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候,時儀和另外幾人抬了納蘭述的尸。進了天星城外的山里。
他已經氣絕多時,身上數百條傷口,都已經不會再流血出來,臉鐵青,上面的幾道淺傷,半點兒都沒影響他的俊美,反倒是,讓他整個人,都比以前更顯血了。
納蘭雪不是好騙的小人,她清楚的知道,在那樣的情況下,納蘭述不可能還僥幸生還,江越不想騙她,又不希望她看到納蘭述的狼狽,便先安撫了她在旁邊的屋子里略加等待,使金滿倉去,給納蘭述收整了遺容,換了身兒凈的衣裳。
骨血情深。
原本打定主意不哭的納蘭雪,在看到躺在楠木棺材里的,納蘭述的尸之后,頓時便忍不住眼淚了。緊幾步上前,撲到敞開著的棺材上面,嚎啕大哭起來。
納蘭籍從外邊回來,進門就看到納蘭雪哭得昏天黑地,只覺得自己心里一酸,也險些掉眼淚下來……但他是武將,內心本就比尋常人更加堅強,再加考慮到,如果他也跟著哭,會惹得納蘭雪更加自責,便強忍回去了眼淚,扭頭,看向了一旁的江越,給他使了眼神兒,讓他上前去勸納蘭雪,不要哭壞了身子。
“哭出來,比憋在心里好,大哥,你就讓她哭罷。”
江越沖著納蘭籍搖了搖頭,一邊說著,一邊走近了納蘭雪的身邊,從自己的衣袖里掏了帕子出來,遞給了她的手里,“她終究是個人,她已經用柔弱的肩膀,承擔了太多太多……現在,有我了,從今以后,都由我來,為她撐起一天來,她只需要。好好兒的幸福著,就可以了……這是最后一次,我跟你發誓,這是她最后一蓿∫院螅換嵩儆校br/
“你若不能說到做到,我定把你大卸八塊兒喂狗!誰說情都沒用!”
納蘭籍只是武夫,并不是癡傻,見人識人多了,自然也就能分辨,跟自己說話的人,有沒有說謊,伸手,朝著江越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兒,不等他回答,便快步往納蘭述棺材的另一邊兒走去。
“述兒,你做的對!爹爹沒有白教你!大哥也沒白疼你!”
在納蘭述的肩邊站定,納蘭籍緩緩的躬下了身子,伸了一只滿是傷口的手出來,輕輕的,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他額角的一縷碎發,“你放心的去罷,從今以后,雪兒就由我來保護,你的子兒,也由我來保護,你……一路走好!”
“述少爺一路走好!”
“述少爺一路走好!”
“述少爺一路走好!”
原本只把納蘭述當成是納蘭雪替身的一眾隱世家族子弟,在這一刻,也齊齊的面朝著他的棺木方向,跪拜下來。
這樣的一個男子,頂天立地,值得他們一拜!
“二哥,雪兒會給你報仇。”
沒跟其他人說話。納蘭雪又哭了一會兒之后,便以手扶棺,慢慢的站了起來,用自己的衣袖,慢慢的,慢慢的擦去了臉上的淚水,語氣堅定的,像是能把整個石室都震得顫上三顫,“你今日所受的痛楚,我會讓司馬殤百倍償還,你曾在他手里遭受過的屈辱,我會讓他,遍嘗其痛!”
嘭一一 石室的門,突然被人用力推開,白寂風身形狼狽的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原本白的衣袍,被灰土弄得斑斑駁駁,讓人只是看了,就能知道,是倉促出門,剛剛經歷了一路奔波。
“雪兒……姐姐,你要不要緊的?!受沒受傷!”
張口本能喚出了納蘭雪的名字,發覺不妥,白寂風忙不迭的又追加了一個稱呼,彷佛是覺得只用問詢的,不能完全放心,又快步走近了她的所在,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又打量了她三遍,“你……”
“我二哥死了,寂風。”
見來人是白寂風,納蘭雪便又把目光轉移到了躺在棺材里的納蘭述身上,伸手,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的額角,才繼續往下說道,“我要給他報仇。你,愿意幫我么?”
“你要什么,告訴我。”
感覺到納蘭雪的悲傷,那種令人窒息的刻骨銘心,白寂風張了張嘴,原本想勸她幾句,可待到出口,就本能的換了言語,“我來幫你做到。”
“銀子!糧食!鎧甲!馬匹!天下!”
對白寂風,納蘭雪沒有說半句客套的話,一詞一停頓,一詞比一詞聲高,到了最后兩字,已是帶著哭腔的,大喊了出來,“我要掀了莫國的江山,把所有害我二哥的人踩在腳下,把他們全部都剝筋,碎骨凌遲!”
“給我。”
沒有豪言壯語,也沒有慷慨激昂,白寂風的回答,像是墜落進了一潭清泉里的雨滴,輕輕的一句,就振起了一池的水紋,“給我三個月,這三個月里,你平靜下心情,做好其他準備,帶兵打仗,你是行家,你該是清楚。憤怒會令人……”
“一個月,最多一個月。”
不及白寂風把話說完,納蘭雪便打斷了他,“寂風,我等不了三個月那么久,我……”
“我來想辦法。”
三個月,本已是非常緊張的安排了,這會兒,聽納蘭雪說,她只等得了一個月,白寂風便有些犯愁了起來。
他是商人,很有一套自己的經營之道的商人,但,他不是神仙,一個月,風國那邊兒預定的小馬駒都生不下來,母馬都大著肚子。別說是上戰場,就是走路,都是個困難事兒,而種馬,牧民又都是不舍得賣的……
商國。
商國!
莫濟曾無意間跟他提起,尚扶蘇曾答應過莫意老頭兒,可以在將來的某個時候,把麾下的三萬商國鐵騎借給他使用!
還有,之前時候,尚扶蘇欠下了“十知秋”的人情!
還有,之前自己去商國的時候,尚扶蘇許諾給他的,愿傾國之力,護“十家”平安!
“我有辦法了!給我十天時間,我去給你把兵馬和糧食弄來!”
興奮的跟納蘭雪說了這么一句,白寂風便風風火火的往外邊跑去,今年莫國糧食豐收,他手里又有銀子,收糧食上來,并不需要費多大的力氣,從天星城去商國的七月城,快馬加鞭,往返也就是三天,十天,十天的時間,足足夠他完成這兩樣事情了!
白寂風來的快,離開的也快,考慮到他是意國的舊太子,許多隱世家族的人對他,還是有不少顧慮,怕他趁機復仇,打他們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我也是泗水國的舊太子,于理,也該是跟雪兒有血海深仇的,你們覺得,我會不會害她?”
江越最會察言觀,扭頭。瞧見了三大隱世家族長老們擰眉,便先他們一步開口,把他們的話堵了回去。
“越主子盡能開玩笑!誰害主子,越主子也不可能害主子!”
疑慮最深的莫意老頭兒頗有些尷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臉,扭頭,看向了站在他旁邊的莫濟,揪了揪他的衣袖,讓他說話,“濟兒,你說……”
“我曾跟白寂風相處過一段時間,他這個人很有心計,也很會經營,但,卻不是個會做出傷害主子事情的人,我寧愿相信,他會對自己發狠,也不認為,他會傷害主子。”
莫濟曾被納蘭雪遣去保護白寂風,跟他相處的時日不算很長,只幾個月,卻是朝夕相對,加起來,也不算少了,再加上,他如今已是莫家的代族長,說起話來,在眾人之中,也有頗重份量,“風斷跟他相處的時日更長,如果大家覺得,不能只聽我一面之詞,聽聽他說,也是不錯的選擇。”
“他是個很重情義的人,在以前,誤以為主子遭人毒手身死的時候,曾不惜冒著暴露身份的危險,想要傾其所有,為主子報仇。”
經過風家眾人的一致表決,風斷和風墨兩人都成了風家現如今的代族長,具到了以后,由誰來上任,還得看誰的表現更值得托付,“我認為,如果他都是能害主子的,那這世上,怕是就再也沒有什么人,是值得信任了!”
“我同意。”
眾人正說著話的檔兒,身受重傷的景麒從外邊推門走了進來,在莫濟的回春妙手下,他身上的許多小傷已經愈合,一些刀劍砍傷的豁口,也都使針拿羊腸線縫了起來,不會影響行走了,“我也跟那個白寂風相處過,我認為,他是值得信任的。”
三個年輕人的話,讓石廳里的隱世家族眾人,都選擇了閉嘴。
他們是新任的代族長,將來各大家族中的掌舵人,擁護他們的決定,是每一個隱世家族中人的義務,不論對錯。
“我也覺得,那個白寂風不是壞人。”
經過風家隱鎮被毀一事,風墨格大變,除了在納蘭墨染和納蘭丹青面前,還能跟以前般得沒心沒肺的笑,在其他時候,都會本能的冷起臉來。
他剛剛才把司馬溪和兩個小家伙兒在商國安置好,臨要離開了,還答應了兩個小家伙,會在回來之后,告訴納蘭述,他們想他了……如今,這話還沒來得及轉達,就已天人永隔,這可讓他,如何跟兩個孩子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