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是個極為敏銳的人物。他很年輕,也正因年輕,他的思路比老輩強者們更加活躍不受拘束。
在他看來,杜蘭德的全盤計劃都很奇怪。而且雙天界這一方的動作和舉措,也同樣奇怪。
在杜蘭德剔除了雙方之外的變數之后,雙天界就立刻就由攻轉守,這是完全不正常的。就好像……就好像雙天界想要將戰局,拖延到那個被剔除的變量,重新加入戰場的時候似的!
“總之,這當中肯定有問題!”熏的眉頭緊緊蹙起。
他掃視著戰場,至今都沒看到雙天界大神官的露面。
熏忽然臉色一動,想到了一種極為可怕的可能:“難不成……雙天界和黑色矮人,其實是一伙兒的?!”
“右雨鱗神還是沒有露面。”
復制版詠戰堡壘中,杜蘭德已經完成對整個戰局的調配了,但他的眉頭卻緊緊蹙著。
因為到了現在,戰斗法師大軍和雙天界神官大軍已經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但杜蘭德還沒有看到自己的對手,右雨鱗神。
“看來那三個家伙,這次是真打算放棄自尊,把戰局拖到羅切斯特的到來了啊。”
杜蘭德現在最要緊的事,是在羅切斯特再次插手戰局之前,徹底擊潰雙天界,然后才能騰出手來,專心對付羅切斯特。
但哪怕斬殺了再多的神官,不殺掉右雨鱗神這上位神級別的強者,戰斗便沒有實質的意義。
羅切斯特與右雨鱗神如果聯手,杜蘭德便毫無取勝的把握。
如此緊要的關頭,右雨鱗神居然龜縮起來了,不露面?這其實有點超出杜蘭德的預期,因為在他的印象里,那三個人都是極度驕傲之輩。但從戰術角度來看。對手的這一策略確實高明。當森德洛劍拔弩張地打算一決勝負的時候,對手反而以柔制剛,不出面硬抗。
杜蘭德不知道的是,其實右雨和右鱗都力主要戰,絕不依靠羅切斯特的力量,更不想因此導致雙天界和羅切斯特的聯盟關系曝光。
主張暫時隱蔽的人,是雙天界的戰神右神。
杜蘭德目光掃視整個戰場,“神之視角”的全方位探查下,戰場的每一個角落都在掌控之中。杜蘭德已將洞察之力催發到了極限,雙眼中七色光芒璀璨如星辰。卻始終搜索不到右雨鱗神的蹤跡。
戰斗已經一觸即發了。
戰斗法師們都在等待杜蘭德一聲令下,他們就會分批沖出詠戰堡壘,依托堡壘防御,與神官們展開廝殺。
但杜蘭德的命令,卻遲遲未下。
“杜蘭德,我們也已經準備好了。”夜蘭――夜翼和蘭子合體而成的銀發女人――也已做好了投入戰斗的準備。
但就在這時,杜蘭德深深吸了口氣,似乎有了某項決定。
他在瞬間下達了一連串指令。于是,在堡壘外的神官們、還有火龍大長老、熏、還有那些上層精靈的眼里。戰斗法師們的陣型,居然又變了。
“怎么回事?”熏死死盯著局勢,“為什么原本極具攻擊性的陣勢,忽然變成了半攻半守的陣型?臨時又變陣。那個森德洛人想干什么!”
就在這時,熏注意到堡壘中的一小批戰斗法師,忽然一陣騷亂。
在熏的觀察中,騷亂者都位于戰陣的關鍵節點。也就是說,他們正是接受杜蘭德指令,并予以執行的一批人。
這批人竟然在此刻產生騷亂了!他們似乎對杜蘭德的某項指令。產生了嚴重的不解和驚懼。
只見詠戰堡壘之中,背對戰場的杜蘭德終于回過身來,面對所有的人。熏看到杜蘭德緩緩舉起手,用力而堅決地,揮舞了一下手臂,同時說一句什么。旋即那些騷亂者統統安靜下來,開始執行命令。
這一刻,懵懵懂懂的龍藍兒,忽然聽到身旁的火龍大長老,還有不遠處的熏同時失聲叫了出來:“他瘋了?!!”
兩人口中的他,自然是杜蘭德。
從嘴形來看,杜蘭德剛才說的那句話是:“開放部分防御晶壁,打開十個通道,放神官大軍進來。”
杜蘭德竟然要主動敞開一部分堡壘,讓神官們進入其中?!
詠戰堡壘堅不可摧,唯一的破綻,是外墻上的那唯一一扇大門。杜蘭德的命令,倒不是主動打開大門讓神官們進入,而是在半球形防御晶壁上,打開十個通道,這就給了神官大軍沖入堡壘,并從內部打開堡壘大門的機會。
“誘餌。”
熏和火龍大長老很快反應過來,這是杜蘭德向雙天界拋出的一個“誘餌”,而且讓雙天界絕難拒絕。
堡壘中,杜蘭德目光很寧定,嘴角隱隱牽起一絲狠辣決絕的笑容。
“右雨鱗神,我給你們這么大的一個誘餌,給你們攻破堡壘的機會。這個誘餌,我倒是看你們咬還是不咬!”
在無數道緊張驚愕的目光注視下,堡壘外半球形的晶壁上,無聲浮現出十個通道,通道入口主動延伸到了神官大軍的面前,主動遞到了他們的腳下。
戰場已開。
但雙方都安靜了一瞬,尤其是雙天界的神官們,似乎有點沒反應過來。但很快,他們似乎也收到了某些命令,一路路神官大軍穿過通道,蜂擁著攻入了詠戰堡壘。所有人收到的命令只有一個――
攻入堡壘!從內部,打開堡壘大門!
神術和法術的光輝開始閃耀,各色能量彼此碰撞,而在無數光與影之中,雙方已經不顧法術神術對撞引起的危險能量狂潮,短兵相接,展開了近身搏殺。這就好象古代軍隊對陣,雙方正在用箭雨集火彼此壓制呢,士兵們就已經顧不上可能被己方的箭矢誤傷的危險,直接沖上去開始肉搏了!
混亂。
當這場在沉寂中壓抑醞釀的戰斗真正打響,所迸發出的,是極度的混亂。還有空前的殘酷。
隨著十個晶壁通道的打開,堡壘中的聲音也通過通道傳了出來,廝殺聲、碰撞聲、慘叫聲、嘶吼聲、兵器入體聲、房屋坍塌聲、鮮血飆飛聲……這些聲音匯聚成浪,通過通道涌了出來。
火龍大長老拉著孫女的小手,把龍藍兒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她的視線。
龍藍兒臉色慘白一片,身子僵硬。面對數十萬數百萬人的慘烈廝殺,所營造出的殺伐血腥之氣,她的意志已經有點扛不住了。
事實上就連火龍大長老自己,一向沉穩的手掌也隱隱有些顫抖。無關勇氣。只是面對如此慘烈場面的自然反應。
上層精靈們的臉色都不太好看,有幾個已經轉過身,開始大口地嘔吐起來。
而熏,他的身體也顫抖得很厲害,不過他仍死死盯著戰場,努力去捕捉所有重要的細節。在熏的眼中,眼前的整幅畫面都是動態的,無時無刻不動,無人無物不動。除了杜蘭德。
夜翼和蘭子合體而成的銀發女人夜蘭也投入了戰場,廝殺漸漸集中向堡壘大門的內側區域。因為晶壁通道隨時都能關閉,但如果從內部打開了堡壘大門,戰斗法師們就沒轍了。
而杜蘭德。作為動態畫面中唯一一個靜態的點,他自始至終都沒動過手。
杜蘭德只是站在堡壘之上,嘴角噙著讓熏感到有些心寒又莫名振奮的笑意,朗聲發號施令。聲音洪亮,語調激昂!
“再打開十個晶壁通道……”
“打開二十個。”
“打開三十個!”
“右雨鱗神,我把徹底擊潰我森德洛的機會擺在你面前了。你還是沒膽子出來跟我打嗎?”
“打開四十個晶壁通道!!”
杜蘭德的聲音就好像一根根鋼刺,扎入在場所有雙天界神官的心靈。和戰斗法師廝殺在一起的神官們臉上,漸漸地浮現出屈辱之色。雙方軍隊你死我活的拼殺著,己方的主帥竟然遲遲不出戰?這對素來驕傲,甚至驕傲得勝過了上層精靈的雙天界人,絕對是巨大的恥辱。
“不能再等了!我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我就要瘋掉了!”戰場中某個極為隱蔽的隱藏之地,右鱗的臉色已然扭曲。
他憤怒欲狂地看著右神,滿頭金色長發倒卷而上,“都這種情況了,我們還要做縮頭烏龜嗎?像話嗎?!”
右神冷冷地說:“都已經龜縮到了這個份兒上,不等到最后最關鍵的時刻就提前出手,讓我們之前的等待和隱忍看起來好像一個笑話,才是真正的不象話!”
右雨斜睨著右神,輕聲說:“我以前竟然都不知道你是個這樣的人。右神,為什么要為了勝利而失去尊嚴?”
“因為當我看到從秘境中出來的杜蘭德之后,我想不到保持尊嚴和體面的獲勝方法。”
這時候,杜蘭德的聲音還在響起:“晶壁通道,打開五十個!”
右神嘴角抽搐了幾下,眼神深處也有痛苦,他拉著兩名同伴的手,低沉地說:“相信我,我沒打算等到羅切斯特來插手,我還沒那么無恥。但是,還需要等一會兒,現在還不是時候。”
“到底要等到什么時候?”右雨能感受到右神的手掌正在顫抖,她嘆了口氣,放緩了口吻。
右神說:“等到杜蘭德真正孤注一擲的時候,等到他斷絕了森德洛的所有退路的時候。”
核心戰場之外,熏忽然閉上眼睛,一點點讓自己的臉色恢復平靜。
他示意身后的白拳牧使部下們少安毋躁,然后他自己一步步走到了火龍大長老的面前,開口說:“火龍前輩,我有話說。”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火龍沉沉嘆了口氣,“你覺得我們有必要介入這場戰爭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