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道:“就算要提拔,他也得有幾分能耐,且考中了再說。明春會錄用近千名進士、同進士,顧令寬有的是機會。”
話都說得如此分明,端嬪應道:“謝皇上。”
錄用近千名進士、同進士,這是否太多了,北齊開國以來,最多一次錄取二、三榜的有五百人,最少的一次只錄用了一百名,而皇帝這次居然說要錄用近千名。
北齊朝廷有這么多的官職么?
這了幾日,端嬪再見到顧力行時,偶然提及這件事。顧力行卻想了良久,猜測皇帝的用意,一下子錄用近千名二、三榜的進士、同進士,這可不是尋常的。
晉地有七成的官員是靜王黨人,朝堂上不說七成亦有六成是靜王黨人,剩下兩成當屬寧王黨人,還有兩成一成不占任何一派,一成是十一王的人。
九月初的夜,秋月當空,撒下冷冷的月華,如冰如潤。
素妍睡得朦朧,聽到一陣鈴響,整好中衣,取了斗篷而出。
宇文琰坐在石桌前,桌上擺著銀質酒壺,果點、鹵食。
素妍扁了扁嘴,頗不滿地道:“昨晚不是才來過的么?”
怎么又來了,他與楊云簡一起在宮中當值,兩天一換,倒也清閑,白天時宇文琰也去宮里,卻能在朝臣們散去時回家。
宇文琰佯裝微怒,“你不想見我,我這便離開。”
“好,你走!你若走了。下次我便不理你。”
兩個像孩子一般的打趣著。
他又哪里會走,這個時候進來,不正是要見她的么。
他徑直斟了一盞酒,“六福樓的竹葉青。可要嘗嘗。”
“我又不是傳達,就算喝也只喝我娘釀的果子酒。”
她用手指捻了果點,又取了豬蹄啃著。
宇文琰道:“今兒黃昏從刑部傳來消息,江五一家被押送回京,只是……”
“五哥回京了!”素妍驚呼一聲,很快留意到他說的“只是”。“只是什么?”
他卻沒有立時回答。
素妍急切地喚聲“千一”。
宇文琰道,“聽說五房的幼子小十在江南官牢夭折了。”
這孩子是去歲冬天出生的,到如今還不到一歲,從江南到皇城,若走水路不過半月的行程,而他們卻走了一月有余。
“現下……被關押何處?”
因為父母犯了罪,竟累及無辜稚童。
“刑部大牢。”
素妍的心一陣莫名的疼痛,那是她的五哥,一樣的父母,一樣的血脈至親。“千一,你能幫我個忙,讓我入刑部探望么?”
宇文琰笑道:“就猜到你坐不住。聽我府中的小廝說,你五哥、五嫂和兩個孩子瘦得不成樣子。你五哥眼神空洞,從江南回來,竟如一個小老頭兒般……”
素妍伸手握住他的大手。“千一,你去準備一下,我去找我父親和大哥,一會兒就出東大門,我要去大牢看我五哥。”
這家伙是木頭么,居然坐著不動。
好吧,再犧牲一回。
素妍起身在他臉頰上香了一口,宇文琰卻指著自己的嘴。
“你可別得寸進尺,快去備馬車,我們一會兒出門。還有這些點心、鹵食都送給我五哥一家吃,我再讓大廚房備些旁的吃食。”
她一扭頭要走,被宇文琰強行抱住,毫無預兆地強行在她唇瓣上點了一下。
素妍氣得揚臂就是一下:“混蛋!”
“親自己的女人也是混蛋,天下的男人個個都是混蛋。”
素妍一陣語塞。瞪視著他,徑直進了院門。
宇文琰看了眼桌上的東西,低聲道:“不是打算好,先陪她吃菜喝酒,最后才說的么?怎的就先說了。”
后悔呀!
現在一說,她哪里還有心思吃用,只想著見她的五哥一家。
素妍喚醒值夜的白菲,吩咐她讓白燕、白鶯去辦差。
兩個丫頭睡得正醒,得了令,一個往睦元堂,一個去如意堂。
江書鴻見是得月閣來的丫頭,半夜三更被喚起來,一臉惺忪。
白燕道:“郡主說讓大老爺準備一下,一會兒要去天牢探望五老爺一家。”
江書鴻一驚,睡意去了大半,“五老爺回皇城了?”
白燕道:“具體情形奴婢也不知道,只是郡主讓奴婢如此來稟大老爺的。”
素妍不會無聊得半夜喚他起來,又虛鬧一場。
江書麒一家回皇城,江書鴻雖然知道快到了,卻沒想到會是這個時候去見他。穿好衣袍,帶了下人就往如意堂去。
白鶯給江舜誠的稟報則是:“郡主一會兒要過來取救五老爺的信物,一會兒要去天牢探望。”
江舜誠遲疑片刻,轉身回了內室,打開墻上的密柜,取了枚免死金牌。
虞氏睡得正香,呢喃道:“是誰這么不懂事……”正要訓罵幾句,只聽江舜誠輕嘆道:“書麒一家回皇城了。”
虞氏眼開雙眼,“什么時候的事?”
“正奇怪著呢,剛才妍兒派了丫頭來稟,說一會兒要去天牢探望。這孩子比我還急。”
虞氏坐起身,喚了值夜的丫頭幫她更衣。
夫妻二人剛到花廳,江書鴻就來了,素妍也到了院門口,穿著得體的衣袍,又披了斗篷。
江書鴻退出花廳,迎上素妍:“妹妹,這到底怎么回事?你聽人誰老五一家回皇城了?”
素妍面露憂色,進了花廳,給父母見罷禮,道:“是我剛得到的消息。”并不說是宇文琰告訴她的,“說是今晚黃昏入的皇城,已經關押進天牢了。十爺年幼體弱,經不篆南牢里的艱苦,在江南官牢里夭折了……”
虞氏鎖著眉頭,嘆了句“家門不幸”。轉而對身邊的大丫頭道:“去一趟五房的院子,告訴那邊主事嬤嬤,準備幾套換洗衣衫、被褥給書麒送去。還有告訴大廚房那邊……”
她的話未完,素妍喚了聲“娘”,說道:“不用吩咐大廚房,我已讓他們備下五哥愛吃的酒菜、果點。”
江書鴻輕嘆一聲。“我傳人叫你大嫂準備,她心細,準備得周全些。”停了一下,“老二與天牢的獄卒相熟,里面有幾個是從西北回來的老兵,讓他出面打點天牢那邊的關節,人在江南,我們探望不便,江南那邊的官員早年有些個交好的,這些年下來早就失了聯系。人在皇城。也方便許多。”
素妍不知宇文琰是否打點妥帖了,與白菲在耳邊叮囑幾句,白菲應聲離去,出了東大門,果見一邊停駐著馬車,一邊馬背上站著個少年。白菲含笑道:“琰世子,郡主讓我來說,天牢打點妥帖了么?若是尚未辦妥,就讓平國公出面打點。”
宇文琰道:“已經辦妥了,那里面有幾個獄卒是從西北回來的老兵,與我最熟,一句話的事兒。”
白菲險些忘了這點,宇文琰也是在西北打過兩年仗的,含笑回去復話。
江書鴻并未驚動江書鯤,備了衣衫、吃食。江舜誠也說要去探探兒子,父子三人出了門。
與江書麒一道長大的小廝石頭聽說要去探五老爺,哭著也要跟去,他是江書麒乳娘的兒子,打小就跟鞍前馬后地服侍著江書麒。虞氏念他一片忠心。只得應了。
刑部大牢并不在皇城,出東城門,再行五六里路,方能抵達大牢。
弦月如鉤,撒下清淡的銀輝,讓人的心境無限的寧靜。
刑部大牢建有兩丈高的石頭高墻,墻上又裝有堅銳無比的鐵箭,是為了防要犯逃走。堅硬無比的丈許高大門,分左右兩扇,右門上設有一道鐵欄小門。
宇文琰跳下馬背,說明來意,看門的并非西北回來的老兵,見了他的身份腰牌,開了小門,恭謹地喚了聲“琰世子”。宇文琰道:“尋管五、胡植來。”
守門獄卒道:“回琰世子,今晚不是他倆當值。”
“于滿囤、龐貴總在吧?”
“在!在,小的這就喚他們來。”
很快,兩個著獄卒袍的男子就過來了,一個長著絡腮胡,一個臉上有道怖人的刀疤。
兩人見是宇文琰,忙忙抱拳:“小人拜見琰世子。”
宇文琰與他們寒喧幾句,說明來意。
二人皆是在平復西歧戰事時受了傷,回皇城傷愈后在刑部大牢里安置了獄卒的差使,這也是個有油水的差使,但凡要見人的,不得了好處,他們就不放人進去,這里還能時時見到美貌、年輕的婦人,就算碰不上,過過眼癮也是好的,況且一旦定罪,他們染指、玩玩也是成的。
刀疤臉的龐貴遲疑道:“這……”
于滿囤朗聲道:“這什么這?你這說的是屁話。安西郡主是什么人,是咱們的大恩人,要不是安西郡主給我等療傷,我們早就死在西北了,哪還有現下的好日子過。”
正罵著,素妍跳下了馬車,徑直越過小門進入。
于滿囤眼尖立時見了禮,抬頭仰望著素妍。
素妍笑問:“幾位大哥在這兒可習慣了?”
“習慣!習慣了!”于滿囤答得干脆,“要是再能討房媳婦,在皇城有個家我們就更好了。”
素妍含著笑。
于滿囤倒是虔誠地磕了一個頭,“安西郡主,你的善舉小人可都聽說了。聽說郡主要給宮里的大齡宮女尋婆家,郡主行行好,也留一個合適給我老于當媳婦。”
素妍不由得吃吃笑了起來:“你的消息倒是靈通,我應了。”停了一下,“可知黃昏進來的江書麒一家被安置在何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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