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半個月過去了。
詠戰堡壘中,有關杜蘭德的風波早已平復,弒神者也好,失刀者也罷,都已經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戰爭與局勢仍是永遠的話題,在激烈的戰爭危機之下,人們的腳步不會因為任何人而停下。
只是,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依然會有人回想起那個夜晚,那片夜空,還有那個持刀貫穿神袛心臟的身影,心情變得復雜難明。
森德洛的諸神在半個月前的那次會議結束后,便很快回到了各自負責的戰線與戰場。
水神塞爾東前往蜃樓海市,試圖修復遠古海獸“蜃”的傷勢,否則,若放任蜃繼續失血的話,蜃樓海市根本不用黑色矮人的海軍攻襲,就會自行漸漸沉沒。那是塞爾東不愿看到的。
火神寧頓繼續回到焰山如獄奮戰。
風神經過短暫的補給與休整之后,離開詠戰堡壘,再次前往堡壘外的希望平原。敵戰區的戰斗法師們如果想回歸詠戰堡壘的話,就必須經過希望平原,風神戰斗的最大理由之一,就是接引那些千辛萬苦試圖回歸的戰斗法師們。
至于夜翼,她在會議結束后的第二天便離開了,前去奪取本屬于她的要塞——晨昏塔林。
離開前,她對杜蘭德說:“你雖然失去了刀,卻沒有丟掉性性命,既然如此就趕快給我振作起來,不準你就此消沉放棄!你……是我夜翼看中的男人,別讓我失望。”
經過這次風波之后,夜翼已經不再掩飾對杜蘭德的心意,她自己也有點說不清楚,不知道那究竟是欣賞、是愛情、還是患難與共的深厚友情。夜翼不管了,最后她用了“我看中的男人”這樣一個說辭。
對此,杜蘭德大笑著給了她一個重如山岳的擁抱,說:“不用擔心我。反倒是你,可別被那些黑色矮人給打回來!”
夜翼用力拍了拍杜蘭德的后背,哼了一聲:“怎么可能?”
神袛會議后的第三天,馬努斯手持審判戰刀,回歸七色城戰線。手握戰刀的他如虎添翼,果然又將戰線往前推進了一大步,初步打開了七色城的局面。不過矮人一方很快組織起異乎尋常的猛烈反擊,甚至設下一個局,險些把手持審判戰刀的馬努斯引入陷阱。
于是,七色城的戰局再次陷入膠著。
那一戰后。一個消息傳回詠戰堡壘,傳到了杜蘭德耳里:矮人必殺名單上,已經沒有他杜蘭德了。
原本的名單上,梭羅排第一,馬努斯排第二,杜蘭德排第三。如今馬努斯手握審判戰刀,一躍成為了必殺名單上的第一位。失去戰刀的杜蘭德則很自然地被從名單上剔除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森德洛各條戰線有捷有敗。
凱恩斯還在遠古之路。
天選衛士們依然在詠戰堡壘中無所事事。
這天,陽光明媚,萬里無云。
勞倫斯和杜蘭德坐在古羅藍堡的露臺花園里喝下午茶。
勞倫斯老眼盯著杜蘭德看了又看。杜蘭德抿了口果茶,抬眼笑道:“怎么,我臉上有花?”
“那倒沒有。”勞倫斯連連搖頭,語氣透著不可思議。“就是覺得吧……你這家伙是不是有點太悠閑了?”
杜蘭德攤開雙手,聳肩說道:“不悠閑我又能干嘛呢?”
最初回歸森德洛的目的有二,一是為了拯救森德洛,二是為了帶女兒回來參加宗祠洗禮。
如今丟了審判戰刀。杜蘭德的整體戰斗力下跌了可不止一點半點,拯救森德洛算是別想。
至于女兒凱瑟琳……那小家伙還在襁褓之中,就已經被風神決定收為弟子了。
按照風神的話說:“單一屬性者最容易成神。屬性越博雜,成神難度越大,幾率越低。杜蘭德,你的女兒竟然能擁有如此純凈的風系屬性,可以說是非常難得的!如果你放心的話,可以把她交給我。”
出于一些特殊的原因,杜蘭德有充分的理由信任風神,于是他直接說道:“交給您我自然放心。不過,凱瑟琳的血脈沖突問題呢?”
風神微笑道:“別忘了我是血脈研究專家啊。”
這樣一來,矮人戰爭杜蘭德插不上什么手,女兒的血脈問題交由風神解決,杜蘭德心頭一塊大石落下,真是想不悠閑都不行了。
至于回異位面去找安德麗雅?很遺憾,重要的位面傳送門——也就是界門——幾乎都在七色城中,如今七色城還在矮人掌控之下,除非杜蘭德愿意再走一次遠古之路,否則回異位面基本暫時沒戲。
至于杜蘭德在森德洛的親族們,也就是李爾蒙斯家族,杜蘭德倒是想找,但如今十大戰略要塞只余四個,森德洛九成五以上都是敵戰區,天知道李爾蒙斯家族如今流落在何處?
以杜蘭德的實力,非戰爭時期找遍森德洛,恐怕都需要百年以上,更比說如今出城就會遭遇一大批黑色矮人了。
“所以,我不是不想做事,而是真的暫時沒事可做啊。”杜蘭德輕輕搖晃地著茶杯,在午后的陽光下微微瞇眼說道。
勞倫斯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挑起一個可能會觸動杜蘭德神經的話題:“自己千辛萬苦錘煉覺醒的血脈能力,就那么說被奪走就被奪走了,杜蘭德,你難道不恨嗎?”
老人一邊說,一邊留意觀察著杜蘭德的反應,生怕杜蘭德忽然爆發。
很多人都是這樣的,經受過重大打擊之后,故作輕松淡漠,其實是把所有委屈往肚子里吞,一旦憋得久了,稍稍被觸碰到就會瞬間爆發。
杜蘭德搖搖頭,很平淡地說了一句:“都是過去的事了,還提它做什么?沒有意義。”
如今古羅藍堡之中,就住著杜蘭德、皇后和魔龍,很清閑很安逸,除了每天來串門子的勞倫斯,基本就沒什么客人了。少女蘭子偶爾也會來和皇后聊聊天。魔龍則一天到晚窩在房間里。
如此悠哉生活。哪里像是戰爭時期?
“哦對了,老頭兒……”杜蘭德跟勞倫斯熟絡之后,很喜歡沒大沒小地直呼老頭,“知道這詠戰堡壘中有什么好的賣刀的店嗎?”
“你要買刀?”勞倫斯微微一愣。
杜蘭德微笑道:“是啊,雖然暫時沒什么能做的事,但修煉我可沒放下。不過最近修煉時,一直很別扭,沒了趁手的武器確實是個問題。所以我想買一兩把刀,就算比不上我原來的審判戰刀,但至少能買個心理安慰嘛。”
勞倫斯輕輕嘆息了一聲。
他很能理解杜蘭德的感受。那種驟然失去力量的巨大反差和失落感,勞倫斯當年失去的是神火與神位,杜蘭德失去的則是自己的血脈能力。
老人認真想了一下,說:“我知道一家非常不錯的,嗯,老人家我懶得帶路,我讓蘭子帶你去吧。”
“麻煩了。”
詠戰堡壘依山而建,既是固若金湯的戰爭堡壘,也是擁有完整社會生態的繁華之城。甚至可以說,哪怕整個森德洛都陷落了,只要詠戰堡壘還沒有被攻破,戰斗法師就可以繼續繁衍生息下去。
杜蘭德和蘭子走在城中的街道上。前往那個在勞倫斯口中“非常不錯的刀具專賣店”。
太陽高懸于天穹,陽光照在城中淡黃色的磚石街道地板上,將地面烘烤得暖洋洋的,很舒服。
蘭子偏頭看著杜蘭德。看著杜蘭德走馬觀花的姿態,看著杜蘭德負手緩步的模樣,忍不住問道:“你就一點都不難受?”
“什么難受?”杜蘭德笑著看過來。眼神明亮、清澈、又明媚,一如頭頂上高懸的太陽。
“刀啊!被奪走了刀,無異于鳥兒被折斷羽翼,你不難過嗎?”蘭子瞪眼道,語氣中有些恨其不爭的惱火。
“難受。”杜蘭德老實說。
“難受你就做點什么啊!”
“是啊,所以我這不是跟你出來買刀了嗎?”
“……”蘭子狠狠一跺腳,氣哼哼地加快腳步,“不跟你多說了!虧我還覺得你是個大英雄,你真是……真是太沒志氣了!”
杜蘭德淡淡一笑,跟了上去,沉默片刻后開口了:“這么說吧,刀雖然和我已經沒有血脈聯系了,不過它將永世傳承,這也不錯,不是嗎?更何況,如果馬努斯大人打贏了這一場矮人戰爭,也許還會把刀還給我呢。就算不再與我血脈相連了,我還不能把它當一柄強大神器使用嗎?哦,我們好像到了。”
杜蘭德見蘭子停下腳步,停在一家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舊的店鋪門前。
蘭子又瞪了他一眼,低聲說:“這家店的主人和爺爺是好朋友,不過脾氣有點古怪,你進去之后小心點說話,別惹怒他。否則萬一被轟出來,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啊。”
小店很小,而且很擠。狹長的屋子兩側掛滿各式各樣的刀,款式不一,長短各異。而在房間最深處隱隱亮著紅光,源源不斷地傳出逼人熱力,以及很有節奏的捶打鍛造聲。
“鐵火爺爺!是我,蘭子,我給您介紹客人來啦。”蘭子沖里屋喊了一聲。
捶打聲一頓,片刻之后,一個雄壯得好像人形狗熊似的身影走了出來,大聲說道:“啊,蘭子丫頭來啦,勞倫斯那個老不死的東西這么久不來看我,凈派你這小丫頭來串門子!”
那是一個老人,卻和勞倫斯是兩個極端。
勞倫斯矮小瘦弱,眼前這老人卻高大雄壯,不看臉只看身形的話,還以為是某個膀大腰圓的壯漢!
這雄壯老者一眼就看到了蘭子身后的杜蘭德,眼中閃過一絲異色,然后直接走上前來,一言不發地向杜蘭德伸出手掌。
杜蘭德愣了一下,旋即灑然一笑,也伸出手,和老人粗糙寬厚的大手握在一起:“您好,我叫杜蘭德,是蘭子的朋友。”
“我知道你!”老人嗡聲甕氣地說,“你是把寧頓那臭小子的神袛分身給宰掉的小家伙!我是鐵火,勞倫斯的老伙計!”
“所以您也是……”杜蘭德雙眼隱隱發亮。
“嗯,退役神袛。”鐵火咧嘴大笑,旋即嘟噥了一句,“也不怕你笑話,老子是被寧頓那個死板的臭小子從神位上給踹下來的!媽的,這么多年過去,總算有人幫我出了口氣!說吧,你想要什么?”
“刀。”杜蘭德說。
“沒有具體要求嗎?”鐵火皺眉,“長短大小尺寸款式厚薄……之類的。”
杜蘭德想了一下,攤手無奈道:“我對刀具沒什么研究,怎么說呢,只要用著順手就行。另外,我是冰火雙屬性的,而且我慣用雙刀。”
“行,知道了。”鐵火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聞言也不廢話,一轉身就回里屋去了。
蘭子偷偷對杜蘭德說了一句:“他好像挺喜歡你的,說不定會拿些珍藏的好東西呢。”
里屋傳出一陣叮啉桄榔的聲響,片刻后鐵火又風風火火地沖了出來,手里拎了一紅一籃兩把刀。
杜蘭德當場就愣住了,旋即不可思議地叫出了這兩柄刀的名字:“橘焰鬼斬?琥珀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