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機場到nb實驗室香江實驗中心這一路上，陳正淮終于見識到了資本的力量。
蜂擁而至的炒股大軍，在各發售點排起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長隊，男女老少，前胸貼后背。據實驗中心的司機介紹，他們已經排了一天一夜。女人被三明治也沒辦法，一切都是為了錢和夢想！
剛接到的五位客人也被車窗外的一切震撼了，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們像什么都沒看見似的，從上車到現在一聲都沒吭。
幫他們牽線搭橋是上級交代的政治任務，事實上這才是他昨天從滬江趕來赴宴的真正原因。
不是部委領導，就是赫赫有名的科學家，還有一位二十來歲的漂亮女同志，都是從bj來的，之前從未打過交道，除了接機時寒暄了一下外，他也不知道該不該匯報，匯報點什么，或者找個什么話題解解悶。
直到商務車快抵達實驗中心時，他才欲言又止地問道：“周老，我知道世界科技美國第一，但第二和第三呢，是日本還是德國？”
在“反偽科學”上與nb實驗室有過合作的中科協主席、中國物理學會會長、著名物理學家周老緩過神來，慢條斯理地說道：“世界科技第一美國這個不用懷疑，說日本科技第二，那就有些過了，單單是電子技術的話，日本的確數一數二。但科技兩字，包括科學與技術多方面，要看你偏哪個方面了，數量還是質量。理論還是技術。”
見他似懂非懂。坐在周老身邊的中國科普所郭正路接過話茬。循循善誘地說道：“陳主任，科技和科研涉及面非常廣，不能以點概面、以偏概全。正如周老所說，日本電子技術數一數二，德國則長于機械制造，可以說‘德國制造’，
代表著全球最高的制造工藝。這個第二第三啊，真不好排。如果論科研的話，日本甚至不在世界前五。”
坐在最后面一排的中年領導摘下眼鏡，似笑非笑地說道：“寸有所長，尺有所短，就像nb實驗室，在好幾個領域上不僅超過了日本和德國，甚至走在了美國前面。所以在科技尤其在科研上，我們起步雖然晚，但不能妄自菲薄，很多成果還是可圈可點的。”
在經貿部那半年沒白呆。至少認識了幾個人，盡管說話的這位沒有自我介紹。看上去也普普通通，但陳正淮卻不敢有哪怕一絲怠慢，因為他不僅是中科院科技開發局局長，還是老人家的女婿。
六年前，幾位德高望重的老科學家，鑒于美國提出的星球大戰計劃，提出要追趕世界高新技術的建議，就是他上交給老人家的，直接促成了“863計劃”的出臺。
他身邊的那位來頭也很大，科技部常務副部長紀朋安，全權負責“863計劃”。而著名物理學家周老，則是國家“863計劃”監督委員副主任委員，專門監督“863計劃”工作中有可能存在的不正之風和違反科學道德的行為。
郭所長與nb實驗室的關系一直接不錯，甚至有一位學生考上了nb實驗室基礎研究學部的博士研究生，陳正淮估計他扮演的角色跟自己差不多，都是中間人。
唯一摸不透的是那位二十來歲的女同志，瀑布一般的長發，淡雅的連衣裙，標準的瓜子臉，聰明的杏仁眼，一直沉默不語，那穩重端莊的氣質，誰見了都會小心翼翼。
長得太漂亮，領導不可能用這樣的秘書，穿著打扮也不像一個學生，陳正淮透過后視鏡瞄了一眼，赫然發現她很像一個軍人。
不知不覺間，商務車緩緩駛到了nb工業園大門前。
與nb電子所在的保安新產區一樣，這里也撤銷了傳達室，車輪剛壓上標有“禁止停車”的白線，電動門便自動縮了進去，王師傅習以為常地踩油門，載著眾人沿林蔭密布的主干道徑直往“美食一條街”駛去。
見老實驗樓擦肩而過，陳正淮連忙提醒道：“師傅，怎么不去實驗車間？”
“陳先生，出發前章工有過交代，工作時間他在b區，下班后他會去左太太的茶餐廳吃飯，現在十一點了，想找他我們只能去生活區。”
這小子，譜兒未免太大了，陳正淮尷尬不已，真不知道該跟幾位領導怎么解釋。
離生活區越近，主干道上的人越多。
有的騎自行車，有的開“大頭鞋”，還有很多人干脆躺在大樹下的草坪上，邊吃邊談笑風生。甚至有十幾人在前nb電氣（中國）公司總部大樓前的大樹下燒烤，啤酒飲料堆了好幾箱，看架勢他們打算不醉不歸。
輕松、和諧，一切顯得那么自然。此情此景，讓周老不禁想起他回國前在美國留學的時代。
午飯時間，怎么著也得把客人請到一家像樣點的酒店。陳正淮腸子都快悔青了，一個勁埋怨自己早上為什么不跟他說清楚，以至于現在一點準備都沒有。
怕什么來什么，商務車剛在“美食一條街”邊停下，就看見章程端著一杯果汁招呼道：“陳叔，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左太太家的燒臘剛出爐，燒鵝、乳鴿、叉燒都有，快請客人下來一起嘗嘗。”
人在官場，身不由己。
陳正淮可不敢把部委領導往小店帶，回頭苦笑道：“紀部長、鄭局長、周老，真不好意思，在滬江時上級只說有客人，讓我安排一下，沒說是您幾位，一點準備都沒有。你們先坐著，我下車把他叫過來。”
鄭局長顯然是此行的領隊，順手拉開車門，若無其事地笑道：“不用了，這兒挺好。”
香港第十大富豪，果然跟資料上所描述的一樣年輕。滕溪飛快地打量了一眼。旋即扶著周老的胳膊。低聲提醒道：“周老，您慢點。”
緊隨其后下車的郭所長則四處張望，似乎想看看他的得意門生在不在這里，紀副部長最后一個下車，步伐卻邁得最快。
左太太的茶餐廳生意太好，里面坐滿了人，領導們輕車從簡，來這里的消息連特區政府都不知道。人多眼雜的，陳正淮不敢隨便介紹，急忙提醒道：“章程，能不能換個清靜點的地方？”
nb電氣集團幾乎每月都有新產品定型，為了把她們推向國內市場，nb電器、nb電氣成套、nb醫療、nb工業自動化……幾乎每個月都會請幾撥專家過來開新產品評審會，然后再拿著專家意見去申請各種各樣的市場準入文件。
國內大專院校和研究所過來參觀考察的人，更是絡繹不絕。要不是把中國公司總部搬到市區，還會有前來招商引資的地方政府領導。
nb實驗室沒有接待辦，更不會有接待預算。
哪個子集團請來的。哪個子集團買單。哪個子公司的客人，由哪個子公司負責。至于來參觀考察的國內外同行。則由發出邀請的項目或課題負責人接待。
陳正淮已經調到了滬江，章程以為他們是滬江哪個大學或研究所的同行，自然不會有多么重視，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指著陳寶琳的點心店說道：“各位，不好意思，這里地方是有點小。走，我們去那邊。”
研究人員們的飲食習慣，決定了店里的小籠包、蝦餃、餛飩和奶茶早上比較受歡迎。中午非常冷清，下午生意也很一般，不僅不如左太太的茶餐廳生意好，甚至不如謝太太的咖啡店。
陳寶琳不在，就她家從東山來的堂妹陳小翠一個人看店。或許起得太早，或許中午沒什么生意，小丫頭正托著下巴沒精打采的看電視。
章程走進食物很一般，裝修卻很有格調的小店，一邊招呼眾人坐，一邊回頭道：“小妹妹，小籠包和蝦餃各兩籠，六杯奶茶，另外麻煩你去左太太那邊來幾份燒臘。燒鵝、乳鴿、叉燒、鹵水鵝掌、鹵水鴨腎都要。”
小丫頭記性好，一眼就認出他是幾天前欠賬的那位，居然脫口而出道：“先生，您帶錢沒有？”
章程樂了，拍了拍褲袋笑道：“帶了，小妹妹，盡管放心，今天不會再讓你記賬。”
“那前天的37塊5呢，你給我姐了沒有？”
“一起給，一起給，先給我弄吃的。”
小丫頭非常之通情達理，一邊從電蒸箱上端小籠包，一邊輕聲輕語地說道：“先生，您跟我姐認識，就算沒帶錢也沒關系，但左太太家的燒臘必須付現金，您給錢我，我才能去幫您買。”
堂堂的香港第十大富豪，在自己的實驗中心竟然被一個小丫頭催債，鄭局長、紀副部長、周老、郭所長和唯一女士滕溪差點爆笑出來。
陳正淮被搞得啼笑皆非，連忙干咳兩聲，回頭道：“小翠，讓你去你就去，哪兒來這么多話！”
小丫頭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驚呼道：“大伯，您怎么來了，寶琳姐呢？”
“寶琳的事回頭再說，你先去弄吃的。”
大伯當大官，是家里最有本事的人，陳小翠吐了吐舌頭，急忙沖了幾杯奶茶，連小籠包和蝦餃一起端上來后，才從收款機里很不情愿地拿出幾張紙幣，去左太太家的茶餐廳幫章程買燒臘。
“37塊5，記得倒挺清楚。”
章程不無自嘲地搖了搖頭，朝年齡最大的周老伸出右手：“不好意思，讓前輩見笑了，章程，章魚的章，前程的程，歡迎前輩來我們nb實驗室香江實驗中心參觀指導。”
周老緊握著他的手，滿面春風地說道：“指導談不上，章先生年少有為，中科協周德宇，能認識章先生這樣青年才俊，能參觀章先生的實驗室是周某的榮幸。”
國內最富盛名的物理學家，有且僅有的幾位大師之一，章程大吃一驚，急忙扶著他胳膊說道：“原來是周教授，久仰大名，您的大作我都拜讀過，受益匪淺。”
大領導站在邊上呢，陳正淮怎么可能讓這一老一少繼續惺惺相惜，不失時機地插了進來：“紀副部長、鄭局長、郭所長，這位就是nb實驗室技術應用學部主任章程。章程，這位是科技部紀副部長，這位是中科院科技開發局鄭局長，這位是科普所郭所長。小翠那丫頭也真是的，買個燒臘買這么久，你們邊吃邊等，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毫無疑問，他既不想知道談話內容，更不希望有外人知道，否則決不會找這么個借口。
兩位領導已經見到正主兒了，郭所長也不想摻和進去，呵呵笑道：“紀部長、鄭局長、周老，我在飛機上吃了兩份飛機餐，一點都不餓，你們吃，我出去轉轉，看看我那個學生到底在研究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