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轉眼,就又過了四年。
納蘭相爺已經七十有二,在司馬青的“體諒”下,終能歸家養老,納蘭夫人,也在兩年前的冬天里,安靜的走了,納蘭籍跟三公主在收服泗水的那年冬天生的丫頭,已經三歲零兩個月,皇帝給賜了個納蘭平水的名字,一直養在太后身邊。
納蘭雪已經十二歲,頂著兄長納蘭述的身份,已經在朝堂上摸爬滾打了四年,憑著前世的記憶,時常會給皇帝提出些極好的治國之策,皇帝對她非常信任,在納蘭相爺歸家養老的同時,讓她做了莫國的新宰相。
常言說的好,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經過了四年的歲月打磨,原本共同對付泗水的四國聯盟之間,也開始出現許多摩擦。
商國和意國聯姻,意國公主的車隊在經過風國境內時,遭到了“山匪”的打劫,商國要求風國徹查山林,給意國一個說法,風國皇帝口頭上答應,卻是在三個月后,才遣了一支不足百人的兵將去意國公主被劫道兒的地方搜索,草草尋了幾日之后,就回了城,再然后,這事兒,就沒了然后。
搜索山匪這種事情,為的就是商國和意國的面子,原本,風國的皇帝只消從死牢里隨便提幾個人出來砍了,說是捉到的山匪,也就好了,可風國的皇帝偏偏就不肯給商國和意國這個面子,只草草的使人去糊弄了一番,就回了信去,說是沒尋到山匪,也沒尋到意國公主的嫁妝,該不是意國不舍得出嫁妝,監守自盜的罷?
有風國的首先挑釁,各國壓抑已久的蠢蠢欲動,便就都按捺不住了。
商國和意國聯姻,自然是一伙,風國本就是四國里面實力最強的,又是率先挑起矛盾,對摩擦紛爭也早有準備,唯獨莫國,原本的實力就不濟,又沒有關系交好到可以同進共退的盟國,盡管在四年前的四分泗水中沾了極大的便宜,這時應對,也還是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隨著矛盾的激化,四國的邊境城池開始出現了一些小規模的沖突,原本自泗水國分來的城池,現在作為邊城,就成了沖突的主要地方,對此,司馬青很是頭疼,派兵進駐,顯得莫國野心過大,容易被其他三國指責破壞盟約,不派兵進駐,只那些城池里原本的兵將,又不足以對付別國遣來冒充成山匪打家劫社的精兵。
這一日,司馬青終忍不住壓力,使人到納蘭府去,把納蘭雪單獨請進了皇宮,商議應對之策。
“雪兒丫頭,你看,這事兒該怎么辦?”
沒有外人的時候,司馬青依舊稱呼納蘭雪為雪兒丫頭,納蘭雪的情況,是個知道的人不足五個的秘密,當然,這五個人里面,還有一個,是納蘭雪自己,“上朝的時候,那些老東西們那個一言,這個一語的,嘮叨了半天,也沒一個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可真真是煩死我了!”
“四年經營,咱們莫國的經濟已經初步發展了起來,但軍事上,還是比風國差的太多。”
納蘭雪沉吟片刻,從衣袖里拿出了一本折子,給司馬青遞了上去,“臣以為,現在,還不是時候涉足戰爭,陛下。”
“你當我想打仗么?!那可是勞民傷財,又未必能得著好處的事兒!可是,可是,那三國都已經欺負到咱們的頭上了,咱們再什么都不做,他們還不得更得寸進尺了去?!”
司馬青順手接了納蘭雪遞上來的折子,看都不看的丟到了書案上,臉色很是不好看,“跟你說了多少回了,這些虛套的東西,還得費工夫看,沒用!有什么想法,直接告訴我就好了,也省得我看不明白了,還得問你,你……”
“這是兵制改革的提案,陛下。”
納蘭雪已經習慣了司馬青的脾氣,這時見他生氣急躁,也不緊張畏懼,只用她尋常跟司馬青說話的語氣和速度,不緊不慢的說道,“四國聯盟那邊,臣已經有了法子應對,陛下盡管放心,至多十日,邊境那邊,便能平靜了。”
納蘭雪從來不說沒有把握的話,這一點,司馬青是深有體會的,這時,聽了她這般許諾,便放下了心來,伸手,從書案上拿起了之前丟在那里的折子,隨意的尋了個椅子坐了,翻看起來。
折子里,納蘭雪先就各國的情況做了極仔細的分析,讓司馬青原本只隨便看一眼就完事兒的打算,頃刻間煙消云散。
風國領地多處草原,子民皆身材高大,善騎射,不論男女,拿起武器來,就可以上戰場,可以說,是一個全民皆兵的國家,騎兵是他們主要的兵種,確切說,是唯一的兵種,不足之處,便是他們不會農耕,糧食和食鹽全需自周邊的國家買入或掠奪。
商國領地多處寒地,子民身材矮小卻力道強悍,極能應對惡劣的作戰氣候,在缺乏補給的情況下,仍能不喪失作戰能力,他們的人口是四國中最少,但,單兵的作戰能力,卻是四國最高,一個商國的壯年戰士,迎戰十個風國的騎兵,都是輕而易舉,重甲兵是他們的主要兵種,不足的,也恰恰是因為此,他們的兵器和鎧甲消耗極大,本國又不出產礦物,國庫每年用來購買礦物的錢,就占了稅收的七成。
意國領地多處平原,子民體力、身材皆與莫國子民無異,卻勝在物產豐富,人口眾多,兵力的募集是四國之中最為輕松的,軍餉,也是四國最低,但,由于長期生活在安樂的環境之下,兵將大多缺乏斗志,逃兵一直是意國國主頭疼的大問題,據細作線報,追溯到最近的一次,有意國參與的真刀實槍的戰爭,最激烈的一場戰役,意國的逃兵,竟占到了意國兵將總數的一成有余。
莫國領地面積極大,卻多山地丘陵,少平原,氣候溫和,糧食產量極大,若不與別國貿易,一年所出糧食,足夠莫國百姓和軍隊吃用四年,礦產豐富,能工巧匠卻是不多,百姓多以農耕和桑蠶自給自足,少商賈,除極少大家世族子弟,幾無人習武學謀,能為將者少,可為帥者,屈指可數,且,多已年邁,難擔征伐重任。
專注的時候,時間總過得極快,待司馬青把整本折子都看完,天已經徹底的暗了下來,門外,也響起了總管太監小心翼翼的敲門聲。
“陛下,傳膳么?”
昔日接引大臣們上朝的小太監,如今已升任成了總管太監,因為處事機靈,很得司馬青的信任,衣食起居,全然都交給他來打理,這太監也是個會做事的,得了皇帝的重用,卻不自大高傲,跟誰都是笑嘻嘻的,什么人都不得罪。
“這都到晚膳時候了?送來御書房罷,朕跟丞相一起用!”
被這么一問,司馬青才是從正在看著的折子里回過了神兒來,抬頭看了一眼還在原地站著的納蘭雪,先是一愣,忙伸手指了指離自己不遠的一張椅子,“怎還站著呢?!坐下!坐下!”
任何國家的兵制改革,都不可能是小事,一直跟司馬青談到了半夜,納蘭雪才得以回府,納蘭府的大門沒關,燈火也好好兒的亮著,門口,一個身形已經岣嶁的老人,在一個壯年男子和一個小廝的攙扶下,顫巍巍的站著,不時仰起頭,向著街口張望。
或許,這便是家罷。
在馬車窗簾之后看到這一幕的納蘭雪,忍不住熱淚盈眶,那個老人,他的爹爹,已經七十二歲的高齡,身居相位五十載,何曾像等待她這般的等過旁人?她是第一個,或許,也是最后一個。
“這么晚了,怎還不睡呢,爹爹?”
急急的用衣袖印干了眼眶的淚珠子,納蘭雪佯裝不知的推了馬車的門簾出來,像是有些意外的看向了納蘭段,“我不是跟你說過了,今天,我會晚些回來的么?”
“今兒……天熱的厲害,我睡不著,便讓你兄長扶了我,出來走走……”
納蘭段是當了五十年宰相的聰明人,卻唯獨,在納蘭雪這寶貝女兒面前,是半句的假話都不會編,“恩,你……晚上吃過東西沒有?餓不餓?我怕你晚上在宮里沒吃好,回來了會餓,就讓廚子給你做了宵夜,你若是想吃,我現在就讓人去給你端來……”
“爹爹既然睡不著,那便跟我一起吃些罷。”
納蘭雪知道,自己不在,今日的晚膳,納蘭段定然是不能吃好的,索性就順著他的話說,邀了他一起吃宵夜,“我也給爹爹講講,今日朝堂上的一些趣事。”
“爹爹也一整天都沒能跟你說話了,就跟你一起吃些宵夜,說說話兒。”
聽納蘭雪這么說,納蘭段很是高興,眉眼彎彎的笑,就像是一下子年輕了三十歲一般,“福伯,使人把宵夜端到述兒的房間去,籍兒,你去取爹爹的棋盤來,爹爹……”
“爹爹,明日,我還要上早朝呢。”
若是尋常,聽納蘭段要下棋,納蘭雪是定然不會推拒的,但,這夜已過半,早就過了休息的時候,若不是怕等她等的晚了,納蘭段就這般的去睡會餓壞了腸胃,她可是連宵夜都不會讓他陪吃的,“你看這樣如何,明日,明日下了朝,我陪你下三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