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雪的這一番作為,頓時,便引起了整個昭城的轟動!
尚扶蘇立在窗前,看著遠處,已經圍攏了一群人的納蘭府門口,雙拳緊握,指甲刺入了,猶不覺疼痛。
他想不明白,為何,那一天,他就會睡得那么死,那么久……為何,自那一天之后,納蘭雪就開始躲避她,他明里暗里,數次登門,都是被她拒之門外,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他!
而如今,莫皇下詔,為膝下的六位皇子擇取正妃,她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尚扶蘇不信,納蘭雪是為了嫁給這六位皇子中的哪一個,而這般對待自己,不然,她也不用如現在這般,掛出棋盤棋子,說出這般決絕的要求來!
納蘭雪一出生就會下棋,二十余年,從未敗過的輝煌,早是在諸國間傳得人盡皆知,世人皆嘆,她是天上棋星降世,凡人里,絕無可能有人是她對手……如今,她這般的做,可不就是擺明了,她誰都不嫁?!
“陛下,皇后娘娘她這……是不是被人脅迫了?”
侍衛們親見了這幾日來,自家陛下登門拜訪,都被納蘭府拒之門外的情景,他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去下聘提親的那日,對自家陛下那般“含情脈脈”的皇后娘娘,怎就會突然像是換了個人似的,見都不肯見自家陛下了!
“脅迫?呵,你覺得,她那般聰明的一個子,會有人,能脅迫的了她?”
尚扶蘇緩緩了閉了眼,又慢慢的睜了開,深吸口氣,擰身,疾步出門,“備馬。”
“陛下。你,你這是要去哪里啊!陛下……”
見自家陛下突然要出門兒,侍衛頭領忙不迭的便追了上去,這時,陛下的心情可是不好的厲害呢,可別,可別一時沖動,做出什么傻事來才好!這里可是莫國,搶親什么的,可是萬萬行不通的啊!
“我去試試。能不能把她給贏回來!”
尚扶蘇想明白了。反正。用正常的方式求見致歉,納蘭雪也不肯給他機會,倒不如,就在今日。趁著她在府門口掛了這“告示”出來之時,前去一搏!
如果,能僥幸贏了她,讓她肯跟了自己回去商國成親,那自是皆大歡喜,如果……輸了,至不濟,也能見上她一面,跟她問個清楚。為何就突然不肯見自己了!
他承認,爽約在先,是他的不對,但,他也非故意。為何,她就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他!他錯的,他改,他認罰,她想怎么教訓他,收拾他,處罰他,他都認,可,像現在這般的,一聲兒不吭的就將他拒之千里了,算是怎么個意思!
皇宮里,司馬殤已自遣去盯梢的小廝那里,取得了納蘭雪使人丟出門外的那十幾箱棋譜,正在無聊翻看。
棋這東西,需要人靜下心來,才能研究得深入下去,司馬殤從小兒就不是個喜歡安靜的人,所以,對棋這東西,也只能算是稍稍知道點兒落子之法,至于,境界……卻是比許多初學的稚童,都有不及……不過,有沒有境界,都不耽誤他研究這些棋譜,尤其,不耽誤,他記錄背誦這些,被納蘭雪畫上了圈圈點點,落字評說的,精妙之局!
“殤兒啊,你,你怎還看得進去這些閑書啊!”
樂妃風風火火的從門外闖了進來,見司馬殤還是半點兒都不著急的諶黹繳希炔瑁緣閾模雌迤祝閌僑灘蛔×耍澳衫幾拿趴冢技仿巳肆耍隳撬母齷市鄭桓齷實埽家丫繚綞娜チ耍∧悖恪閬衷誆趴雌迤祝褂惺裁從冒。歟煜呂矗轄羧ィナ允允侄蚨腋鷚腥記蠊耍盟潛幽恪br/
“磨刀不誤砍柴功。”
司馬殤看都不看樂妃一眼,繼續背誦著棋譜上的文字,就仿佛,其他人如何作為,都與他沒有半點兒關系一般,“你若是閑的厲害,便去一趟御廚房,使廚子用蜂王蜜做點兒可口的點心回來,尋個樸素點兒的食盒兒裝了,一會兒,我要有用。”
見自己兒子這般的信心滿滿,樂妃才是稍稍放心了一些,司馬殤是個不讓她省心的兒患伲詞竅噬儆Τ兇霾壞降氖慮椋仁撬盜耍且杏玫模牽愀檬怯杏玫牟攀牽br/
樂妃答應了一聲兒,便擰身出門,朝著御廚的方向去了。
她是宮里位份不低的妃子,自己院兒里又有小灶,像御廚房這樣的地方,便是有什么所求,也是使人去吩咐一聲兒便可,那就至于,需要親臨?但,如今,司馬殤都說了,讓她去一趟,那便是意思,這要做的點心,該是極重要的才是!既然……是極重要的,為了兒子的前程,她親自去上一趟,又有什么!
原本還在殿中修養,因割腕自殘,想以自己命,換納蘭雪生還的司馬玉,在聽聞了司馬青下詔書給他和他的弟弟們擇取正妃,將納蘭雪也列入了其中,她的反應之后,便不顧皇后靈玉和御醫們的勸阻,塞了十顆十全大補丸進自己的嘴里,掙扎著下了榻。
因之前失血過多,險些沒命,司馬青為救他,而當真把那粒祖上傳下來的丸拿了出來,他卻是倔強,死咬牙關,拒不肯吃,最終,得司馬青沒了法子,答應他,若他能自己撐過死關,好好兒的活下來,便允他,把這里丸拿去給納蘭雪保命。
結果,司馬玉還真就憑著自己頑強意志,掙扎了數日,活了下來,只是,待他準備使人,去把這丸給納蘭雪送去之時,納蘭府里,也傳來了納蘭雪痊愈的好消息!使用不上,并未使司馬玉有半點兒的懊惱,在他想來,納蘭雪能無恙,便是老天給他的,最大的恩賜!
于是,自司馬青那里,以命為賭。換來的這粒丸,便被司馬玉小心的收了起來,并在將來時候,起到了極大效用。
“殿下,你當真要去跟郡主下這一盤棋么?”
馬車之上,一直在司馬玉身邊兒伺候的太監之一小德子,仔細的給他在背后墊了個軟墊,見他蒼白的額頭上出了虛汗,又忙不迭的取了帕子出來,給他擦了擦。“依著小的想來。只消去把之前時候。殿下為了郡主,不惜以命為賭,換陛下手中保命之的事兒,跟郡主那么一說。郡主就該感動的應下殿下的求親了,哪就用得著,殿下這般不顧惜自己身子的來再遭這罪!”
“這事,不準跟雪兒提起。”
司馬玉的身子極虛,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顯得氣短,他向后倚靠在了軟墊上面,閉了眼,歇了一小會兒。才開口跟小德子說道,“我跟她相處的時日,也不算短了,今日這棋局……便是贏不了她,也該是比旁人下得趁她心意的多……我要光明正大的娶她。讓她心甘情愿的,嫁我……我要的,是她的真心相許,而非,愧疚下嫁……”
“殿下這是說的什么話!她嫁你,那可該叫高攀才是,怎能說是下嫁!”
聽司馬玉這般自貶,小德子便是不樂意了,太子殿下這般學識好,人品好,又是癡情的男子,放眼這世上,也是少有了,想嫁給他的貴門子,數不勝數,他卻是看都不看一眼,唯獨,對這納蘭府的郡主,就像是著了魔一般,“你是尊貴的太子,將來要成為帝王的人,她才不過是個郡主,又是再嫁的不貞之人……”
啪一一 未及小德子把話說完,一記耳光,便扇到了他的臉上,給他把未說出來的話,給生生扇了回去,不疼,也不響亮,但,這卻不是因為司馬玉不舍得打他,而是……如今的司馬玉,壓根兒就使不出力氣來,連剛剛的這一下,也是因為極端憤怒,而使盡了全身力氣!
“若再被我聽到,你這般說她,我便讓人把你拖出去,大卸八塊。”
歇了一小會兒,司馬玉才是攥夠了說話的勁兒,深吸了幾口氣,睜開眼睛,瞪向了小德子,出言警告他道,“她是莫國的功臣,孤可以拼了命不要,也要保全的,摯之人,日后,更是你需要恭敬侍奉的主子,聽得明白么?”
“是,是,奴才記下了,奴才,奴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記下了,殿下別動氣,別動氣。”
見司馬玉是動了真怒,小德子頓時便被嚇得臉都蒼白了,忙不迭上前,幫司馬玉撫著口順氣,“殿下這身子還虛著呢,哪禁得住這般折騰……一會兒,還要跟郡主下棋呢,這若是氣得厲害了,支撐不到勝出,可是多不合適……消消氣,消消氣……”
聽小德子說得也是有理,司馬玉便又閉了眼,養神起來,雖然,他心里并未覺得,自己就能贏得了納蘭雪,但,單論棋藝方面,與他的其他兄弟比起來,他還是要略勝一籌的,這,他很有信心。
納蘭府門口,第一場棋局已經擺了起來,正在跟納蘭雪擺陣的,是曾慘敗在了她手下的長仙楓。
“上次與郡主一別,不覺,已又是兩個寒暑。”
長仙楓的態度非常謙遜,先朝著納蘭雪拱手行了一禮,才是在她對面的位置,慢慢的坐了下來,“兩年前的四國大會,仙楓幸得郡主教訓,懂得了諸多道理,之后,又為求索郡主所出之聘禮謎題,而遍行風國疆土,讀萬卷書,行路,拜望賢者,與民同樂……這般之后,仙楓才是知道,以前的自己,有如何稚淺俗,不知天高地厚……”
“郡主所求之三樣聘禮,仙楓已捧上兩樣,如今,這棋局勝負,便是最后關鍵。”
見納蘭雪沒有說話,就只是安靜的看著他,聽他說話,長仙楓頗有些緊張的頓了頓,然后,輕咽了口唾沫,繼續說道,“仙楓自知,天分不及郡主,棋之一藝,又是多憑天分,但,今日,既已是郡主自己提出以棋局勝負,來擇取夫婿。那,仙楓只得斗膽一試,若僥幸勝出,還望郡主,能如言所行,稟明莫皇之后,與仙楓回風國去舉行大婚。”
“仙楓殿下請。”
對長仙楓的表現,納蘭雪不禁微微一笑,一別兩年,這昔日里的風國大皇子。言談舉止。已是都變得成熟了不少。昔日里,她在棋局里告訴他的許多道理,他已是都理解通透了,這很好。至少,在以后,納蘭述所輔佐的莫國,跟他所在的風國之間,在相處上,會少許多阻礙,多不少友善。
以身份相稱,是表尊重,以名相稱。是表親近,長仙楓稱呼納蘭雪為郡主,是因他曾輸給過納蘭雪,這樣稱呼,是表達他對她的敬仰之情。而納蘭雪稱呼長仙楓為仙楓,則是表示,至少,她已把他當成了朋友,而非,風國的大皇子。
經歷了歷練洗禮的長仙楓,棋藝果然精進了不少,不再似之前時候般得,狂風驟雨,而是,更接近于春天時候的,潤物無聲,對他的進步,納蘭雪極是滿意,舉棋落子間,又是給他傳授了諸多為君之道。
兩人的這盤棋,已不是爭斗,而是……名副其實的手談,只不過,一人是先生,一人,是學生。
最后一子落下,長仙楓微笑起身,輸得心口,沖著納蘭雪,恭敬的行了個禮,連對納蘭雪的稱呼,都是變了不同,“仙楓多謝先生指點,授業之恩,銘記終身。”
“若為君,切記以民為本,則可天下太平。”
納蘭雪淺淺一笑,也站起了身來,自衣袖里,取了一只做工很是一般的紫錦囊出來,遞給了長仙楓面前,“你將此物收好,非萬般為難之境,莫要開啟。”
“多謝先生,仙楓記下了。”
對納蘭雪所贈的這不起眼禮物,長仙楓只是態度恭謹的接了過去,然后,小心翼翼的放進了衣襟,再次行禮之后,倒退著,出了圍觀的人群。
在旁人看來,納蘭雪的這份“禮物”,未免寒酸,但,在站在一旁的尚扶蘇看來,便是軒然!
納蘭雪贈給長仙楓的這錦囊,竟是,跟尚應世和納蘭述送給他的那兩只,全然沒半點兒分別!不,應該說,根本就是一模一樣的!
送這錦囊給長仙楓……難道是,納蘭述的意思?或者說,讓納蘭雪跟自己疏遠的人,原本該是納蘭述?也不對啊!那一天晚上,納蘭雪的兩個兄長,分明都是對自己態度極友好的,若無因由,怎就可能,突然變了模樣呢!
尚扶蘇這般想著,便是本能的把目光轉向了立在納蘭雪身后觀棋的納蘭述,卻見他發覺自己目光,微微抬頭,回視過來,眸底,頃刻間,變得冷若寒霜!
這其中,定有誤會!
這時,尚扶蘇才是感覺到了不對!
細想那一日,他回了客棧里面,也只是微微有些困倦,并不嚴重,便是不睡,也沒甚要緊,只不過,那時,他是想著,晚上還要與納蘭雪全心全力的下棋,才勉強了自己睡下的,怎得,也不該是,一睡就是一天一夜的才是!
“你們,回去咱們住宿的客棧,把我住的那間,細細的查一查,任何地方,都不要放過。”
尚扶蘇想到了不對,便喚來了一旁的侍衛頭領,壓低聲音,吩咐他回去徹查房間里面情景,以期弄明,也好當成是證據,來跟納蘭雪解釋誤會,那一日,他睡下之后,房間外邊四周,都有侍衛把守,絕無道理,使人有機可趁,唯一可能,便是這客棧房間的里面……有什么貓膩兒!
尚扶蘇的話,讓侍衛頭領微微一愣,忙點頭答應了下來,轉身,帶了兩個人,匆匆離開,他已經想到了尚扶蘇話里的意思,如果,這事兒是真的,那,這……可就是有人在故意使壞,破壞他們的陛下跟皇后娘娘的關系,就是……剩下的,侍衛頭領已不敢想,確切的說,是沒有工夫想,只想著,快快的找出這可能來,許,還有機會,扭轉如今的情境,在他們的皇后娘娘,選中旁人之前!
“商皇可要一試?”
沒了之前的溫柔細語,納蘭雪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烽火戰意,讓尚扶蘇覺得,冷得徹骨,她稱呼長仙楓為仙楓,卻稱呼他為……商皇!之前時候,她明明,已是開始稱呼他為扶蘇的,如今……竟是一朝夢醒,隔了人兩重世界,一重云上,一重泥里!
“雪兒一定要這般稱呼扶蘇么?”
面對納蘭雪的叫陣,尚扶蘇不禁叫苦,他不能不應,不然,便是等同于棄了一爭的權利,但,若是如尋常人般的應了,又是將自己徹底的跟她扯凈了關系,成了陌路。“商皇一國帝王,萬人之上,納蘭雪不過是個小小的郡主,又哪里敢有非分之想?”
納蘭雪并不打算給尚扶蘇辯駁的機會,猜子也不等他,就兀自伸手,從棋籃里拈了一粒棋子出來,落在了棋盤之上。
不猜先手,執掌黑子,這在幾國之中,皆是挑釁的意思,這般行棋,在棋局終結之時,要點掉十顆己方棋子后,才可開始與對方一同數子,換句話說,便是等于,讓了對方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