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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機智談笑覺日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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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脫了自己身上的斗篷,給睡在樹蔭下軟椅里的江越蓋上,納蘭雪輕嘆了口氣,在那軟椅旁邊的小凳上面,坐了下來。

  都道是,一將功成萬骨枯,若無她的謀劃,泗水,也不會亡,可以說,她這不是武將的人,手上所沾的鮮血,并不比那些征戰馳騁的人少……面對江越,這昔日里的泗水國太子,一個能猜出她謎題的聰明人,他的心情,是很有些復雜的……若不是她使計謀,分了泗水,將來,這人,也該會是一代明君罷……

  “許久不見,郡主別來無恙?”

  像是被納蘭雪的嘆息聲吵醒,江越緩緩的睜了眼,卻并不起身,只抿嘴笑著,熟人般的,給她打了個招呼。

  江越的態度,讓納蘭雪有些摸不著頭腦,泗水國被分至今,這家伙一直都是被軟禁在這質子(和諧)宮里,不得外出的,這“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又是從何而來?

  “昔日里,孤捧璽受降,便是郡主親手接的,怎得,才不過十二年光景,就想不對孤負責了?”

  像是看出了納蘭雪的想法,江越淺笑著提了這么一句,說起往昔,他沒有半點兒的怨恨或者激動,就好像,他所說的這些,都跟他沒有半點兒的關系,亡得,不是他的國,失得,也不是他的江山,“孤可是清清楚楚的記得,郡主當時說過,會保孤性命無憂,衣食無差,在莫國安享晚年的。”

  “十二年前,接受殿下投誠的人,是納蘭雪同胞所生的兄長納蘭述,并非納蘭雪,殿下認錯人了。”

  聽江越這般的說,納蘭雪才是稍稍松了口氣,她跟納蘭述長得很像,被“誤認”,很是正常,雖然,那時去泗水國受降的,的確是她不假,但,卻是打著納蘭述的名號去的。

  “納蘭述自幼練武,八歲時,已是莫國城衛軍中小將,手上皮膚,怎可與郡主相比?”

  江越一邊說著,一邊笑著在軟椅上坐了起來,雖未直接說破,卻也是足夠了,兩人都是聰明人,有些話,明了就好,說出來,便是丑了,“跟那些外人,郡主隱瞞掩藏,是為了維護納蘭家的聲譽,跟孤這個‘內人’,是不是,就不必了?”

  知江越只是跟自己玩笑,并不當真,納蘭雪也不跟他置氣,只是笑了笑,伸手從凳子旁邊拎起了自納蘭府里帶來的食盒,塞進了他的手里,“我可沒認殿下這個‘內人’,使人送個聘禮,還只送一半兒,這世上,怕是再也沒有比殿下還沒誠意的人了!”

  “若有自由,說不好,孤還真能去把那另一半兒的聘禮搞來,跟你家里提親去,只可惜……你就不能湊合一下,讓孤先賒欠一半兒的?”

  江越倒是半點兒都不客氣,接過食盒,打開蓋子,就開始抓了里面的點心出來,一邊壞笑著跟納蘭雪逗鬧,一邊往自己的嘴里塞,“郡主娘子也太不近人情了,孤拿不出那另一半兒的聘禮,全是你一手造成的,好不好?”

  “殿下可別告訴我,以前時候,從沒見過別人賭錢!買定離手,買定離手,殿下不買定,怎么讓我的兩個兄長離手?”

  瞧著江越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納蘭雪只是笑個不停,十二年為質生涯,可真是讓江越這昔日里的傲氣太子變化不少,原本的鋒芒,已經完完全全的收起,如今的他,已經是一塊兒精工雕琢的朱砂,讓人看著安全無害,實際上,卻是危險無比。

  這樣的一個人,才有資格和她納蘭雪合作,或者,為敵。

  “以現在的身份情境,就算是孤當真買定了你,你的那兩位兄長,也不會離手,孤又何苦,去自討那沒趣?”

  江越繼續低頭吃著點心,那嘴饞的樣子,說是跟納蘭雪有的一拼,也是半點兒都不夸張,“不若,郡主娘子想個法子,把孤放出去,待孤出去之后,想法子賺點兒銀錢,置辦些家業,再來跟你的兩位兄長提親?”

  “色胚!”

  納蘭雪佯裝生氣的唾了江越一口,便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是白瞎了你這好腦子!”

  “我這腦子好不好使,好使到什么程度,可得分是用在什么地方,想安邦治國的事兒,就半點兒都轉不動,可若是,想如何逗郡主娘子開心嘛,那便是一百個旁人加起來,也比不上我的!”

  江越又吃了一口點心,像是突然想起,自己只一個人在吃,忘了謙讓一下納蘭雪,忙把自己手里的那半塊兒塞進了嘴里,捧了盒子,送到了她的面前,“你也來點兒?光看著我吃,會饞的罷?”

  面對江越這樣一個不著調的人,任何人,都是提不起脾氣來的,納蘭雪輕嘆了口氣,伸手,從那盒子里,拈了一塊兒點心起來,送到嘴邊,咬了一小口,也不說話,只等著看他,接下來,還要做些什么。

  吃點心吃了個半飽,見納蘭雪只是安靜的坐在小凳上,不說話的看著自己,江越也是一笑,蓋了食盒的蓋子,瞇起眼睛,看向了她,“想問我,是怎么猜出你的謎題來的,還是,我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跟你家里提親?”

  “后面的那條,是你的自由,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猜出來,我出的謎題的。”

  兩方對峙,一方已經先開了口,那便是服軟了,納蘭雪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尤其是,對江越這個,她心中還有些愧疚的,就更是忍讓的多了。

  見納蘭雪認真了,江越也收了淺薄的笑,從軟榻上起身,下了地,拍打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餅干渣兒,給她講起了自己解謎時的想法。

  山上有青山,便是一個“出”字,白山擁千翠,便是說,那山從遠處看,該是白色和綠色相間的,白色比綠色要多,而且,白色在外,換句話說,該是那山是石質的,因著一些外力,而坍塌了外緣,這說的,是那產物會出現的地點。

  水中有玄水,說的是那物件本身是水狀的,卻不溶于水,而且,是黑色的,能不溶于水的水狀東西,只可能是油,黑色的油,無非兩種,動物死后腐爛的尸油,或者,能用來點燈的銅油,后面的一句,黑水抱萬紅,是說這東西是能被點燃的,而且,發出來的,是紅色的火,尸油若是燃燒,起的是黃色或者藍色的火光,銅油燃燒,發出的才是紅色的光,這一點,全然與謎題吻合。

  第一個謎題的答案,無需多言,自然就是這銅油無疑。

  石中有怪石,便是一個“巖”字,風水造物,風所造之景觀,多險峻奇特,水所造之物,多圓潤柔和,后一句里,奇石堆奇峰,便是說,出產這東西的地方,是個多怪石險山的地方,由此,便是可以得出,此物所生環境,風多水少,該是在莫國,風國,或者商國。

  土下有白土,說的是那物件本身是土狀的,白色的,能不與土壤混雜,只有可能,是礦物,蒼土遇水清,說的是這物件會遇水變色溶化,能被水融化的礦物,本就極少,原本是灰白色的,生于風多水少之處,能被埋于土下的,也就只有土硝了。

  第二個謎題的答案,毫無疑問,就是土硝。

  月下有赤月,赤者,于方位上,是正南方向,南方九離火,是朱雀之相,朱雀祥瑞之獸,在神位上,僅低于鳳,換成了人的身份,鳳是皇后之尊,朱雀,便是公主或者郡主,月下之月,便是說這人的身份還要略低于公主,那,自然就是郡主。

  子月聞子聲,說的是圍棋的棋盤,第一個“子”,說的是子時,一日之初,一日,又可以說是一天,萬物之初,也可以稱為萬物之源,“源”通“元”字,即為“天元”之意,說的,是圍棋棋盤上的九星之中,最中間的那處,而第二個“子”,說的是棋盤上剩下的八個“星位”,與“天元”一起,并指棋局。

  城上有幻城,“幻”,說的是圍棋中的一種極難的走棋之法,兩方對弈,便等同于各執一城,交戰拼殺,代指的,是下棋。

  圍城萬事空,說的是勝負,若是一方輸了,不管是輸了多少,都是輸了,輸了,便一切都成了空,再無轉寰可能。

  所以,第三個謎題,才是這三個謎題里面最難的一個,下聘的人,不光是要給納蘭雪送來東西,還要跟她下棋,贏過了她,才算是完全的給齊全了這聘禮,歸根結底,嫁與不嫁,最后的決斷權力,還是在納蘭雪自己的手里,跟這三道謎題是否被揭開,全然沒有多大的關系!

  “以你這般遠見卓識,該不是貪圖眼前微利之人,當年,為何不勸阻你父皇,讓他不要做那貪心之事,妄送泗水江山?”

  安靜的聽江越分析完所想,納蘭雪不禁唏噓,好一個聰明的家伙,竟是跟自己所想,分毫不差!可,她又有些想不明白了,以他這么聰明的一個人,又比自己年長,為何,當年時候,卻不放手與自己一搏,就捧了玉璽出來投降呢?這,可是太沒道理了!

  “天色不早,郡主娘子,你該是時候,回府去了,不然,給旁人知道,可該傳你的閑話了。”

  江越沒有回答納蘭雪提出來的問題,只是笑了笑,把食盒里的吃食都取了出來,把空的食盒還到了她的手上,“明日,我想吃昭陽城西邊兒,三清街上的那家豐年樓里的八珍蝦餃,你來的時候,記得給我帶,我要吃三籠才會飽,恩,多點兒也行,我可以用來當晚膳。”

  納蘭雪沒有發覺,江越已經不再用“孤”來自稱,她自己,也不再用“太子殿下”來喚他。

  世間冥冥之輪,似,已緩緩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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