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老爹抱著那碟子吃剩下的福壽糕，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西苑。
一進門，就瞧見自家老爹正一臉冷笑地看著自己。
他的眼睛接觸到他的眼神，這一下子腦袋就清醒了，下意識地想將手里的碟子往身后藏。
“藏什么，當我老眼昏花連這個都看不到了？！”唐大夫掃過他手上的東西。
他就是不用腦子，也可以猜到，這個東西肯定是那個女人送過來的。
“爹……”酒老爹手上的動作僵了一下，聲音中帶著明顯的苦澀。
“叫什么爹，我可沒有你這樣的兒子，我兒子在十年前就被一把大火燒死了，連同我那兒媳婦！”唐大夫說這話的時候，面不改色。
酒老爹的臉色一下子就煞白。
因為嘴巴顫抖的頻率過于迅速，連帶著胡子也是窸窸窣窣地動著。
“爹，您不要說這種話。”他知道當年的事情，自家老爹肯定很難釋懷，但是事情距離現在都過去了十年了啊！
“不然你還想怎么著？讓我支持你和她再續前緣，反正當年那個人也死了？”唐大夫看著酒老爹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當初唐家幾百號人，如今就幸存了他們三個。
他有什么臉面，再去見那個女人！
應該說，那個女人又有什么臉面來見他們！
他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當時答應讓他們成親，他早就該知道，這太漂亮的女人本身就是一個禍端。
不過他也要感謝她，至少她生下了阿秀。
“爹！”酒老爹的臉色由白變紅，他不喜歡他這么說，當年的事情他們是有責任，但是罪魁禍首明明就是那個男人。
就因為阿晚生的美好，所以就要把錯都放在她身上嗎？
這些年，外人瞧她是過的滋潤順利。但是她一個人無依無靠，在那吃人的皇宮里，怎么可能過的輕松。
“不要這么叫我，若不是瞧在阿秀的面子上。你以為我會讓你在這兒？”唐大夫寒著一張臉說道。
他原本就長的比較兇，如今再做這個表情，要是小孩子瞧見了，非直接嚇哭了不可。
“我恨不得這輩子沒有生過你這個兒子！”不然，不然那唐家幾百人也不會這么白白死去。
那些人甚至在死之前都經受了極大的痛苦。
先是被人下了迷藥，后是活活被燒死，他們原本都是行醫積德的人，誰也沒有做過什么壞事，偏偏就因為他們的緣故，最后死了。連個像樣的墓碑都沒有。
他唯一慶幸的是，還好當初晨兒已經去世了，至少不用受那么大的罪過了。
但是他所有的兄弟，甚至老母都死在了那場大火中。
這讓他如何心平。
這些年，他只要一想到當年的事情。就恨不得將那個男人殺死，即使賠上自己這條賤命。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雖然說他做事極端，但是不得不說，他并不昏庸。
皇室子嗣單薄，一旦他毫無征兆地死去，整個朝廷都會亂了。
他不能因為一個人的仇恨。害了天下更多的人。
“可是當年的事情，阿晚她也是受害者啊，明明都是那人的錯。”酒老爹紅著眼，努力壓抑著聲音說道。
他雖然現在情緒激動，還是記得要顧忌現在的環境的。
雖說這邊比較偏僻，但是這將軍府人也不少。
“和那些無辜死去的人相比。她已經很幸運了。”唐大夫知道她本身并沒有錯，但是那些死去的人，誰又是有錯的。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她畢竟是阿秀的親娘。”酒老爹的眼中帶著痛苦，他不想自己的親爹這么說自己最心愛的女人。
“這個事情我得提前先和你說清楚了，你要是敢和阿秀說些有的沒的，到時候別怪我手段激烈。”唐大夫看著酒老爹，嚴肅的表情表明了他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可是她們本來就是……”酒老爹張口語言。
但是唐大夫根本就不給他這個機會，擺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不管她們本來是什么關系，現在阿秀只是你的女兒，我的孫女，和那個女人一點關系都沒有，你忘記了，這皇家的人，是最最無情的。”
當年唐家為皇室盡心盡力了那么多年，就因為當初先帝的一個私欲，就直接毀了那么大的一個家族。
這皇家，最是不將別人的命當人命看。
“阿晚不會的。”那是自己最心愛的女子，酒老爹萬萬是不會相信她會變成這樣子。
而且他今天看到了她，她和當年一樣，還是那個她。
“呵。”唐大夫輕笑一聲，“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當年的皇后是怎么死的，還有那些沒有出生的龍子鳳女，那些可都是你的阿晚的手段啊！”
不然就她毫無背景的在宮中，怎么可能坐到現在的位置。
酒老爹自然是知道這些事情的，他雖然帶著阿秀住在鄉下，但是他時不時的消失一段時間，就是在打聽這些消息。
他最初認識她，就是被她的才智所吸引。
她要真的要想法子對付人，一般人還真的不是她的對手。
但是他心里還是愿意相信，他的阿晚還是最初那個善良的女子。
“就算她不會對我們怎么樣，但是你也不要忘記了，還有一個小皇帝呢！”唐大夫繼續說道：“這小皇帝可是她和先帝生的，先帝那么心狠手辣，不顧念舊情，你覺得流著他血的孩子，會有什么樣的心性。”
“他要是知道自己心目中最為純潔高貴的母后有著這樣的過往，他會怎么對付我們，會怎么對付阿秀？！”
說到這里，唐大夫的聲音一下子就銳利了起來。
他不過是條老命，活也活夠了，真的要對付他，他也無所謂。
但是他的寶貝阿秀，現在才不過十三歲，她應該活的多姿多彩。而不是被人虎視眈眈地看著。
酒老爹原本還想說什么，但是聽唐大夫將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他一下子就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不敢拿阿秀去冒險。
“我知道了。”酒老爹一下子變得垂頭喪氣起來。
其實他本來就沒有那樣的奢求了，只希望阿晚能過的好好的。他就放心了。
只是因為今天見到了，他才有了一絲不該有的渴求。
自家老爹罵的對，把他罵醒了就好了。
他現在也不年輕了，守著阿秀和老爹，安安穩穩過日子也就好了。
到時候給阿秀找個好夫婿，他也算是沒有白活這輩子了。
“你也不要怪我，如今唐家只剩下我們三個人了，我也不指望能重振唐家，只希望你們都能順順利利地過下去，特別是阿秀。她這么優秀，我不想因為當年的事情，影響她的未來。”唐大夫的語氣也緩和了不少。
酒老爹想起今天阿秀和他們說的事情，自己的女兒是有大志向的人。
反倒是他這個做爹的，一直糾結在兒女情長之中。
這么一想。酒老爹頓時就羞愧了，他連一個孩子都不如。
“我知道爹你是為我們好，我會努力將醫術撿起來，至少能給阿秀一點幫助。”
唐大夫有些欣慰地點點頭，還好，他腦袋還不算太糊涂。
“既然你能自己想明白那就再好不過了。”既然人也罵過了，唐大夫就開始進行比較溫和的話題。
“恩。”
“阿爹。唐大夫，你們剛剛在吵架嗎？”阿秀剛剛走進西苑，就很敏感地感覺到氣憤不大對。
再加上她耳朵一向特別的靈敏，隱約間聽到一些詞語，只是暫時無法組成合適的句子。
聽到阿秀的聲音，兩個人都是大吃一驚。他們都沒有發現阿秀是什么時候進來的。
他們剛剛竟然專注到這種地步！
要知道兩個人都是習武之人，原本耳目就比一般人更加敏銳。
阿秀又只是一般的女孩子，他們心中一陣后怕，希望她沒有聽到什么。
“你怎么這么快就過來了啊？”唐大夫努力讓自己的面色恢復都正常。
都是這個孽子，害他憤怒之下沒有注意到周圍的情況。
“和老太君說了一些話。又去見裴姐姐，就過來了。”阿秀歪著腦袋很是疑惑地問道：“你們剛剛是在討論什么嗎？”
“就是隨便閑話幾句，和你阿爹聊聊你們以前的生活。”唐大夫睜著眼睛說瞎話，最好阿秀是什么都沒有聽到。
不然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了，他一向不大擅長做這些。
阿秀聽唐大夫這么說，自然是不信的。
她很肯定，剛剛他們之間的談話很是激烈，如果是照唐大夫說的，談以前在鄉下的事情，那根本不可能會有這樣的情緒。
而且自己阿爹到現在都還沒有說話，神色有些萎靡的模樣。
要說是他做了什么蠢事，被唐大夫教訓了，她還更加能接受些。
“哦，那你們說的那個阿晚是誰啊？”阿秀問道。
她其實就隱隱聽到這個名字，但是直覺告訴她，這個人和她的關系應該不簡單。
說不定就是她那個一直沒有出現的神秘的娘……
只是，她怎么覺得阿晚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呢，好像是在哪里聽到過。
聽到阿秀說到“阿晚”的名字，唐大夫和酒老爹兩個人的臉色同時都變得煞白一片。
她到底聽到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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