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謀劃的時候,這第一批拉運回來的鐵礦,就是沒打算用作打造軍備,所以,這會兒,聽白寂風說了打算,納蘭雪也沒覺得有什么奇怪,只是……這第一批的鐵礦,就有這么多,若是……落入了莫國皇族的手里,被用來打造成了軍備,將來,他們要起兵的時候,可就要面臨太多的麻煩了!所以說,盡快的把這些鐵坯出售給尋常商人,讓他們打造成鐵器賣給百姓,就成了如今的當務之急!
“以咱們現在的人手,這么多鐵礦,光是煉化成鐵坯子,就得十幾天,寂風,你是已經找好了下家么?”
安靜的聽白寂風把謀劃說完,納蘭雪才開了口,跟他問詢下一步的打算,“還有,你怎么保證,那些拿到了鐵坯的人,不會轉手賣給莫國的皇族?”
“這不難。”
聽納蘭雪稱呼自己為“寂風”,白寂風先是一愣,繼而,便露出了淺淺的笑來,這聲稱呼,他在夢里不知念想過了多少次,現在當真聽了……不想,竟也沒至于跟夢里般的,讓他臉紅心跳,連呼吸都不順暢了,還好,還好,“莫國剛剛打完仗,正是缺錢的時候,以鐵坯現在的市價,司馬青是買不起的……司馬青,你也知道的,那么死要面子的一個人,絕不可能腆著臉,去跟一個商人賒東西……”
“而如今,因為之前打得那一仗,而折損被俘的百萬兵將家里,又皆是需要撫恤的老弱病殘,突然增加賦稅的話,無疑會使得民心更加不穩,以司馬青謹慎的性子,決計不敢冒這個險。”
說到這里,白寂風稍稍頓了頓,他并不笨,哪怕是以前。他還是意國太子的時候……他只是個被白獨羽嬌慣寵溺壞了的孩子,覺得全天下的人,都該是疼愛他,恭敬他。對他好的罷了……在經歷過之前的諸多事情,得知生活不易之后,有許多事兒,自然而然的,就會想通了,“換句話說,他寧可等一等,再積累一下國庫里的金銀,等到適當的時候,再出手一次性買足。以防招了商皇的注意,再下禁令,不肯把鐵礦賣給莫國了!”
“我也這么想,但……卻難保這一回,司馬青還會這么珍惜羽毛……畢竟。若是沒了莫國,他這亡國之君,再要名聲兒,也沒什么用了,不是么?”
納蘭雪先是點了點頭,然后,又緩緩的搖了搖頭。
她已經二十二歲了。最早一次聽到司馬青這皇帝的名號,是在她三歲的時候,無意間,聽納蘭段說起的,至今,也有十八年了。
而從她八歲入宮。以納蘭述的身份為官,跟司馬青直面相識,也是十四年有余。
對司馬青,她可以說是,非常了解的!
“我猜。他會來找我這個商人談,跟我商議,為了莫國的存亡,把鐵礦低價賣給他,當然,作為報酬,他也會許給我一些好處,諸如減免稅賦之類的。”
白寂風笑著點了點頭,對納蘭雪說的這種可能,半點兒都不覺得意外,對一國帝王來說,有國家社稷,才有其他,為保江山,付出些代價,也沒什么大不了,“到時候,我會跟他談,這一批鐵礦,已經都供給了百姓,剩下的已經不多了,如果我把剩下的鐵坯低價賣給皇家,商皇知道了,就不會再把鐵礦賣給我了,這對莫國,半點兒好處都沒有,不若,他佯裝被我拒絕,讓我把剩下的鐵礦都賣掉了,再去商國進貨,然后,等到下一批,或者下下一批,收到的貨夠多了,商皇也放松了警惕,我再以比較低的價格,出售給他。”
“司馬青是個疑心極重的人,你怎么說服他,讓他相信你?”
白寂風說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司馬青會對他信任的基礎上,而納蘭雪卻是知道,讓司馬青信任一個人,才是最最困難的事情,“你如今的身份,可是……”
“仲繼,白玉樓出身的倌人。”
稍稍沉默了一下之后,白寂風佯裝無所謂的笑著抬起了頭來,看向了納蘭雪,“我會跟他討要仲家的‘清白’,讓他許給我,給我爹爹‘平冤昭雪’,重新恢復仲家再莫國的士族身份,允我和風斷的子孫后代,能在莫國為官。”
“這……條件倒是不錯……只是……”
納蘭雪張了張嘴,末了,還是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好罷,你自己酌量,反正,莫國也是要滅的,等以后,我把莫國打下來了,再換新的身份給你,讓你……”
“好。”
沒給納蘭雪機會把話說完,白寂風便一口答應了下來,“咱們一言為定,等你成了莫國的帝王,我去跟你求我想要的東西,你可不能拒絕我!”
幾人說著話的功夫,景麒便抱著霜兒小丫頭進來了,見幾人正在談事,便安靜的站在了一旁聽著。
這些日子,霜兒小丫頭已經跟納蘭雪混熟了,又不是從小接受的跟景麒一樣的教訓,自然,也就不可能跟他一樣守規矩,一邊兒吃著點心,一邊兒在景麒的懷里瞎扭,聽到熱鬧的地方,還要插幾句嘴,景麒怎么瞪她,都無濟于事。
“你們干嘛不挑點兒事出來,讓三個國家再打一仗?讓他們都打得沒兵沒錢了,咱們再帶了兵,一舉拿下!”
霜兒小丫頭很是不明白,納蘭雪這么聰明的一個人,為什么非要自己帶兵去攻打莫國,而不是挑起戰爭,然后坐收漁利,“又省錢,又省力,還……”
“如果讓三國打起來,倒霉的,就該是百姓了。”
扭頭瞧了霜兒小丫頭一眼,納蘭雪沖著景麒招了招手,示意他也到桌子旁邊來坐,“為了最大可能的保存實力,不要讓己方落了下風,三國的軍隊,必然會在攻下別國城池后,大肆劫掠百姓,搜刮財富,以供養大軍,屆時……三國境內的百姓,還怎么生活?就算,他們都打得失了實力,咱們再出手去坐收漁利,到手的,也只會是一個千瘡百孔,百廢待興的天下,要來何用?”
“你這種人,就是喜歡把事情想得太過復雜!”
面對納蘭雪的“優柔寡斷”,霜兒小丫頭不禁撇了撇嘴,“自古成王敗寇,你贏了,史書上的好壞,才會由你來說了算,你若輸了,再怎么為國為民,也一樣會被冠上個莫名其妙的罪名,遺臭萬年!千瘡百孔怎么了?百廢待興又如何?只有這天下,是當真屬于你的了,你才有資格說話,才有資格評定,是好,還是壞!依著我說,就直接……”
“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
納蘭雪笑著揉了揉霜兒小丫頭的腦袋,半點兒都不因為她的無禮而生氣,“你還小,有許多事情,只是單純的聽故事里說的,想當然的認為該是如何,我跟你這么大的時候,也是一樣,覺得自己厲害的不得了,懂得多的不得了,可真等著長大了,到了現在,才是明白,其實,有許多事,當時所為,真是錯的離譜……你跟我小的時候很像,我希望,你不要跟我一樣,多走不該走的彎路……”
滿屋子里,只有霜兒小丫頭也同樣是穿越而來的人,也只有她,是當真聽明白了納蘭雪意思。
她微微一愣,繼而,便安靜了下來,埋頭吃起了自己手里的點心來。
納蘭雪說,有許多事,是她當時認為正確,如今,卻覺得后悔的,希望自己不要重蹈覆轍。
納蘭雪沒理由騙自己這么個一無所有的小丫頭,她既是這么把話說了出來,無疑,就是希望自己能夠想明白一些事情,然后,好好兒珍惜。
只是,這她希望自己珍惜的,是什么呢?
“景麒,你是有什么事兒,要告訴我知道么?”
趁著霜兒小丫頭發愣想事兒的時候,納蘭雪便把自己的目光轉向了景麒,跟他問詢,是不是有事要告訴自己。
景麒從來都不是個喜歡粘人纏人的,沒有自己召喚,他就主動出現的時候,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有事情,要稟報給自己知道!
“臨水城那邊兒,景瑞家的探子送來了消息,司馬殤把那些從割給商國的城池里帶走了的兵將,安置在了山上的山匪寨子里,押運的國賦城賦,都在臨水城外三十里的一處小鎮里。”
景麒扭頭看了一眼白寂風,見納蘭雪沒有要避諱他的意思,才又開了口,跟她稟報起了剛剛得到了手的消息來,“那小鎮里駐守的,都是些年紀不大的美貌女子,瞧樣子,至多,也就是十七八歲,還有些像是死士的壯年男子,都打扮成了百姓模樣,男女統算,總共有二百三十七人,女子都不會武技,男的,暫時還沒捉到活口審問,不太了解根底。”
“去抓個人回來問問,瞧瞧是些什么來頭。”
司馬殤的手下會有人,納蘭雪并不意外,好歹,他外公也是莫國掌管刑部的人,給他這外孫囤積點兒力量,輔佐他登臨莫國大位后,蔭庇澄家,也沒什么可奇怪的,只是,這些人,都是什么身份,卻是有必要弄個清楚明白,以防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