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都該是恨死我了,怎么可能,還會答應嫁我?”
司馬‘玉’自嘲的笑了笑,在司馬青訝異的目光里,下了軟榻,“我想要時,你不肯給我,現如今,我已成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你卻跟我說,要成全我的心愿……父皇,你這般的將我當成傻子來耍‘弄’,是不是覺得,很有趣兒?”
“不是的,‘玉’兒,你別誤會!”
見司馬‘玉’誤會了自己,司馬青忙也跟著下了軟榻,追上了他去,跟他解釋,“父皇,父皇也是剛剛想明白了,覺得該成全你,讓你跟喜歡的人相守在一起,別給這一生,留下遺憾,才……才……”
“我想吃糖的時候,你千般阻撓,不肯給予,現在,我長了滿嘴的蟲牙,你卻又端了一碟蜜餞過來,跟我說,讓我隨便品嘗享用,不要客氣,你說,我是會吃,還是不會吃?”
司馬‘玉’勾‘唇’淺笑,蒼白的臉‘色’,加上單薄的背影,讓人一看,就覺得凄涼,他說的話,也不似是在征求司馬青的意思,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孤獨,寂寞,給人一種冰冷入骨的錯覺,就宛然,他已經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尸體,一個……行尸走‘肉’……
沒有再給司馬青說話的余地,司馬‘玉’推開靜室的‘門’,徑直走了出去,滿院子的炎熱喧鬧,也似遭了他的感染,一下子變得無聲,原本,‘艷’陽高照的晴天。頃刻間,濃云密布,噼里啪啦的下起了豆兒大的雨點子來!
沒有轉身,沒有遲疑,司馬‘玉’沿著院中小路,踩著泥濘,沉默前行,雨點打濕他的衣裳,也似。恍然未覺。
“‘玉’兒!”
呆立靜室‘門’里的司馬青,這時,已是忍不住紅了眼珠。
他的兒子,他跟此生摯愛所生的兒子,那個曾經……圍著他撒歡兒奔跑,纏著他教騎馬‘射’箭。站在他的龍椅旁邊,言辭犀利,讓他滿心喜悅和欣慰的兒子……現如今,竟是已連半句多余的話,都不愿再說!
是那‘女’子,紅顏禍水。偷走了他兒子的心,還是。他一時糊涂,好心,辦了壞事?
雨中,司馬‘玉’已經走出了小院,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院‘門’處的拐角。
這時,司馬青才是驀地想起。自己該追上去,跟他再勸一勸。談一談,至不濟,也該把他拉回屋子里面,別讓他淋了雨,把原本就未好的身子,折騰的更加壞了!
匆忙的穿上靴子,司馬青雨傘也顧不得使人撐來,就朝著司馬‘玉’走去的方向,追了過去……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和衣裳,讓他這個從來都只會以威嚴一面示人的帝王,顯得有些落魄和難堪,如果,換了以前,他定是會介意的,但,此時,已是不同……
司馬青追上司馬‘玉’的時候,他已經摔倒暈厥在了御‘花’園的秋千旁邊,被雨水浸泡松軟的黃‘色’泥土,將他的一身黑衣,臟得一塌糊涂。
他在發燒,嘴里小聲兒的喚著納蘭雪的名字,臉‘色’蒼白的,像是一張宣紙。
“傻孩子。”
司馬青長嘆一聲,俯身,手臂使力,將司馬‘玉’從地上橫抱了起來,轉身,朝著離御‘花’園最近的一處宮殿走去。
那里,是忘水居,昔日里,司馬青母妃降香居住過的地方,自她駕鶴之后,就一直閑置,每逢她的生辰祭日,司馬青都會前往祭拜,尋常里,都只由她生前時候,伺候身側的丫鬟和太監們打理,任何人,不得入內。
聽聞司馬青在忘水居里召見,一眾御醫皆是一愣,哪里還敢多問?忙不迭的各自收拾了‘藥’箱,冒雨出‘門’,一路小跑兒的就去了!
在他們想來,忘水居那從來不允外人進入的地方,緊急召見御醫……極有可能,就是司馬青龍體欠安了!
有了零月運送去的二百萬石糧食,原本捉襟見肘的商國大庫,便是又寬松了下來,賑濟災民的粥,也是比之前時候,額外多加了不少米進去。
尚扶蘇是個知恩的人,雖然,零月幾次說明,自己是奉了主人命令,前來為納蘭雪的賑災,幫扶上一臂之力的,不是為他,他也依舊堅持初見時所承諾的,親筆寫了一張赦文,硬塞給了他的手里,三日之后,更是使宮中匠人,打制了一塊兒純金的令牌出來,送給了他,做臨行禮物。
令牌‘花’紋不算繁雜,只四周用‘陰’陽文刻著一圈兒代表商國皇室的杜鵑‘花’紋路,正面中間,用陽文刻了四個方方正正的大字:如朕親臨,背面,用‘陰’文寫明了,接受令牌的人,獲贈這令牌的因由。
“陛下這般盛情,零月就先替主子拜謝了。”
這樣的一塊兒純金令牌,無疑,會給他們在商國行走,帶來極大的便利,零月恭敬的跟尚扶蘇謝過之后,就謹慎的收了起來,他來時用以裝載糧食的牛車,此時,都已裝滿了上好的鐵礦,其中,一大部分,是用賣糧的銀子換來,只十幾車,是他自己又拿了銀子出來,添置滿了的。
商國是盛產優良鐵礦的地方,又有尚扶蘇授意,他如今所得的這些鐵礦,可謂是又好又便宜,此番離去,商國一邊兒,又是給他省了境稅,據他粗算,待運回去了天星城,打制成農具,常價賣出,也能盈利一百多萬兩銀子!
這般想著,零月的心下里,便是本能的對江越這主子,更加崇拜的厲害了!
既賺人情,又得收益,還能給商國的百姓留下好感,這般一箭三雕的事兒,放眼天下,能有幾件?!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零月,我就不再送你了。”
親自把零月送到七月城外,納蘭雪扯了馬匹韁繩。朝著他,拱手拜別,“你回去之后,記得代我邀請你家主人,得閑暇時,來七月城游耍,介時,我來做東擺宴,請他品嘗商國佳肴。”
“零月記下了。郡主留步罷。”
零月點頭致意,朝著納蘭雪回禮之后,就跳上了車隊最前端的一輛牛車,喊了號子,指引車隊出發。
一萬多輛牛車,來時磅礴。去時恢弘。
自這一日之后,懸掛兇獸饕餮旗幟的商隊,在商國境內行走,便再也不需擔心,會有人刁難了!
官府放道,百姓讓行。連山中的土匪強盜,都是遇之避讓。絕不出手!
有人施恩,救一人而得致謝,有人施恩,救百人而得頌德,有人施恩,救千人萬人,而得尊崇。更有人施恩,救十萬百萬人。而得,膜拜頂禮!
江越使零月所作的這幫忙賑災的事兒,便是,這最后一項!
零月帶著車隊離開七月城不久,莫閑的書信,便到了。
在信上,莫閑很是驕傲的跟納蘭雪報喜,今年,莫國的糧產豐收,她很是輕松的,就收到了一百多萬石糧食,現在,已有半數在裝車,準備運往商國,另一半,因前兩日,突降了暴雨,耽誤了進度,還正在晾曬,估計,等第一批的糧食到了,再晚個七八天,也能入境。
“這樣一來,明‘春’播種用的種子,也是有著落了。”
納蘭雪并不隱瞞尚扶蘇,莫閑在莫國收購糧食的情況,徑直,把看過了的信,遞給了他的面前,便開始研墨,準備回信,“瞧著現在的情景,只要再不下雨,該是再有半個月,水就能下去了,我打算,等水下去了,就開始修繕水利,把一些河‘床’太高了的江河,人為的改道一下兒,原本的河‘床’上面,有‘肥’厚的淤泥,用來開墾成良田,該是極好的。”
“修繕水利,可是個苦差事,之前去及笄城救遭水禍的百姓,就讓你大病了一場,險些給我嚇死,這回,我可是說什么,都不會答應,讓你去做這事兒了!”
聽納蘭雪想要等水下去之后,帶人去修繕水利,尚扶蘇的臉‘色’本能一僵,半點兒猶豫也無的,就張口拒絕了下來,“你……這樣兒,你把你的想法,告訴給我,我去尋合適的人,來依著你的意思做去!你就好好兒的待在七月城里,繼續調養身子,有什么事兒,讓人來往送信告知,也便足夠了!”
堤壩已經垮塌,大水淹了及笄城之后,還一直在繼續往下灌水,及笄城所在的地勢又低,水排不出去,只能等著過了雨季,上游不再下來河水,土地吸收,太陽烘烤,使水位下降到比較低的時候,才能帶人過去,開始修補堤壩。
可那時,正是商國最難挨的“秋老虎”天氣,別說是納蘭雪,便是尋常百姓家的青壯男子,去了那里,做上幾天工,也得被曬褪掉好幾層皮去!
尚扶蘇哪里舍得,讓自己的心上人,遭這個罪?
“不臨當場,哪里能知道那里的具體情形?你說的輕巧,讓我出個法子,然后,就在七月城里等著聽信報,我問你,如果,當真是那里出了什么難題,需要我來解答的,你還能讓工匠們都停下來,干等著我盯著房梁想法子不成?”
見尚扶蘇一臉緊張的,怕自己再出事生病,納蘭雪只覺心里微微一暖。
來商國已經三個多月了,先是救人,又是賑災,她做的事兒,半點兒不比在莫國當丞相的時候少,唯一不同的便是,在莫國的時候,司馬青無論是瞧著她忙成什么樣子,都只覺得是理所應當,而在商國,不管她是閑成了什么樣子,尚扶蘇都滿心惶恐,生怕把她給累著……一反一正,差別立顯!
“這……反正,我是不會同意,你在那樣的天氣,跑去日頭底下遭罪的!”
每年,商國只有兩個月的旱季,通常,都是在這兩個月里,搶修堤壩,為接下來的三個月霜凍和七個月雨季做準備,時間本就是緊的很,半天都不敢胡‘亂’‘浪’費,這,尚扶蘇怎可能不知?但,知道歸知道,讓納蘭雪去冒著酷暑,監工筑堤這樣的事兒。他還是不能接受!
“我只是去教著人修繕水利,又不是自己去搬石頭,扛木料,你至于,就嚇成這個樣子么?”
納蘭雪笑著逗了尚扶蘇一句,便低頭繼續給莫閑寫起了回信來,“那些出苦力的百姓,可比我遭罪的多了,他們都不抱怨。我一個偷‘奸’耍滑,有吃有喝又有人伺候的,又有什么可值得你緊張的!放心!我不是糖做的,曬不化的!”
兩人正說著話兒的工夫,司馬殤突然滿臉歡喜的,從外邊兒跑了進來。他的手里,捧著一只上好的翡翠鐲子,獻寶般的,送到了納蘭雪的面前,“雪兒!你瞧這個!喜不喜歡!”
“買這些東西作甚?盡能瞎‘花’銀子!”
納蘭雪從不佩戴首飾,除了那塊兒已經被她玩兒成了習慣的。自江越那里得來的硝石,她的身上。就再也沒了一樣兒,不是常用的東西,連頭上的簪子,都是能拆分開來,拼接一起當小秤用的機巧玩意兒!
跟尋常官宦人家出身的閨秀不同,在她看來,逛街時候。除了買書,是不算瞎‘花’銀子的。其他的,連下館子去吃飯,都是‘浪’費!
她不是個小氣的人,但,卻是個不會奢侈‘浪’費的,在莫國,做了十幾年丞相,除了官袍,就沒幾身兒旁的衣裳……司馬青對她賞賜不少,兩個兄長對她呵護有佳,外婆家里,更是莫國數一數二的大商家,但……燕娘知道,她的閨房里面,是有多么的簡單,不,甚至可以說是,簡陋!
“我今日,跟了風斷一起,出‘門’兒去買宣紙,在回來路上,恰巧經過一家‘玉’器店鋪,見那店鋪‘門’上寫著一副求解的上聯,便小試了下身手,不想,竟真得了那店家的歡喜,許我在他的鋪子里面挑一件喜歡的東西,來當謝禮。”
見納蘭雪要責備他‘亂’‘花’銀子,司馬殤忙不迭緊張解釋,一邊兒說著,還恐她不信的,拖了后跟進來的風斷作證,“這沒‘花’銀子的!不信,你可以問風斷!或者,或者,我帶了你去那家店鋪,你自己跟老板問,也是行的!”
“是個什么樣兒的上聯?”
聽司馬殤說,這是他解下聯得來的報酬,納蘭雪不禁一愣,繼而,便是伸手,從他的手里接過了那只翡翠鐲子。
尋常對子,初學習字的稚童也能對出,但,到了高深處的佳對,卻是許多賢人學者,都未必能得妙解,昔日里,她就曾用一個絕對的數個下聯,坑了泗水國的使臣,為莫國,贏回了若干城池。
這一時,聽司馬殤說,這翡翠鐲子,也是用對出了人家的上聯的法子得來,本能的,就想起了彼時事情,心情愉悅了起來。
“那人上聯掛的,珠寶生輝圓美夢,我給他對的,‘玉’雕獻瑞覓知音。”
見納蘭雪接了自己帶回來的翡翠鐲子過去,司馬殤便獻寶般得,又往她的近前里,稍稍湊了湊,“那間‘玉’器鋪子,就在城西的嶧陽巷里,名喚凝香緣的,老板是個不算太高的中年男子,瘦瘦的,不太像是個商國人,跟風斷尋常里去買宣紙的那家天水筆莊,只差了三個‘門’面!”
“這鐲子的成‘色’倒是不錯,瞧樣子,該是價錢不會低了。”
納蘭雪見過的好東西終究是多,即便是不甚懂‘玉’器,打眼兒看一眼上去,也能估個差不多的價兒出來,“那老板,就由了你挑他這寶貝回來,沒心疼?”
“有沒有心疼,我不知道,反正,我跟他討了東西之后離開,他是沒攔了我的道兒,不讓我離開。”
司馬殤笑著看了看那翡翠鐲子,又看了看納蘭雪,見她就只是拿著,并不往自己的手上戴,便又出聲兒,“提醒”了她一句,“自咱們兩個相識至今,你都是我將要過‘門’兒的娘子了,我還沒能送你樣兒差不多的東西當信物……剛剛,我對出了那‘玉’器店老板的對子,他讓我隨便挑樣兒東西來做謝禮,我一眼,就看中了這個鐲子,覺得……給你戴,定是會好看的……”
“我也覺得,這鐲子好看的很。”
聽司馬殤這么說,納蘭雪不禁一滯,的確,她跟司馬殤相識至今,日子。也算是頗長的了,這期間,他還真就沒有親手送過她什么東西,連求親的聘禮,也都是由司馬青吩咐了禮官準備的,他本人,連瞧,都未能夠瞧上一眼,更談不上。再往里面,親手加什么了!
定情信物,該有,還是得有的,司馬殤憑著本事學識,給自己‘弄’來了這么一個鐲子當信物。于情于理,自己也都該還他一樣東西做回禮,才是妥當。
“我且收下了,明日,再給你還禮。”
納蘭雪一邊說著,一邊把那司馬殤捧來送她的‘玉’鐲帶上了左手手腕。因從不佩戴飾品,而頗有些不適的。又搖了搖自己的手,把衣袖滑了下來,遮擋到了手背,“這幾日,字練得比以前多了么?上回,風斷去給你買宣紙回來,不是才三天前的事兒?”
“啟稟郡主。最近,主子非常勤奮。常常練字到半夜,最多的一天里,甚至寫了幾萬個字兒出來,風斷三天前去為主子買回來的四刀宣紙,到昨兒晚上,已是連十張都不到了……”
該到說話的時候,風斷向來不吝言語,尤其是,這種司馬殤自己來說,極不妥當的情況,“主子說了,近些日子,郡主都在忙著幫商皇陛下賑災,沒閑工夫指點他,他唯有自己多練,才能有所體悟,書讀百遍,其義自現,字寫千遍,該是,也能明白些其中道理的才是。”
“一會兒,用過了晚膳,我便幫你看罷,殤。”
納蘭雪喜歡勤奮的人,哪怕,這人底子差些,資質差些,只要勤奮肯學,她也會不吝指點,更何況,是司馬殤這樣的,只是底子不濟,資質,卻是極好的?
像這樣的尷尬時候,尚扶蘇這喜歡納蘭雪的人,便是怎么做都不合適了,留下,看著人家兩人恩愛,難受,離開,又缺合適的理由,更難受!
瞧著自家陛下進退兩難,‘侍’衛首領便是決定發揮自己的用處了,上前一步,沖著尚扶蘇躬身一禮,頗有些“為難”的,跟他“提醒”道,“陛下,御書房里還有不少沒批閱完的奏折呢,你出來之前……可是答應了太后娘娘,會盡早回去的么……這都……”
“啊,哦,對,你瞧我這記‘性’,連這都給忘了!”
有人鋪臺階,尚扶蘇哪里還有不下的道理,忙不迭的答應了一句,就自石凳上站起了身來,跟納蘭雪告辭,“雪兒,我這就回去了,不然,可該又被母妃指著鼻子罵說話不算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兒,只管使人去尋我,我自己來不了,也使人來給你把事情辦妥當!”
天星城外,原本被白獨羽使人放火燒毀的洛山,已經重新長出了綠樹和蔓藤,鳥兒的鳴唱,也開始日復一日的多了起來。
一個紫衣少年,在山腳處下了馬,徒步上山,他像是要搜尋什么,從登山開始,就在左顧右盼,不時,還用手里的木棍,在新發出來的樹苗底下,翻找一通。
“不應該啊……明明是該在這里的啊……”
少年久尋不見自己想要的東西,便有些懊惱的停下了腳步來,找了一處干凈的地方,坐了下來休息,“族長大人該不會是老糊涂了,記錯了罷……”
嘣一一 一個松果兒從少年所坐位置的正上方落了下來,半點兒誤差也沒有的,砸在了他的腦袋正中,發出了一聲兒略帶沉悶的聲響。
“嗷!哪個‘混’蛋!敢暗算我!”
紫衣少年一個蹦兒的起身,速度極快的,向后滑了兩步,全身上下,頃刻間,就繃緊了起來,做好了應戰的準備。
“就你這樣兒的糊涂玩意兒,我一只手,就能玩兒死三個,還用得著暗算?”
已經燒成了黑炭的樹上,景麒輕松站立,表情淡淡,全然沒把那哀嚎叫囂的少年,當成回事兒一般,“來這里之前,風族長特意跟我‘交’待過了,讓我好好兒的教你,改改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以防到了將來,耽誤主子的大事。”
“我要見主子!”
見拿松果兒砸自己的人是景麒,紫衣少年頓時便沒了之前的囂張狂妄,徑直往地上一坐,貓兒般得跟他撒起了嬌來,“我要見主子!我要見主子!我要見主子!”
“風墨。以你現在的本事,便是去了主子的身旁,又能做什么呢?”
景麒一邊說著,一邊從數米高的樹端跳下了地來,動作優雅,如行云流水一般,落地時,更是半點兒的踩破樹葉兒聲響,都沒發出。“商國那邊,有莫等和莫閑在,便足夠保護和照料她了。”
“你不是主子的貼身護衛么?不用在她的身邊兒保護么?”
聽景麒說,不打算帶自己一起去商國,風墨頓時就不干了,一個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就要去揪他的衣裳,哪曾想,景麒的反應比他的速度更快,不及他的手伸到一半兒距離,就已經閃了開去,跟他又多保持了一步的距離。“唉,不是。景麒,你是真的不用在主子的身邊兒保護,還是只為了誆我,不讓我去主子那里?!”
“主子另有吩咐給我,不得她的召喚,我是不需要前往商國的。”
景麒不喜不怒,像是個沒有丁點兒感情的人偶。任憑風墨怎么挑唆擠兌,也不受他半分影響。“我會趁著這三個月的閑暇,好好兒的指點一番你的身手,待給你教訓好了,送回去風族長那里,也就該去商國去,為主子賀歲了。”
聽景麒是打算把自己收拾上三個月,丟回去風家小鎮,然后,再去往商國,見納蘭雪,風墨便是要被氣得抓狂了,想他軟磨硬泡,死皮賴臉,撒嬌打滾兒,無所不用其極,鬧騰了風思祭大半年,才好不容易跟他求了個“跟著景麒修習”的“美差”,到頭來,卻是……卻是只能跟他這么個木頭朝夕相對,影兒都見不著納蘭雪的……這,這可讓他情何以堪,如何能接受的了!
“不要想些有的沒的,我不是你爺爺,不吃你那一套。”
不及風墨再說話,景麒便一句話給他把心里的小九九給拍了個灰飛煙滅,轉身,朝著洛山的山頂方向,緩步而去,“跟上。”
景麒看起來像是走得極慢,但仔細分辨,又讓人覺得,這慢,有些不同尋常,之前,還在這棵樹的旁邊,但,一個眨眼的工夫之后,他便就驀地從這棵樹的旁邊消失了,走在了另一棵,距離這樹十米開外的樹下!
“等,等等我!”
使勁兒搖了搖頭,故意站在原地不動,分辨了一番景麒的動作之后,風墨才是明白,他再這么停在這里不動,用不了幾個呼吸的工夫,他就得當真被景麒給丟下!忙不迭的叫了他一聲兒,撩起衣擺,就小跑兒著追了上去!
天星城外的深山之中,零月帶著牛車,拖著自商國換回來的,上等鐵礦,在小路上,蜿蜒前行。
他想不明白,江越為什么要讓他把這些鐵礦運進山里來,而不是在天星城里,就地冶煉,打造成農具出售。
且不說,這從城里到山里的一來一往,要‘花’費三天不止的工夫,單是這牛車和人工的虛耗,就得讓他白白搭上一百多兩銀子的伙食!
“你去把零月那不長腦子的給我揪過來,宿靈。”
半山腰上,江越坐在一塊兒巨石的頂端,看著山下遍鋪了整條山路的牛車隊伍,頗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向后,躺了下來,“你說,我這么聰明的一個人,怎么就會有他那么個比豬還笨的發小兒,恩?”
“殿下英明睿智,自然就會覺得,那廝笨了,這很正常。”
宿靈答應了一聲兒,便飛身躍起,踩著幾棵樹的枝杈,直奔山下的車隊而去。
毫無疑問,半點兒武技也不會的零月,只一個愣神兒的工夫,就又被自己的兄長拎‘雞’崽兒般得提了起來,還未來得及驚呼叫喊,就到了山腰位置,“噗通”一聲兒,丟在了江越的身邊兒。
“你這野蠻人,可是想摔死我么!”
零月被這么一摔,身上一疼,便是回過了神兒來,自己這是又被宿靈給“捉”了,忙不迭的往江越的身邊兒湊了湊,跟他裝可憐,“殿下,你也不管管他,每回都這樣兒的摔我,我變笨了,全都是他的錯兒!”
“你覺得,自己是變笨了的,而不是本來就不聰明?”
江越微微睜眼,沖著零月。輕輕的揚了揚眉,半點兒面子也不給他留的,反問了一句。
“王妃有讓零月給主子帶話兒,說是,希望主子有空兒的時候,能去七月城里作客,她來做東,請主子品嘗商國的美食。”
知道跟江越斗嘴,自己不是對手。零月便識時務的選擇了改變話題,“還有,商國的皇帝,送了主子一塊兒金制令牌,說是從今以后,咱們的商隊進出商國。都可免除境稅,隨意同行了……”
“行了,別裝了,我知道你想問,我為什么讓你把鐵礦拉進山里邊兒來,而不是留在天星城里。就地冶煉,打制成農具出售。”
伸手。拍了一下兒零月的腦袋,江越便在巨石上坐起了身來,繼續看向了山下,蜿蜒成片的牛車隊伍,“你難道不覺得,用這么上等的鐵礦,打制農具。有些可惜‘浪’費了?那尚扶蘇心里過意不去,把上等鐵礦以尋常鐵礦的價錢賣給咱們。可不是等于,咱們就得把這些上等鐵礦,當成尋常鐵礦來用罷?”
“主子的意思是……要用這些鐵礦……”
零月只是一時沒能轉過彎兒來,并非蠢人,此時,聽江越這么一說,哪里還會明白不了,他的想法,‘激’動的一拍大‘腿’,就瞪大了眼睛起來,“嘖!我之前時候,怎就沒想到呢!我可真是……真是……”
“傻子。”
宿靈半點兒情面也不給零月留的,張口給他“補上”了兩字,然后,也盤膝在那巨石上坐了下來,“殿下,這些上等鐵礦,若都打制好了,該是足足夠裝備一支十萬兵馬的重騎了罷?”
“商國的鐵礦,乃是諸國所產中最為上等的,出鐵的數兒,也要比旁的尋常鐵礦要多些。”
江越稍稍頓了頓,像是在心里估算了一番,才又繼續說道,“我算著,該是裝備十五萬重騎,都足夠的。”
因對人和馬的要求都極高,重騎,向來都是個稀缺珍貴的兵種。
同樣都是將領,重騎的將領,就要比旁的軍隊將領身份高一級,同樣都是兵士,重騎兵所拿的俸餉,就比尋常的兵士高出兩倍。
當然,在戰斗力方面,重騎的厲害,也是旁的兵種不能比擬,一個重騎兵的價值,甚至,要比五個輕騎兵,十個重甲步兵,二十個輕甲步兵,四十個弓弩手,加在一起,都還要高上許多。
十五萬重騎,可是一個不小的數目,昔日里,被納蘭雪所滅的意國,能集結出五六十萬的大軍,重騎兵,也才不過三萬,便是現在的莫國,三國之中,實力最強的一個,其軍中的所有重騎,連將帥都加上,也才至多不超過二十萬!
唏一一 江越的話,讓宿靈和零月都是本能的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生意做得,可真是大大的合算!二百萬石閑置的糧食,換一個堪與莫國相抗的重甲騎兵營的全部裝備……若是,能一直都以這樣的速度籌備謀劃,泗水復國,那還不就是三五年的事兒?!
怪不得緒老爺子在聽聞白獨羽放火燒山,將江越“燒死山上”之后,才長嘆了一句,泗水亡矣!
莫國,昭陽城。
司馬‘玉’淋雨之后,發了整整三天高燒,司馬青怕給他移動地方,會加劇了他的病情,便讓他在忘水居里住了下來。
御醫們輪班兒的守著他,皇后靈‘玉’也每日清晨里來,半夜才走,司馬青,更是除了每日上早朝和就寢的時候,都待在了他的榻邊兒。
這一守,就是一個多月。
“水……”
司馬‘玉’幽幽醒來,只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要干得裂開一樣,連發出聲兒來,都成了一種折磨。
“水!”
見司馬‘玉’醒轉過來,司馬青不禁喜上眉梢,忙不迭的站起了身來,跟下人吩咐,端水上來給他,“來人!快拿水來!”
原本,正斜倚在貴妃榻上小昧補眠的靈‘玉’,在聽到司馬青帶著喜悅的聲音之后,也本能的睜開了眼睛,朝著司馬‘玉’所躺的榻上望去,見司馬青已經在扶了他喝水,便忙不迭的爬了起來,鞋子都顧不得穿的,小跑了過去,“‘玉’兒醒了?!”
“剛醒。”
司馬青點了點頭,小心的給司馬‘玉’喂進了一杯水去,便把他又放回了榻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燒已經退了,一會兒,再使御醫們來給他瞧瞧,應該,是沒什么大事兒了才是。”
靈‘玉’輕輕的點了點頭,臉上的“擔憂”,明顯是裝出來的,但,司馬青心儀她,又哪里會對她有心存懷疑?在司馬青想來,司馬‘玉’是他們兩人唯一的兒子,她這當娘的,怎么可能不擔憂在意自己的兒子!
很快,御醫們便被傳喚了過來,一一給司馬‘玉’診過了脈之后,商議一番,才遣了一個德高望重的出來,給司馬青回話。
“啟稟陛下,殿下的風寒之癥已經無虞,只是,身子還是虛弱,須得慢慢調養上些時日,才能大好。”
老御醫小心翼翼的揣度了數遍自己的言辭,才敢張嘴,跟司馬青稟報,“臣等以為,當以溫補之法,循序而為,若嗔怒動氣,再惹肝火,恐……將令病情更重,更難調理……”
“需要用什么,只管去大庫里取!所有的‘藥’,都使最好的!”
司馬青最怕的,就是司馬‘玉’的身子當真出了‘毛’病,沒法兒補救,此時,聽了老御醫的話,頓時,便是心繃得更緊了,“你們,你們聽旨,如果,如果‘玉’兒的病情,當真是被你們烏鴉嘴的說中了,更厲害了,你們幾個,全部,全部都拖出去,砍頭!誅三族,不,九族!”
“他們不過是些大夫,又不是神仙,父皇何必為難他們。”
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司馬‘玉’雖沒有特別去學過醫,卻也是從小兒受著各種傷長大的,都道是,久病成良醫,他……說是半個大夫,也是絕不夸張的,“兒臣只是染了點兒風寒,又逢體虛,就一下子發得厲害了些,沒什么要緊的,休息幾日,調養一番,就沒事兒了……你們幾個,都下去罷,使人幫孤抓些驅寒溫補的‘藥’來,讓下人去給孤煮了,就……咳,咳咳……”
“嘔一一”
突然,皇后靈‘玉’一陣干嘔,顧不得跟司馬青說話,就捂著嘴跑出了‘門’去。
“給,給皇后診脈!”
剛剛“尋回”了摯愛,司馬青可拿靈‘玉’寶貝的不輕,此時,見她突然跑出去嘔吐,便是嚇得臉‘色’都有些不好了,沖著屋子里還在滯愣的下人們,就吼了一句,“你們,你們這些廢物東西!在這里杵著干什么!還不趕緊去扶著點兒皇后!”
呼啦啦一群人涌出了‘門’去,沖向靈‘玉’,拍背的,撫‘胸’的,端水漱口的,把脈的……真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花’樣兒都有了!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皇后,皇后她有喜了!”
幾個御醫,輪番給皇后靈‘玉’把完了脈之后,互相‘交’換了下意見,便滿臉喜‘色’的,在司馬青的面前跪拜賀喜了起來。
靈‘玉’已是年過四十,容貌雖還是保養的不錯,但……對一個她這個年紀的‘女’人來說,還能有上身子,卻是極難得的了……當然,納蘭雪的母親平氏,生她和納蘭述的時候,年紀更大,但,那卻終究只是個例!
“有,有喜了?”
這個消息,讓司馬青稍稍有些意外,連說話,都有些結巴了起來。
這些時日,他都只同皇后靈‘玉’兩人共枕,雖無小別,卻也勝似新婚,但,他卻是做夢都沒想到,他的皇后,會在十幾年都沒生過孩子的如今,四十過后,又有了身子!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