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在發展，時代在進步，邁入九零年代，機票都比兩年前好買許多。雖然也要找關系，但終究沒像以前一樣要提供正處級以上單位開具的介紹信以及副處以上干部的工作證。
依然是南方航空公司，依然是波音747，茅臺酒不見了，香煙和航椅上的煙灰缸還在。如果有選擇，章程寧可她們繼續提供茅臺，也不愿意看見機艙里被搞得烏煙瘴氣。
還是兩年前去日本申請開關面板專利時坐過飛機，魏華銘和謝靜雯顯得很興奮，又是拍照，又是搶靠窗位置，直到飛機起飛才消停下來。
這是一次商務之旅，也是一次學術交流。
除了章程和他們二人之外，還有系統工程實驗室主任孫曉光、香港籍PLC研發項目主管童家明、商務部副主管梁寶兒和香江公司第三任商務中心主管宋佳。
魏華銘和謝靜雯那兩個老朋友正趴在舷窗邊看藍天白云，童家明從中文大學畢業后留過美，正兒八經的常春藤名校博士，正跟同機的一位外國游客聊得眉飛色舞。或許是一個系統，或許因為都是女性，梁寶兒跟宋佳也聊得火熱。
又不抽煙，睡又睡不著，孫曉光百無聊賴，一反常態地關心起公司內部事務，“章程，事前沒溝通，也沒調查研究，公司架構和人員調整是不是太草率了？”
“看上去的確有些草率。”
章程感覺有些意外，但還是耐心地解釋道：“之所以這么武斷有幾個原因，一是公司的確需要進行一下調整，二來我們的晉升和選拔制度只覆蓋到經理一級，再往上就沒了。大家都很出色，如果再像工人升組長、組長升班長、班長升車間副主管、副主管升主管那樣競爭上崗，必然會引來一系列不必要的矛盾。更何況我們是公司，不是政府部門，根本無需考慮那些錯綜復雜的人際關系。
另外公司越做越大，投資項目越來越多，而且大都在國外，政治體制不同，文化背景不同，鞭長莫及，總部不可能管到每一個分公司和工廠，更不能被越來越多的分公司和工廠架空，所以大區總裁這一級高管，只需要對董事會負責！”
孫曉光這才猛然想起海外部經理們只是NB電工股東，并非NB電氣股東，不禁笑問道：“職業經理人？”
章程點了下頭，意味深長地說：“在高管任命上，董事會具有絕對權威，可以內部選拔，也可以聘請具有豐富管理經驗的職業經理人。這么一來，大家肯定會有危機感，不過有點危機感并不是什么壞事，事實上這幾年我心里從未踏實過，或許也只有心里不踏實的人，才能干出一番事業。”
NB電工原始股解禁，公司多出幾十個百萬富翁。
知足常樂是一種美德，對一家仍處于發展階段的公司卻不是什么好事。孫曉光唏噓不已，感慨良多：“你說得對，這兩年順風順水，危機感越來越淡薄，尤其NB電工上市后，有人打算買房子，有人打算買汽車，還有人想要移民。夢想改變未來，手里有了幾個錢，還有幾個能記得當時的夢想，唉……再也沒有住臨宿舍時的那股闖勁了！”
一個充滿理想和激情的時代過去了，再也看不到當年的書生意氣，再也聽不到當年的鬼哭狼嚎，章程暗嘆了一口氣，若無其事地說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至少你有我有，老黃老郭老魏和遠在德國進修的老張他們有，何況長江后浪推前浪，總有人會像我們一樣能夠堅持夢想。”
人各有志，而且都是好朋友好同事，孫曉光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突然問道：“章程，你貸2000萬英鎊，就是想給自己一點危機感？”
“算是吧，不過公司也的確需要這筆貸款。”
孫曉光糊涂了，百思不得其解地問：“為什么貸英鎊，不直接貸港幣或美元？”
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導致國際油價暴漲給章程提了個醒，干實業固然重要，干實業所需的資金同樣重要，研發要錢，完善國際銷售網絡要錢，建工廠一樣要錢，既然有先知先覺這一優勢，為什么不把這一優勢利用起來？
再過兩年索羅斯就要對英鎊下手，不渾水摸魚撈點研發資金真對不起老天。
2000英鎊只是開始，等德國電廠和工廠竣工投產，等NB電工正式推出智能樓宇業務，他還要貸更多英鎊。至于怎么操作，公司有投資部，讓那些整天盯著NB電工股票的專業人士想辦法，期市也好、股市也罷，只要能獲取最大利益就行。
這些事只能藏在心里，甚至連姐夫劉思偉都沒告訴，章程還是那套令人啼笑皆非的借口：“貸英鎊聽起來少，才兩千萬，如果貸兩億七千萬港幣，我媽非得被嚇死不可。”
孫曉光果然被搞得啼笑皆非，頓時連連搖頭道：“這種事也就你干得出來。”
說說笑笑，三個小時不知不覺過去了，飛機安全降落在兩年前才竣工試航的桃仙機場跑道上。
此行目的地安東工學院在舊中國具有很高知名度，校友遍及海內外。
在張氏父子主政東北期間，學院發展迅猛，位列中國“十大名校”，與中央大學、燕京大學、中山大學、B市大學、CQ大學、輔仁大學等牛校齊名。1928年，更是由毀譽參半的張少帥親自擔任校長。
“九一八”事變后，學校南遷北平，再入SC，教師與學生流亡各地。抗戰勝利后，回東北復校。但在1950年，又被分拆為安東工學院和安東師范大學……歷經坎坷，要到三年后才能恢復其最早的名字。
它并非名校，也并非章程后世的母校，但它在計算機和自動控制方面絕對屈指可數。不久的將來，校辦企業安阮集團開發的各種軟件會被廣泛運用于工程、電力、電信、房地產、和工廠設計等行業，軟件商品化率是國內最高的，也將是中國最大的離岸軟件外包提供商。
所以相比那些專給常春藤名校輸送人才的一流大學，章程更敬佩現在仍默默無聞的安東工學院。
“張院長，我給您介紹一下，NB電氣首席工程章程先生、NB系統工程實驗室孫曉光主任，軟件項目主管童家明先生，這位是NB電氣商務部副主管梁寶兒小姐……”
香江公司商務中心主管宋佳來過一次，見張副院長親自接機，連忙放下拉桿箱介紹起來。
“巨磁阻效應的發現者，久仰久仰。”
財神爺駕到，張副院長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沒想到章先生這么年輕，這是我的名片，孫主任……歡迎歡迎，童先生，認識您很榮幸，東北不比南方，天氣涼，梁小姐，您快把外套披上，千萬別感冒。”
除了學院的職位之外，張副院長還兼任安大開發軟件系統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童家明一直對培養教育人才的大學開做生意很不理解。孫曉光為此告誡過無數次，所以才勉強收下了名片。
初次見面，少不了一番寒暄。
直到招呼客人們坐上學院客車，張副院長才進入正題：“章先生、孫主任，宋主管上次帶來的資料我們仔細研究過，學院十幾位專家教授和公司技術人員一致認為，代貴公司開發子程序和中斷程序完全沒問題。但我們軟件公司剛起步，人員和設備尚未全部到位，時間上可能達不到貴公司要求。”
可編程控制器一種數字運算操作的電子系統，它采用可以編制程序的存儲器，用來執行存儲邏輯運算和順序控制、定時、計數以及算術運算等操作指令，并通過數字或模擬的輸入和輸出接口，控制各種類型的機械設備或生產過程。
它能取代傳統的繼電器電路，實現邏輯控制、順序控制，既可用于單臺設備控制，也可用于多機群控及自動化流水線。廣泛應用于鋼鐵、石油、化工、電力、建材、機械制造、汽車、輕紡、交通運輸、環保、水處理及文化娛樂等各行各業，是工業現代化的中堅力量。
早在三年前，當時的電氣事業部研發中心就開始研究。
隨著NB電氣香港系統工程實驗室、柏林NB實驗室和NB實驗室臺灣研發中心相繼建立，可編程控制器的硬件設計不再是問題，關鍵還是與之配套的可編程控制軟件。
為了爭取這個市場，為了帶動變頻器和驅動技術的發展，章程最終決定一步到位，“借鑒”東門子十幾年后推出的那一款程序結構分明，指令查找方便，嚴格區分數據類型，釘是釘鉚是鉚的編程軟件，一舉奠定NB電氣工控產品在全球中低端市場的地位。
開發軟件難，開發可編程軟件更難，開發一款能讓全世界接受的可編程軟件難上加難！光憑系統工程實驗室的力量遠遠不夠，必須像芯片一樣尋求外包。
然而，安大軟件也正處于發展階段，并非后世那個擁有幾萬員工的上市公司。
章程意識到這未嘗不是一個機會，若有所思地問：“張院長，您認為安大跟我們NB電氣有沒有更深入合作的可能性？
在香港，NB實驗室跟香港幾所大學同時合作；在特區，NB實驗室跟香江大學合作并成立光電子研究所；在德國，有柏林NB實驗室；據宋主管說，NB電氣在臺灣也有研發中心。
計算機還是昂貴的奢侈品，電腦更沒有普及到千家萬戶，前景明朗，道路坎坷，正為資金發愁的張副院長眼前一亮：“章先生，您是指哪方面的？”
章程笑了笑，開口道：“張校長，我對貴公司非常有信心，哪方面的合作都可以談，比如投資入股。”
NB電氣上半年給希望工程捐了1000萬，還轟轟烈烈打了六場侵權訴訟，香江大學已經做了個榜樣，跟他們合作無需考慮政治風險。
張副院長欣喜若狂，急切地問：“章先生，NB電氣能投資多少？”
想到章程還有一千多萬英鎊沒處花，孫曉光樂了，忍不住插口道：“張校長，那要看您需要多少？”
“500萬，如果能投資500萬，那我就能說服院黨委同意貴公司入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