑。原本的保護反而成為了破綻。”白秀麒接著他的話往下假設:“可是他們找你,究竟是為了什么?”
“偷獵者去找藏羚羊,還能為了什么?”江成路苦笑一聲:“總不會是為了找我要簽名吧。”
“不論他們有什么居心,不過還好,你安然無恙。”白秀麒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七十多年了,無論當年發生過什么,都已經過去。”
“是啊,都過去了。”江成路也嘆息:“不管怎么樣,現在我和你還是在一起,這原本應該是最大的奢求了。”
謝謝大家的支持和鼓勵!
阿江的真身就是龍,不過他可不是普通的東海小白龍哦。大家應該還記得小白以前做的那些夢吧……不劇透鳥。
他們差不多該下山了,下山之后你們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