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牧者之城,北海深處的太陽升起得更晚一些。牧城已是清晨時分,這里才剛度過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極遠方的海面上露出一線紅白色的亮光。
杜蘭德在海面上空二十米處疾飛,飛行帶起的風壓好像利刀,將下方的海水左右分開,在杜蘭德身后留下一道長而明顯的劃痕。
寒風迎面吹刮,杜蘭德深長地呼吸著,一夜殺戮后的燥熱和狂暴,慢慢在風中冷卻,最后歸于平靜。
“派系內斗?證明身份?”杜蘭德露出一個有些無奈的表情,“等他們回到森德洛,了解到矮人戰爭的殘酷可怕,估計就沒這份閑工夫在這種事上浪費腦細胞了吧。不,其實不用等到回森德洛,等我拿到了先祖石板,這場家族糾紛,就會直接結束了。”
修煉過第一次回爐后,本尊與分身之間的聯系更加緊密,聯系也變得十分方便。有關牧者之城中的事件風波,已經通過刀魂將消息傳到杜蘭德這里了。
李爾蒙斯家族分為鴿鷹兩派,究其原因,其實是在“先祖石板”的問題上,出現了嚴重的意見分歧。
先祖石板是李爾蒙斯留下的東西,目前處于被封印的狀態。鷹派主張強行解封石板以獲取力量,鴿派則主張繼續等待。
李爾蒙斯當年留下石板的同時,也留下了一段簡短的囑咐:“等到合適的契機,才能解開力量的魔盒。”
但究竟什么是合適的契機,鴿鷹兩派各有理解。
目前石板分為兩份,分別由家族兩派的領袖掌握。老實說,杜蘭德在如何使用石板的問題上,暫時沒有什么立場,畢竟還不足夠了解情況。
但杜蘭德覺得有一件事必須立刻做,目前也只有自己能做。那就是讓兩塊石板重新合一。
先把石板湊完整了,然后再考慮怎么使用,這需要絕對的力量壓制住家族的派系之爭,杜蘭德如今擁有這種力量。
昨夜融合力量神火后,能級翻十倍,達到了森德洛下位神標準的1100個單位能級,再配合上規則位階過百的“多重審判”和“零式.李爾蒙斯”,杜蘭德的實力超越幾乎所有的下位神,足可挑戰那些沒走上融合奧義之路的中位神。
拿森德洛的本位面神袛來比較,大概也只有竊取了部分《雙天典》的馬努斯。目前還更勝杜蘭德一籌。
至于梭羅,則暫時不在杜蘭德的比較對象中。
杜蘭德知道自己離梭羅還差得太遠了,那位大人或許代表著這個時代的最巔峰戰斗力,足可與疑似羅切斯特本尊的矮人對戰。
自身實力、家族未來、矮人戰爭,這些才是杜蘭德目前關注的事。
所以凱撒他們在牧城折騰出的事情,杜蘭德聽說過后,根本沒放在心上。那些人再怎么厲害,也不過是家族新一代的佼佼者,并不是真正的決策人。至少現在還不是。
而杜蘭德已經是整個森德洛的最重要決策者之一了!
所以他根本不關心凱撒怎么想,因為沒空,也不需要。相比起來,反倒是“艾莉婕被督蘭德打了耳光”這件事。讓杜蘭德的內心有些震動。
老實說……其實有點竊喜。
如果她并不像自己想象中幸福美滿,那自己也就有足夠的理由和動機,將她搶回來了吧。雖然,還是會留有遺憾。
杜蘭德心中不知道是甜是澀地想著。
他微微出了會兒神。用力拍拍自己的臉,將飄飛的思緒拉回。
無論如何,先盡快找到隱藏于北海海底的家族基地。告訴父母親自己還活著,然后把家族接回牧者之城吧。這才是當前的重中之重。
“呀——嘿!”
呼嘯的風聲之中,忽然響起爽朗的呼喝聲,緊接著是一陣透著十足歡悅的女人大笑。
只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座小島,面積不大,島嶼周圍飄著些浮冰,此時浮冰隨著海浪飛起,一條體型巨大的海魚破水而出,被岸上那女人釣起。
大魚啪啪有力地彈動著身子,卻無法扯斷那條看起來很脆弱的淡金色的細魚線,魚鱗在初升的陽光照射下泛著金紅色的光。
啵的一聲,岸邊的女人在大魚落下的瞬間拍出一掌,將魚打暈過去,然后反手一丟,比幾個人綁起來更巨大的魚身輕飄飄地向后飛去,落入一個小小的桶里。看體積,那桶恐怕連一般的小魚都放不下幾條,卻神奇地容納了體積數百倍于自己的一條大魚。
杜蘭德目光微閃,漸漸放慢了飛行速度。
他在島嶼不遠處的半空中停下,看著滿臉歡暢釣起一條又一條海魚的那個女人。每條魚的品種都不同,其中有不少品種按理來說不會浮上海面,只會在數千米深的海底生活,卻神奇地被那女人釣到了。
在杜蘭德的感知中,每一次女人將根本沒有餌的魚鉤甩入海中,方圓數里內的大量魚類都會像打了雞血似的,爭先恐后地游來,奮力去咬那無餌的鉤。
唯一咬到魚鉤的那條魚會被拉起,其他所有沒有咬到魚鉤的魚,則會在瞬間死去,再慢慢沉入海底。
杜蘭德再看向女人所站立的島嶼,只見島上郁郁蔥蔥地生滿了椰子樹。充滿熱帶氣息的島嶼在這白茫茫的酷寒冰海中,顯得十分不倫不類。
“啊嘿!”
“哦呀!”
“嗨喲!”
女人還在釣魚,興致勃勃的沒完沒了,她完全無視了半空中默默旁觀的杜蘭德,完全沉浸在自娛自樂的氛圍之中。
杜蘭德也不打擾,只靜靜看著,神情無比專注。
女人釣魚的動作舒展而從容,淳樸又高貴,那似乎是一套能體式。
女人手里的金色魚鉤和淡金色的魚線質地奇異,說不出是能量凝成還是某種特殊材質。
尤其是女人以無餌魚鉤吸引海魚的方式,杜蘭德運轉起所有的目力,依然沒能看懂。沒有咬到鉤的魚死去的理由。杜蘭德也想不明白。
終于,這附近所有的魚都沒有了。要么死了,要么被扔進了女人背后的小桶里。
“嗨,你好啊!”女人放下魚鉤,擦了把汗,轉頭對杜蘭德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她說的是主位面的通用語。
杜蘭德臉色不動,點頭致意,“你好。”
“能過來幫我個忙嗎?”女人熱情地問。
“可以。”
在杜蘭德的幫助下,女人有些吃力地拎起那個小桶,慢慢挪到島嶼邊。然后對準大海倒了下去,撲通撲通的落水聲中,剛才所有被釣起的魚全都被放回海里。
女人放生了最后一條魚之后,用力抖了抖小桶,確認所有魚都放生了,這才放下小桶抹了把汗,笑看著杜蘭德,“多謝!”
“不客氣。”杜蘭德退開半步。
“不問我為什么這么做嗎?這么冷的天,還又是釣魚又放生的。”
“是啊。正要問呢。”
“讓我想想應該怎么跟你說……唔,這么說吧!本質上講,我剛才所做的事情,就是羅切斯特目前正在做的事情。引導、殺戮、競爭、最終篩選出至強。”女人說。
杜蘭德眼中迸射出極亮的光芒。盯著女人的眼睛,認真問:“什么意思?”
她咧嘴一笑,拉著杜蘭德走到島嶼邊的一塊礁石上。杜蘭德站著,她自己則一屁股坐了下來。然后指著遠方已經升起一半的太陽,問:“我看你實力挺強的,給你一弓一箭。你能把那太陽射下來嗎?”
杜蘭德心想那太陽不過是個虛幻的投影,真正的太陽位列十大主星辰,而所有主星辰都在有盡虛空的邊界,懸掛在那道分隔了“有盡”與“無盡”的虛空隔膜上。
如果射下真正的太陽,遠方那個太陽的投影當然也就不復存在了。
只不過……射下一顆主星辰?杜蘭德還沒自負到那般不著邊際。
“我做不到。”杜蘭德回答說。
“為什么呢?”女人饒有興致地追問。
“因為你我眼前的太陽只是個虛影,無論我掌握多么強大的力量,都沒辦法射下一個本不存在的虛幻存在。”杜蘭德說,“至于那虛幻背后的真實,我不覺得有生之年能成長到能夠將之擊潰的程度。”
“你說得沒錯。”女人笑起來,“同理,你殺了森德洛的羅切斯特,殺了龍巢的羅切斯特,殺了雙子光明的羅切斯特,但那些都是虛影,殺了也沒意義。至于虛幻背后真正的羅切斯特,你沒有一絲可能性將其殺掉的。就像你不可能射落真正的太陽。”
杜蘭德聽了只是一笑,沒有回應。把羅切斯特與太陽這種層次的存在相提并論,在他看來有點可笑。
但女人的表情顯得很認真,凝望著遠方的太陽,輕聲繼續說:“這場矮人戰爭,是無解的。所以我和我的同僚們,在戰爭最初的階段,就做出了最聰明的選擇——絕對不和羅切斯特對著干,要順著來。”
女人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這么說吧,如今的有盡虛空諸多主位面,就像一艘注定崩毀的大船。任何人都沒可能單憑一己之力,托起如此巨大的、同時也注定沉沒的大船啊。”
“而且,就算能做到,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女人提高了音量,一副很難理解的表情,“如果注定毀滅,那就是歷史發展的必然,何必強求著非要茍延殘喘?或許毀滅之后,會迎來別樣的新生也說不定呢。你說呢?本該在詠戰堡壘、卻在這里出現在我面前的……杜蘭德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