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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章四十四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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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已是清晨。

  小妞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剛剛睡醒,卻見杜蘭德正蹲在自己面前,神情枯槁,臉色木然。

  “呃,杜杜你怎么了?昨晚沒睡好嗎?”小妞關心地問。

  杜蘭德沉重地嘆了口氣:“妞妞,給我講個笑話吧。”

  “杜杜怎么突然想聽小妞講笑話了?”

  “因為我現在的狀態很糟糕,急需調整心情,否則可能會留下不小的心理陰影。”

  “可是……小妞不會講笑話呀。”

  “那就隨便講點什么,轉移一下我的注意力。”

  小妞歪著頭想了半天,忽然拍著手笑道:“昨晚小妞做了個好神奇的夢,夢到那個矮人姐姐變回原樣了,然后光溜溜地和杜杜在打架,哈哈,好好笑!杜杜,這算是個笑話嗎?咦咦,杜杜你為什么笑得好像哭?”

  杜蘭德臉皮抽搐,咬牙道:“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杜蘭德,你到底在跟誰說話?”米洛的聲音在杜蘭德身后響起。

  聲音輕柔悅耳,卻讓杜蘭德渾身瞬間緊繃,緩緩起身轉過身來,卻見米洛已經變回了白矮人的形態,卻絲毫不顯丑陋,反而透出魔幻般的野性與健美。

  老實說,杜蘭德從沒怕過任何人。真的,哪怕不止一次面對幾乎難以戰勝的強敵和絕境,杜蘭德始終不曾怕過。

  但現在,杜蘭德有點怕米洛這個瘋女人了。

  甚至在看到她的時候,產生了些微的心理陰影。

  回想起昨夜,塞爾東絕望地吼叫:“我說!我說!我什么都說!羅切斯特和我的本尊的計劃是――”

  后續的話沒能說出來,他心臟中便傳出一聲輕微的爆響。

  當時杜蘭德被米洛跨騎在身上,視線受阻,卻清楚地聽到了那聲爆響――那是靈魂本質爆碎的聲音。

  塞爾東的分身的靈魂中,應該被布下了某種十分高明的印記。如果他想開口說出不能說的秘密,就會觸動靈魂印記,自毀而死。

  果然,塞爾東的吼聲戛然而止,腦袋慢慢垂下,沒了聲息。

  而米洛,她的臉色依然平靜,回頭看了一眼,淡淡道:“可惜,這么快就受不了了。”

  她沒從杜蘭德腰間離開。兩人之間,若即若離。

  杜蘭德心中微微一寒,看著自己身上這個美麗的女人,扯了扯嘴角:“原來,你早知道他說不出口,說出來就是死?這么說,你這么對我,根本不是為了逼他說出羅切斯特和塞爾東本尊的計劃,而是為了逼死他?逼他在痛苦中自殺而死?”

  米洛聳了聳肩。這個動作令她胸前一陣輕顫。她輕輕笑著:“死了個分身而已,怎么算得上逼死?我說了,我要讓塞爾東本尊……生不如死!”

  她臉上沒有痛苦,杜蘭德卻知道她已經痛到極點。

  她臉上沒有仇恨。杜蘭德卻知道她已經恨到切齒。

  一個曾經光芒萬丈的女人,一夢十五年,醒來后物是人非。家鄉被戰火蹂躪,還可以重建。但自己深愛的丈夫原來是害死自己父親的兇手――

  這種悲慘。是無解的悲慘。

  相比之下,杜蘭德在異界流落十年,又在最后的晉升死路中掙扎十四年。都只能算是艱辛,不算悲慘。

  杜蘭德看著這個美麗得讓人挑不出瑕疵的女人,忽然覺得對方非常可憐。她平靜外表下的痛苦,恐怕不是旁人能想象的。

  塞爾東分身七絕而亡后,杜蘭德和米洛還沒有分開,不過也還沒有真正結合。

  杜蘭德稍稍松了口氣,用盡量平緩的口吻說:“塞爾東的分身已經死了。米洛,你的目的已經達到,請……請從我身上下去吧。”

  頓了頓,杜蘭德略一猶豫,又補充道,“我的建議是找個地方哭出來,宣泄一下,與其在堅強中瘋狂,還不如脆弱點,小小地崩潰那么一小下,你會好受點……總之,你先下去吧。”

  米洛居高臨下地凝視杜蘭德許久,忽然問道:“你和我妹妹究竟是什么關系?你是我妹妹的……男人?”

  “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杜蘭德搖頭道,“我有妻子了,夜翼和我只是好朋友。”

  米洛嫣然一笑,說:“那就沒關系了。”

  說著,她輕咬嘴唇,調整好位置,雙手按住杜蘭德的小腹,深吸一口氣,腰臀輕扭著慢慢向下坐到了底。

  隨后便是一場單方面的戰爭。

  戰爭。

  毫無疑問,任何一場戰爭,無論正義與否,都是黑暗的。因為戰爭伴隨著死亡,死亡會帶來傷痛,傷痛會將人的心一點點扯入黑暗。

  這場矮人戰爭打了十五年,在森德洛久遠到難以計算的歷史中,只是滄海一粟,但這十五年,卻是森德洛最為黑暗的年代。

  暴力和性,則是黑暗年代中,絕大多數人走投無路時都會選擇的宣泄途徑。

  當米洛跨在杜蘭德腰間,腰臀完全沉落下去的那一瞬間,杜蘭德忽然明白了:這個女人,不是瘋了,而是已經不想活了。

  當殺死羅切斯特和塞爾東本尊的那一刻,她也會選擇死去。

  一夜過去。

  兩人繼續一前一后,向著雷神要塞和詠戰堡壘的方向而去。

  米洛見杜蘭德始終和自己保持距離,不由冷笑著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和傳聞中的光輝女神米洛相差太大?覺得我是個不可理喻的瘋女人?”

  “我并不認同你昨晚的做法,但勉強可以理解為什么。”杜蘭德說。

  “你同情我?!”

  米洛眼中漸漸流露出殺氣,一字一頓地說,“對我來說,你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個讓我用來發泄、用來報復的工具!你如果再流露出那種同情可憐的眼神,我就殺了你。”

  “工具?”杜蘭德微微嘲弄地說,“既然你只是需要一個宣泄工具,怎么不找被你關起來的戴爾?偏要找我?”

  米洛臉色微滯。低沉道:“笑話!你怎么知道我沒找過他?”

  杜蘭德欲言又止,最終搖了搖頭,不再多說。

  白矮人米洛卻不愿就此放手,冷然追問道:“你還想說什么?”

  杜蘭德沉默片刻,說:“我是覺得,哪怕我們身處最黑暗的年代,依然能尋找到陽光美好的人和事物。不過你大概是聽不進去這話的。我沒經歷過你這么痛苦艱難的經歷,所以其實沒資格說教什么。”

  “知道說了沒用你還說?”白矮人米洛捏緊了拳頭,昨夜之后,她變得更加敏感而易怒。

  杜蘭德聳了聳肩:“是你一定要問的。”話音未落。肩頭上已經挨了重重一拳,杜蘭德悶哼著橫掠出十多米,雙腳在地面上犁出兩道深深的溝壑,才勉強化解了拳勁。體內的審判之力形成漩渦,將對方的拳勁化解。

  杜蘭德揉了揉肩膀,微微一笑,繼續前行。

  米洛眼神似乎波動了幾下,口吻卻依然低沉冰冷:“你說黑暗年代也會有陽光美好?比如呢?我父親已經死了,丈夫變成了仇人。還能有什么陽光美好?”

  “你還有妹妹夜翼。”

  “我和夜翼的關系并不好。”米洛冷冷道。

  杜蘭德看了她一眼,平靜地說:“你是不希望夜翼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吧。”

  話音剛落,右側肩頭又挨了米洛的重重一拳!

  但這次杜蘭德沒有被打飛出去,他身子后仰。幾乎就要摔倒在地,最終卻又重新站直。杜蘭德任憑對方的拳勁涌入自己的身體,第三職業的能力發動,瞬間將拳力拆分成數十份。再一一轉移出去。

  轟隆隆,轟隆隆!!

  杜蘭德和米洛周圍的地面和空氣瘋狂爆裂。

  巨響聲中,米洛白色的眉毛微微揚起。凜然說道:“你居然已經……能將我的規則轉嫁了?”

  “一路上挨了你那么多頓打,就算是白癡也會變得更會挨打。”杜蘭德淡淡道,“更何況你剛才又沒用全力。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希望你用這種方式來發泄,而不是昨天晚上那種方式。”

  隨后一路無話。

  沿途,兩人又遇上了三批戰斗法師。每一次看到戰斗法師出現,米洛都會變得極為狂躁,黑眼睛漸漸轉白,似乎忍不住要出手擊殺那些戰斗法師們。就像她一掌拍死了之前那些出來采集食物的年輕戰斗法師們。

  但不知為何,米洛硬是忍住了。

  實在難忍殺意的時候,她就打杜蘭德。

  杜蘭德只好苦笑著運轉第三職業的能力,雖然被打了個夠嗆,卻在不知不覺中,對第三職業的能力領悟更深。

  正午時分,雷神要塞已經遙遙在望了。

  白矮人米洛忽然問了杜蘭德一個問題:“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如果米洛還是戰斗法師米洛,那么,哪怕得知丈夫的真面目,她只會憤怒悲傷仇恨,會想盡一切辦法地彌補錯誤,這才是傳聞中那位光輝耀眼的女神米洛的風格。

  真正擊潰米洛內心,讓她變得如此瘋狂的,是她現在的樣子:白矮人。

  曾經光芒萬丈的女神米洛,如今卻變成了矮人,就算本心依然向著森德洛,那又如何?在森德洛眾人的眼中,“光輝女神米洛”是個最完美的形象,至于白矮人米洛,恐怕只是個驚世駭俗的怪物罷了。

  所以米洛才會自暴自棄,心存死志。

  “杜蘭德,馬上就要到雷神要塞了,在那里還不知道會遇上什么事。我要你現在就告訴我,在你眼里,現在的我,是什么?”米洛問。

  杜蘭德回過身來看著對方,想了一下,然后平靜地問:“我們現在去干嘛?”

  米洛愣了一下,然后毫不猶豫地說:“去殺羅切斯特和塞爾東本尊。”

  杜蘭德不由咧嘴一笑:“我這個人的想法一向是很簡單的,不因利益而因信仰而聯手戰斗的人們,是什么?”

  不因利益而因信仰而聯手戰斗的人們,是什么?

  這句話,是兩儀裁決大人當年的一句名言!米洛驟然間聽到杜蘭德引用父親生前的話語,臉上涌起激動之色。她從小受父親的悉心教導,對于這個問題的答案記得清清楚楚――

  因信仰而聯手戰斗的人們,名為“戰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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