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說燭隆,在荒涼的大地上空飛行,深邃的眸子,有些沉郁。
這位被譽為如今的蠻族大地上,最深不可測的城主,只有在獨自一人的的時候,才會流露出更多的情緒,因此極少有修士能夠窺視到他的內心。
他曾經最敬重的人,就是他的老師,“刀君”李拓。佩服他的天縱其才,更佩服他為蠻人謀自由之路的雄心壯志。
年輕時候的燭隆,亦曾渴望,有一天要成為李拓那樣的人,而因為他本身的絕頂資質,無論是他的父親燭無墨,還是李拓,都對他寄予厚望。
但在李拓被仙人島的修士,逼著自刎之后,燭隆心中的某樣東西,就開始垮塌。
他最敬重的人,竟然就這樣死了!
面對仙人島這尊龐然大物,李拓的雄心壯志,也不過是雄心壯志,連一點反抗都沒有做出。
李拓之死,也將燭隆的信念摧毀了!
李拓教導他要去反抗仙人島,卻用自己的死來告訴他,仙人島是不可抵擋的。
這個他最敬重的人,成了他最恨的人。
燭隆心性越發深沉起來,對于李拓留下的兩個兒子,也是漠不關心,尤其是這兩人的心性均是貪花好色,而又陰狠自私,燭隆更加看不上。
不過當葉白當年冒充李蘆,在星風城卷起一陣風波,燭隆推測出真正的李蘆已經死掉之后,對于李拓的恨意,總算釋懷了一些,轉為對李拓唯一的血脈后人李寶兒,多出來幾分憐愛。
燭隆原本打算親自調教此子,但奈何卻被云端夫人搶先一步。
李蘆兄弟。是燭無墨使了手段,將云端夫人送給李拓后生下的孩子,她對李拓的恨,更是深似大海。沒有任何人知道,云端夫人搶走李寶兒,究竟是要干什么。
燭隆為了討回李寶兒。甚至還和云端夫人大打了一場,不過那時候他還沒有領悟意境,不是云端夫人的蠻荒鐘的對手,最終也是有心無力。
好在云端夫人對李寶兒似乎還不錯,教導的十分用心,加上李寶兒本身亦是修道天才,修為境界突飛猛進。
只是有一點,不知是云端夫人有意為之,還是無意為之。李寶兒陽光溫和的外表下,竟養出了虛偽陰險的性子。
燭隆發現的時候,李寶兒的性子已經定型,再無法扭轉。
因為這一點,燭隆開始懷疑起云端夫人對李寶兒的好,好到實在有些詭異,其中恐怕暗藏更深的機心,譬如著力培養他。最后又讓他在最巔峰的時候,像李拓一樣。死在仙人島的手上。
不過這一切均是燭隆的猜測,隨著云端夫人的死,這件事情,也無從再去考究。
而對比起自己的老師李拓,燭隆對李寶兒也漸漸冷了下來,最終立誓救他三次。就徹底了結自己與李拓的因果,斷了這份糾纏了自己許久的執念。
而今天的這一次,就是第三次。
想到這里,燭隆長長舒了一口氣。
一樁舊事,徹底了結。他漆黑的瞳孔漸漸清明靈動起來。
察覺到身體里痛感傳來,燭隆目光閃了閃,隨意找了一座黃色石柱山,開辟出一個洞穴之后,直接走入洞中,打坐恢復起來。
與云中夫人的蠻荒璽硬拼了那么多記,以燭隆的肉身和修為,亦感到有些吃不消,骨頭里不少地方,裂縫隱現。
時間無聲流淌。
第二天一早,燭隆從黑暗中醒來,出了洞穴之后,天光已經大亮,紅日灑下金光,照射在蒼涼的北荒高原上,將這方黃土大地,照的格外的明亮刺眼。
燭隆剛剛抬起正要出門的腳步,卻在瞬間停住了,眼中精芒爆閃。
洞外幾十丈遠處大地上,竟盤坐著一道青色的身影。
雄壯的身材。
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孔。
一雙黑寶石般的瞳孔里,閃爍著玄奧的神采,在燭隆開門的剎那,此人亦睜開眼睛看來,時間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閣下是誰?”
燭隆瞳孔猛縮,不知為何,在面對這雙眼睛的時候,心中竟生出面對一尊不可抵抗的存在般的感覺,心神微微恍惚,驚愕了剎那之后,才心神鎮定下來,冷冷喝了一聲。
“我就是取走了云霸仙的第二重寶庫里,那三件寶物的人!”
來人長身站起,顯出近九尺的高挺身材,聲音雄渾有力,不用多說,正是葉白,葉白此刻,已經恢復了自己的本來面目。
燭隆聽的雙目一睜,更加炯炯有神的仔細打量起葉白來。
片刻之后,燭隆道:“當年冒充李蘆的人,就是你?”
葉白微微點頭道:“就是我,我在迷霧森林遇到李蘆,他覬覦我的儲物戒指,被我殺了,之后我又易容成他,去了隴羽城和星風城。”
燭隆聞言,眉頭微皺,搖頭道:“不,你不可能是他,兩千年時間里,你怎么可能修煉到如此境界?”
葉白笑道:“燭隆,你還未想明白嗎?我根本不是這個世界里的修士,又何用像你們一樣,受到仙人島流傳下來的殘缺功法和修煉體系的限制。”
燭隆雄軀一顫,目中電閃,沉默了片刻,才神色堅定道:“就算你來的那個世界,擁有更加完善的功法和完整的修煉體系,閣下也只怕是百萬中無一的絕頂天才,否則還是不可能有這樣的成就。”
葉白哈哈一笑,不欲與他多糾結在此事上,淡淡道:“此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就是當年那個人,那個送信給你的人。”
燭隆目光一閃道:“這兩千年來,閣下想必在自己的世界里修煉,為何又來到我們力魂大陸了?”
葉白微嘆道:“兩千年前,我從這里取了不該取的東西,我是來將他們還回來的。”
燭隆道:“你是說云霸仙留下的第二重寶庫里的機緣?”
“不止!”
葉白虛空一抓,取出一件黃芒閃爍的刀刃。
這手虛空取物的神通。看的燭隆眼中一亮,不過他的目光隨即就落在了葉白手里的黃色刀刃上。
“老師的嘯月刀?”
燭隆驚呼出聲。
葉白點了點頭,輕聲道:“不錯,當年我冒充李蘆,從你父親和萬重山的手里,騙取了這把嘯月刀。已經竊據多年,是時候把它還回來了。”
燭隆聞言,眼中沒有任何喜意,反而閃過沉吟之色,片刻之后道:“昨天發生的事情,閣下已經看見了?”
葉白再次點頭。
燭隆道:“你本來是打算將此寶還給李寶兒的?”
葉白道:“不錯。”
燭隆道:“為何又不給他了?”
葉白苦笑道:“來這里之前,我一心要找到李寶兒,將所有的東西一起給他,但見到他之后。卻大失所望,這樣的人物,有什么資格擁有嘯月刀,就算是李拓復生,我想他也不會將嘯月刀賜給李寶兒的。”
燭隆不言。
葉白又道:“幸好李拓還有一個徒弟,我想,這件法寶,給你最為合適。”
說完之后。葉白直接將嘯月刀彈射給燭隆,眼中沒有半分留戀之色。
燭隆微一遲疑。伸出手掌,一把抓住,撫摸著久違的嘯月刀,目中現出緬懷之色,神識探入之后,搜索了片刻。沒有察覺到任何手腳,燭隆心中,又是一陣驚訝。
“閣下倒是心胸開闊,我當年低估你了。”
燭隆輕聲贊了一句。
葉白笑了笑道:“李拓的東西,我已經還了。如今只剩云霸仙的三件寶物了。”
燭隆聞言,立刻道:“云霸仙的三件寶物,與我沒有關系,閣下不用給我,若是看不上李寶兒,可以傳給祝純陽,無論怎么樣,我都沒有興趣。”
燭隆本就不是貪婪之人,連這三件東西是什么都懶的問。更何況,得了又怎樣,最終還不是像他的父親一樣,在元嬰中期,老死隕落。
葉白見他拒絕的如此堅決,眼中閃過細微的詫異之色,搖頭道:“祝純陽也不是最合適的人選。”
燭隆目光一閃道:“若是祝純陽也不合適,閣下可以去隴羽城看一看他那兩個兒子,說不定其中有合適的人選。”
“沒有時間了!”
葉白直接否定。
燭隆奇道:“難道閣下急著離開我們這方世界嗎?”
“不,我的意思是,你們蠻族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即使給他們,恐怕也等不到他們成長起來了。”
葉白凝視著燭隆的雙眼,面色漸漸嚴肅起來。
“我們蠻族時間不多?閣下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燭隆目光凌厲。
葉白吁了一口氣,將自己三人來到這方世界后發生的事情,簡單講了一遍,隨后就道:“燭隆,若在你心里,帶領蠻族崛起的火焰還未熄滅,接下來的這一兩千年時間,或許就是你們蠻族最后的機會。”
燭隆身軀一顫,一雙虎目,在一瞬間,閃過極多復雜的神采。
葉白的話,顯然擊中了他內心深處的某個深藏的東西。
荒原之風,呼嘯而過。
蒼涼的大地上,除了葉白與燭隆,再沒有其他人。
“你要……指點我更高深的修煉之道嗎?”
許久之后,燭隆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葉白,這個素以冷靜深沉聞名的漢子,似乎有些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
葉白微微點頭道:“幾個時辰前,我剛剛想明白一個道理,我欠云霸仙的,并非是取走了他留下的三件寶物,而是取走了他留給蠻族的希望,現在,我就把這個希望還給他,還給蠻族!至于這個人選,是不是李寶兒,或者祝純陽,又或者云霸仙的其他血脈后人,根本不重要。”
燭隆沉默不言。
“我在前面的那座石柱山的頂上,等你一盞茶的時間,如果你的內心深處,那團火焰仍未熄滅,你來找我,我指點你拯救蠻族的力量。如果你心中的那團火焰,真的因為李拓的死,而熄滅了,那你就和你父親燭無墨一樣,等著老死隕落。”
葉白的聲音,異樣的深沉有力。
說完這一句后,身影一閃,掠入風中。
大地之上,空留燭隆一人,獨自沉思。
往昔的一幕一幕,在他的腦海中閃過。
燭無墨,李拓,甚至萬重山……那一張張眼含期待的面龐。
北荒高原上的風,陣陣吹過,吹進燭隆早已冰冷的靈魂當中。
不知過了多久,燭隆復雜的目光,漸漸定了下來,眼中深處,蒸騰起熊熊戰火,雙拳緊握,自言自語般低聲嘶吼道:“老師,你未完成的心愿,就由弟子燭隆來替你完成。我燭隆,仍是你眼中的那個,蠻族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