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灰蒙,光線暗淡的世界之中。
一尊著身軀,雄壯如山,看不清楚面目的男子,手持一把造型夸張,鋒利無比的巨斧,朝著那灰蒙的世界,一斧一斧的劈了出去。
每一斧,都樸實無華,但在此刻的葉白眼中,卻仿佛暗合某種最貼近天地之道的至理一般,令他看的目光震顫,連眨都不愿意眨上一下。遺忘了一切修道記憶的他,只覺得莫名的心神顫抖。
混沌如雞子。
在經受了不知道多少擊之后,被劈成了清濁二氣,清氣向上,濁氣向下,天地漸開。
天地之間,第一道雷霆出現,卻被那開天之神的斧刃掃中,開天之神愕了愕之后,將逸向遠方的雷霆收來,放進了自己的耳朵之中溫養,再次開辟起來。
天傾西北,地陷東南。
又不知過了多久之后,天地終成。
而那開天大神,卻仿佛走到了壽元盡頭,轟然倒地,再沒有一點動靜,隨著時間的流逝,脊梁化為山岳,血液成了江河,毛發成了草木,這天地,越發的完整起來。
葉白沉浸在這天地從無到有的演化之中,久久不能自拔,沒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毀滅朝徹的氣息,開始蒸騰起來,一點一點上揚開去。
這新生的世界,從毀滅中誕生。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毀滅氣息,越來越濃烈,那雷祖的影象,看著葉白此刻的樣子,眼中亦露出了期待之色。
只可惜,尚未達到突破極限之后,就開始回落下來,仍舊是朝徹的水準。
雷祖搖了搖頭,嘆息道:“終究是別人開的天。你若是想毀滅永恒,除非自己到那毀滅與重生之間,完整的走上一遭才行。”
聽到雷祖的聲音,葉白亦醒來。有些茫然的看了他一眼,早不知道什么毀滅重生,道心永恒了。
“小子,無論你見到了什么,都不必現在急著就得到收獲。抽空之后,慢慢回想琢磨吧。”
雷祖聲音里,起了幾分疲憊。
葉白哦然點頭。
“去吧,該給你的,都已經給你了,我的使命,也該結束了。”
雷祖深深凝視著葉白,仿佛在看著一塊蒙塵的寶石一般,眼中滿是溫和的期待之色。
“……多謝前輩。”
葉白朝雷祖行了一禮,不免為自己之前的猜疑。感到慚愧。
再沒有什么話說,葉白轉過身去。
門后封閉的雷霆之門上,旋渦再起,葉白再次取出大日雷珠,彈向旋渦中。
大門很快再次開啟,葉白朝外走去。
“小子,日后見到了這方世界的偽天道那個家伙,記得幫我討一個公道。”
雷祖最后的遺言傳來。
葉白沒有轉過身去,點了點頭。
出了大門,收了大日雷珠。第十段路上,再次分離出雷霆,朝葉白的身上,纏繞了過來。
葉白沒有反抗。很快再次被銀色雷霆包裹成繭。
而在他身后,那住著雷祖影象的銀色星辰樣的存在,則是開始土崩瓦解起來,化為銀色的雷霆之絲,散往虛空里,又化為了青煙。消散在虛無之中。
偌大的無回星淵中央,只剩那十段雷霆之路,和包裹成繭的葉白。
歸還記憶的時間,比起暫時抹去,要短的多。
只三天之后,葉白就破繭而出,但破繭而出之后,葉白卻沒有如同之前一般的平靜,而是仿佛受了傷的狼一般,抱頭號叫,那痛苦之相,令人毛骨悚然。
無窮無盡的記憶,蘊藏著恐怖的信息量,朝著葉白的頭顱里灌了過來,那種疼痛感,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仿佛頭顱要炸開。
仿佛腦漿在沸騰。
仿佛頭顱里的每一根骨頭,都在扭曲著擠壓著一般。
豆大的汗珠,從葉白的額頭上滾滾而出,沒一會的功夫,就把他身上的衣衫打到濕透。
這場號叫,一直持續了十天,號的葉白嗓子啞了,號的葉白一身水分流光,號的葉白面色蒼白如死,才終于漸漸停止。
“……雷祖……你非得這么玩嗎?……你一定是故意的……”
這一日,葉白橫躺在虛空里,聲音異常沙啞低沉的自言自語著,仿佛一身力氣,已經被榨干了一般。
記憶回來,葉白已經記起了之前的一切,看著手指上的戒指,又感受著意識海中的大道雷種,葉白苦笑著搖了搖頭。
摸出一把藥吞下,又摸出一壺酒,狠狠灌了幾口之后,葉白終于恢復了幾分元氣,站直身子。
身后,不見銀色星辰。
腳下,那雷霆之路,也已經消失,只有葉白孤身一人,站立在虛空里。
神識看向遠方,那道轉動的碎石星辰帶,速度也明顯變的慢了下來,雷祖傳承結束之后,這處神秘之地,也將不再神秘。
“糟糕!這么大的異常定然很快惹來修士的探察,必須趕緊離開。”
葉白一把收了酒壺,撕空而去,撕空而去的過程里,面孔已經發生變化起來。
無回星淵的最外圍,已經有修士,朝著這里探察了過來。
可惜葉白早已溜之大吉。
十數年后,遠古雷庭,小南峰。
葉白已經回歸,在房中盤坐著,手里拿著一璽一戟兩樣通天仙寶,正是雷祖遺留給他的。
兩件法寶,葉白均已經祭練過,大璽名為三生雷璽,專攻靈魂,妙用非凡,而那大戟名為虛彌重霧戟,是一件蘊藏著空間攻擊的殺戮之寶,同樣令人心動。
葉白如今,手里已經有了四件雷霆屬性的通天仙寶,分別是紫金葫蘆,十方俱滅,三生雷璽,和虛彌重霧戟。若是加上未來會到手的九天雷山,便是五件,身家可說豐厚異常。
這五件通天仙寶中,三生雷璽。虛彌重霧戟,九天雷山這三件,品質格外高一些,幾乎是通天仙寶中,最上等的貨色。
若是換成一般修士來。也就把紫金道人斃了,換更好的重斬仙神之身了,但葉白心中,卻有些不忍,紫金道人雖然只相當于他的一個分身樣的存在,卻陪伴他在絕望之地里,度過了漫長的孤獨歲月。
要葉白如今,親手將紫金道人擊殺,如何下的去手。
再說這見到一件更好的寶貝,就把自己以前的仙神之身棄了。殺了,也實在是有些有違道心。
一時之間,葉白有些掙扎。
就在掙扎間,門上的禁制,已經開始滾涌起來,沒一會的功夫,紫金道人走了進來。
葉白回歸之后,就將他放了出來,幫助自己處理宗門內的一些事務。
“本尊何必猶豫,你我本就是一體。我的存在,便是為了幫你。若有一天,我無法幫到你更多了,自然就該換了。”
紫金道人關上門后。聲音灑脫從容的道了一句。
葉白笑了笑。
紫金道人又道:“你報仇在即,換一件更厲害的法寶重斬仙神之身,增強實力,也是合情合理之事,再說我也并非死了,在未來。必定會以另外一個方式存在,或許是孤鷲的仙神之身,也或許是帥千軍的仙神之身。”
話音落下,紫金道人盤坐在地上,閉上了雙眼。
“……道友,得罪了。”
葉白再又遲疑了片刻之后,終是咬了咬牙,狠下心來。
一掌拍去,紫金道人煙消云散,只留下那紫金葫蘆,浮在虛空里。紫金道人碎去,葉白亦不好受,本尊受了些傷。
又用了數月時間療傷之后,葉白終于開始了再斬仙神之身的過程,挑的法寶,自然是三生雷璽和虛彌重霧戟。
時間過的飛快。
葉白閉關了近五六千年之后,才終于出了關。
出關之后,表面看去,沒有任何異常,先去問了問宗門之事和各方消息,才知道因為無回星淵的異常,雷星域已經有些翻了天,猜測紛紛。
可惜葉白并未留下任何線索,這樁變故,最終成了迷團,不了了之。
又去拜見軒轅剛,父子二人在又一番密謀之后,葉白再次離開,從黃泉通道,奔忘川城而去。
一路之上,葉白沒有趕時間,走走停停,常常獨自一人,在黃泉山野中閉關,琢磨著雷祖留下的玉簡,和那開天景象。
雷祖的阿修羅雷道,基于雷祖自己的道心而推演出來,而雷祖的道心,很遺憾——不是毀滅,而是最純粹的雷之道心,果然是不負開天第一道雷霆的身份。
這樣一來,阿修羅雷道就只能供葉白做參考了。
最終有什么收獲,暫且不詳提。
這一日,葉白再次來到忘川城,進了城主府。
紀小白,蘇琉璃,均已經回到忘川城,一邊修煉,一邊輔佐紀白衣,風信山則是交給了莫二坐鎮。
葉白到來之后,先把紀小白找來。
“小白,我有一件法寶要送你,你來試一試,看看能否成為他的主人。”
打上房門禁制之后,葉白直接說道。
“老爹,我早就過了貪圖法寶的年紀了,你有什么好東西,就送給風云吧,況且季師伯在上次離開的時候,已經悄悄送了一件通天仙寶給我,足夠我用了。”
紀小白笑著說道。
“風云是冰修,他用不了這件法寶。”
葉白先解釋了一句,才問道:“大師兄送你什么通天仙寶?”
紀小白道:“空心火楊柳。”
葉白怔然,陡然想起了那個曾助他逃出仙界的空心火楊柳的寶靈,原來那件法寶已經被季蒼茫取了,還送給了紀小白。
空心火楊柳為空間之寶,效用必定玄妙,又與紀小白屬性契合,日后用來斬出仙神之身,也正合適。
“他送的歸他送的,我拿出的這件法寶,你還是要試一試。”
話音落下,葉白手朝自己的儲物空間里探去,摸出一方金匣來。
“不用了吧。老爹,我真不貪了。”
葉白一邊去除金匣上的封印,一邊喝道:“不要廢話,盤膝座好。我就在你旁邊守護著。”
“這么嚴肅……”
紀小白目光凝了凝。
“這件法寶,出不得一點差錯。”
葉白點了點頭,神色異常正經的說道,話音落下,已經從金匣里取出了道火神葫。
紀小白自然不認得。只是有些疑惑于它的氣息,接過之后,沒有再廢話,開始祭練起來。
葉白守護在他的身邊,凝視著道火神葫,眼也不眨一下。
這一祭煉,就是三天,三天之后,紀小白睜開眼睛,朝葉白有些慚愧的攤了攤手。
顯然。沒有成功。
紀小白與道火神葫無緣。
葉白心中道了一聲可惜,一把抓過道火神葫,收起之后,朝外走去,說道:“我去找你娘,關于這樣法寶的事情,給我永遠爛在肚子里。”
“老爹,這究竟是什么法寶?”
紀小白站起身子,追問道。
葉白笑了笑,沒有回答他。撤去門上禁制,推門而去。
蘇琉璃就在隔壁房中修煉,進屋之后,夫妻二人久別溫存了一陣。葉白又把道火神葫拿出來給她祭練,依舊是沒有成功。
告別了蘇琉璃,葉白獨自一人,在府中行走,思索了片刻,終還是決定給紀白衣試一試。盡管紀白衣成功的可能性也許更低,他也許早已不再是火修,但一切畢竟只是猜測。
來到紀白衣的閉關之處,進到房中。
紀白衣此刻,已經是彼岸后期的境界,一身氣息,雄渾浩瀚,樣子仍是老樣子,一襲白衣,英偉霸氣。
這是葉白從絕望之地回歸之后,第一次見到紀白衣。
當然,紀白衣早就從冷天宇那邊,知道葉白回來了,所以并未驚訝。
翁婿見面之后,竟是一陣說不出的沉默,紀白衣的眼中,有如同季蒼茫一般的愧疚之色。
“拜見岳父。”
葉白先行了一禮。
紀白衣微微點頭,打量了他幾眼之后,欣然點頭,隨后又嘆息了一聲,說道:“葉白,我是否天生就是一個冷漠無情之人,對太乙門,對海風星,對千黛,對你義父鐘離,從來都沒有傾盡全力去幫助他們,守護他們?”
紀白衣的情緒,明顯與往常不同。
“岳父為何突然這么想?”
葉白問道。
紀白衣目光凝了凝,說道:“風起來見過我了,在海風星大戰之后。”
葉白目中精芒一閃,差點忘了紀風起這個老對頭,忙問道:“他和你說什么了?”
紀白衣目光復雜起來,說道:“他知道我沒有回海風星,把我罵我了一頓,說我就是這樣的人,自私,冷漠,無情,永遠都是為了自己,他說——這就是他恨我的原因,這就是我當年沒有為他報仇的原因。”
聲音到了最后,說不出的蕭索。
很顯然,紀白衣被觸動到了。
葉白微一沉吟之后,就神色正經的說道:“你當然不是這樣的人,為了更長久更重要的責任和擔當,有些人,是必須要放下兒女情長的,岳父你,就是這樣的人。紀風起領悟的,極可能是欺騙見獨,岳父千萬不可中了他的道。”
紀白衣聞言,沒有點頭,幽幽道:“葉白,你可知道,當我得到海風星大戰的結果,知道死了那么多的修士,那么多的生靈之后,心中有多后悔,后悔我沒有回去,沒有回去幫你救下葉薔他們。”
聽到這里,葉白的情緒,微微有些低落下來,不過仍道:“逝者已矣,岳父不必太放在心上。”
紀白衣沒有再說話。
過了好一會之后,房中的感傷之意,才漸漸散去。
“你來找我,有什么事?”
紀白衣問起正事。
葉白道:“岳父,我想請教你,你成為鬼修之后,還算不算火修?”
紀白衣奇道:“為何突然問這個?”
葉白笑道:“岳父只管回答便是。”
紀白衣想了好一會,說道:“我已經不是血肉之身,也不知道自己還算不算是火修,不過我對火焰之道的感悟,除了比不上魂力,仍然比其他的天地之力,更強出一些,尤其是業火之力。”
聽到業火之力,葉白心中猛的動了動。
身為黃泉之子,未來的黃泉界主,紀白衣當然對業火的掌控,要更高深一籌的,而能夠吐出碧落業火,審判修士惡業的道火神葫,是否注定與紀白衣,才是最完美的匹配?
紀白衣這個感悟無情大道的火修,成為第三位黃泉之子,將來甚至可能成為新的黃泉界主,是否本來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一瞬之間,葉白生出了天道至深的感覺。
“葉白?”
紀白衣見他呆在那里,小聲喚了一句。
葉白一震醒來,帶著幾分喜意的,掏出道火神葫,遞過去道:“岳父,這件寶貝,你來祭練一下,看看能否成為他的主人。”
紀白衣見葉白送寶,頓時有些無奈的搖頭笑道:“葉白,我不能再要你的寶貝了。”
葉白道:“岳父,這件寶貝,內藏一門叫做碧落業火的火焰,專門審判惡孽深重的修士,我和小白,琉璃,都已經嘗試過,但也都祭練不了,或許和輪回血蓮一樣,你才是他真正的主人。”
紀白衣愕了愕。
葉白已經將道火神葫塞到他的手里,說道:“試一試吧,岳父,我此趟來,就是為了尋找它真正的主人。”
紀白衣凝視了葉白片刻,想了想,沒有再拒絕,緩緩接過了道火神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