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蘭德八年前流落到這個位面——其實已經快九年了,等到明年春天就是整整九年——總之,他掉落到這個陌生位面的時候,上古巨人一族早就已經在和永輝騎士之域的對撞中全滅,因此他從來沒有在這個位面見到過上古巨人。
但沒在這里見到,不代表以前不曾見到過。
當年,杜蘭德還在家鄉森德洛的戰斗法師學院進修的時候,學院博物館中什么種族的標本沒有?不止是磐石巨人,其他各種巨人一族的分支,杜蘭德也都爛熟于胸。他甚至曾經和上古巨人戰斗過,因此對于這個以體型和力量著稱的強悍種族,杜蘭德并不陌生。
不過,畢竟有八年多沒有見到過了,第一眼看到黑德森,杜蘭德只覺得這個壯漢身上的氣息很奇特,有種頗為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感覺,一時間沒往上古巨人的方向上想。
黑德森身上力武士的氣息倒是非常濃郁,這代表他就算擁有異族血脈,論種族,依然要劃分為人族。畢竟力武士可是人族中才會誕生的職業者。
這讓杜蘭德一開始還以為黑德森和夏佐一樣,都是擁有泰坦血統的人族力武士,所以體型才會那么高大駭人。但對方的異族氣息卻和泰坦一族有些不同。
杜蘭德不動聲色地又盯著黑德森看了一會兒,確認對方的確是八級強者,而且體內擁有的應該是磐石巨人一族的血脈后,微微垂下眼瞼,腦海中浮現出那段永輝與巨人碰撞的歷史。
對于那段血腥殘酷的歷史,杜蘭德其實并不覺得如何血腥。
滅族這種事情,在真正的位面戰爭中時有發生,要知道,以好戰聞名的森德洛可是相當熱衷于位面戰爭的,杜蘭德自問不會做滅族這么殘暴的事,但看得多了聽得多了,也就不覺得有什么。
據說那一次永輝騎士之域和上古巨人一族的戰爭不僅僅是人類和巨人之間的碰撞,更波及了當時的各個大小種族。戰火熊熊燃燒,以驚人的速度蔓延到了整個大陸。戰爭曠日持久,雙方都是實力強勁的龐然大物。最終碰撞的結果雖然是巨人全滅,永輝卻也受創很重。
說是兩敗俱傷,其實不為過,因為戰到最后,兩族的頂尖強者幾乎死傷殆盡,要不是戰后永輝還牢牢把持著名震大陸的神器——永輝十字槍,這個人族第一勢力恐怕也要被其他異族瓜分個干干凈凈,落得個悲慘下場。
不過永輝沒有被滅,更沒有就此沉淪。人族強悍的繁衍能力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在戰后短短的幾十年間,便又有大批強悍的人族強者誕生,然后積極展開對異族的征服和人族勢力范圍的擴張。直至今日,永輝騎士之域的光輝已經幾乎撒遍了整個大陸。然而這片光輝之中,卻有一個小得不太起眼、卻異常刺目的陰影,那就是牧者之城。
由于年代過于久遠,那時就連牧者之城都還沒有影子,那一場持續近百年的戰爭的具體過程早已湮滅在歷史塵埃中。
但是,毫無疑問,那場戰爭所造成的影響是巨大的。
不僅是對大陸局勢的影響,也不僅是對人族異族關系的影響,而是……對位面規則產生了巨大且深遠的改變!
——上古巨人一族是位面純力量規則的代表性種族,這樣一個種族全滅,直接導致了純力量規則遭遇重創。
這聽上去有些不可思議,杜蘭德卻知道事實就是如此。
虛空衍生位面,位面孕育生靈并賦予職業。
換句話說,擁有什么樣的位面規則,就會孕育出什么樣的種族和職業。
純力量規則的強大造就了上古巨人一族的強盛,明光規則的強大造就了永輝騎士之域的強悍,強大的雷霆規則和純力量規則相互融合,就早就了雷霆泰坦一族的強大……但規則與生靈的關系卻不是單向的,位面生靈的生湮同樣會反過來影響到位面規則!
杜蘭德回想起那些文獻中記載的上古巨人的實力和威能,以他傳承自主位面的知識,很容易就判斷出當時的純力量規則非常強大,否則的話,巨人一族根本不會發展得那般強盛。他甚至認為當時的純力量規則還要在明光規則之上!當然,這種猜測未必準確,畢竟明光規則誕生了永輝十字槍這件神器,但純力量規則誕生的神器……似乎沒聽說過。
總之,當時的純力量規則非常強大,卻隨著巨人一族的滅絕而削弱大半,以至于現在明光規則獨大,緊隨其后的有月力、風、和雷霆,然后才是力量,最后才是其他元素規則、死亡規則、自然規則……等等等等。
規則被削弱,直接導致了位面中所有與力量有關的種族和職業全都被削弱,最典型的代表就是人族的力武士、和泰坦一族的力泰坦。另外,像元素武士這種元素規則和力量規則相互糅合產生的戰職者也弱了不少。風暴矮人似乎也受到了小幅度的影響。
“唉,可惜了……”杜蘭德掃了一眼遠處如磐石般肅立不動的黑德森,輕輕嘆了口氣,似乎頗為惋惜。
如果純力量規則沒有被削弱的話,黑德森的實力恐怕會比現在強上一大截,他那巨人血脈所帶來的實力加成也會暴漲不少。
不過惋惜的情緒僅僅在心中輕輕掠過,就被杜蘭德壓了下去。
相比于黑德森的血脈如何、種族如何、實力怎樣,杜蘭德更關心的是這個大塊頭的身份,以及出現在這里有沒有什么其他隱情。
杜蘭德悄然收回了目光,臉上看不到任何異樣的情緒,心中卻暗自盤算起來。
牧者之城中的強者杜蘭德基本都知道,就算不熟悉,也聽過名頭、或大致了解職業實力,不過杜蘭德很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黑德森,也不曾聽說過。這只意味著一件事情:黑德森不是牧者之城的人,而是大陸黑暗世界中的強者。
這樣一位強者出現在牧城之車的選拔中,似乎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然而戰斗法師的本能卻告訴杜蘭德,事情可能沒有那么簡單。
想到被莫名推延了三個月的新車選拔,杜蘭德瞥了一眼那六位車,仔細審視了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尤其是他們的目光,隱約察覺到了一絲異樣。看起來,每一位車都神色如常,然而杜蘭德卻發現他們似乎刻意回避著和黑德森對視。
“我是不是可以把這種態度理解成……避嫌?”
杜蘭德若有所思,旋即又想起剛才白虎宣布“八級強者在第一輪中只能使用七級巔峰實力”的規則時,只點了肯特的名,卻沒有提及黑德森。這樣的做法,似乎也很說明問題啊。白虎這么做,好像是刻意不想讓人知道黑德森是一個八級強者,或者說,不想讓人“過早”地知道黑德森是八級強者。
隱瞞……避嫌……八級強者……還有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三個月……這些線索串在一起,杜蘭德很自然地做出猜測:
難不成,這個大塊頭是那六個家伙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從大陸上某個犄角旮旯里找過來的?
杜蘭德認真想了一下這種可能性究竟有多大的可能,隨后很快又想到了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如果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話,那么,六車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難道……是為了制衡肯特?”
六車的確有這個動機——如果沒有黑德森的話,肯特將會是這次選拔唯一的八級強者,被選中的幾率非常大。而六車顯然不希望他們這個小團體中多出一個杜蘭德的人。
但杜蘭德依然蹙著眉頭,似乎還是有些想不通。
如果黑德森真的是六車找來和肯特打擂的話,他們總要利用職權給點便利吧……然而從這次的選拔規則來看,六車似乎并沒有這么做,至少沒有在選拔規則上做文章。
歪著腦袋想了好半天,杜蘭德也沒能得出一個確定的答案。
既然想不清楚,杜蘭德索性先放在一邊,反正選拔不過三天三輪,如果黑德森真的和六車有關系的話,應該很快就能看出端倪了。
這時白虎已經宣布選拔第一輪正式開始,于是一眾黑暗強者們四散開來,在大殿中央留出一片空曠的場地。原本比其他牧城之車靠前的白虎后退了兩步,和其他五位站成一字,目光緩緩掃過強者們,淡淡地說:“有沒有人愿意第一個上的?”
一陣沉默。
誰都不想做那第一人,都想先觀察一陣,看看能不能從其他人的戰斗中看出些什么。薇薇安抿著嘴不說話,她倒是不介意第一個上,不過此時傷還沒完全好,牧師卷軸的效力還在持續發揮著。所以她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靜等其他人上前。
肯特不知什么時候走到薇薇安身旁兩步的距離,有些沒頭沒腦地低聲說了一句:“一會兒選山貓或是紫鼠,哦,就是那個穿褐色皮襖的男人和那個紫色眼睛的女人。”
薇薇安警惕地轉過頭:“你說什么?”
肯特站著沒動,也沒看女孩,就像在自言自語:“你是火系元素武士,山貓是刺客,不擅正面對攻,應付起來容易點。至于紫鼠,她是風系法師,你沒聽過‘風助火勢’的道理嗎?你在屬性上天生克制她。別多問了,要不是我家大人好像挺……‘看重’你的,我老人家才不會跟你廢話呢,哼!”
說完肯特若無其事地走到一旁,抱著膀子不再理會一臉莫名其妙的女孩,目光卻若有若無地朝杜蘭德的方向瞟了一下。
杜蘭德似有所覺,奇怪地轉過頭看了肯特一眼,卻只看到老巫妖肅然站立的模樣,全然沒有察覺到老家伙嘴角那一縷曖昧難明的笑容。
杜蘭德不知道肯特這個沒有節操的老家伙已經完全想歪了某些事情,他靠在墻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神情變得有些無聊。
這時,那邊終于站出來了第一個自告奮勇者,說:“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先來,那就我吧。”
杜蘭德凝神看去,是那個進入通道前跟自己搭腔的大漢雷克斯。
雷克斯走上前來,看著白虎,認真地問:“我可以隨便從諸位大人中挑選一位對手?沒有任何限制?”
“當然,選人吧。”
雷克斯深深吸了口氣,身上的氣息驟然變得沉凝如海,大片大片細碎的浪花出現在他周身,遠處的杜蘭德挑了挑眉,那浪花并非魔法,卻有著近乎凝成實質的真實感,能夠把水系元素斗氣修煉到這種程度,這個雷克斯果然有些資本啊。
元素武士雷克斯全身彌漫著水浪似的斗氣,雙眼則微微泛起深藍色的光華,目光從六位牧城之車身上一一看了過去。他看得很慢,六車卻一點也不著急,白虎眼中甚至隱約閃過一絲贊賞——首輪選拔并不是只考核戰斗能力,還有眼力和判斷力。能在短時間內選擇最正確的對手,這才是六車希望在未來的第七位車身上看到的品質。
這時雷克斯終于做出了選擇,說:“我選擇銀狐大人。”
話音落下,原本生出些興趣的杜蘭德登時撇了撇嘴,這個雷克斯心性不錯,實力也過得去,不過眼力……好像有些不過關啊。
不錯,銀狐是火系魔法師,這一點雷克斯也看出來了,所以才本著“水能克制火”的想法做出了選擇。但銀狐的火焰卻和一般火系法師完全不同,那是一種質地粘稠似水銀的銀色火焰,非但不受水系克制,反而能反制水系魔法和斗氣。聽說是銀狐年輕時敗在一個水系強者手上之后,痛定思痛,才鉆研出這種銀色粘稠的火焰。
雷克斯哪怕挑上白虎,也比挑銀狐要好。
白虎沒有多說什么,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隨后銀狐微笑著走了出來,站到雷克斯面前,從容地說:“請吧。”然后用五分鐘的時間結束了兩人之間的戰斗。
這個結果令其他人悚然而驚!
肯特若有所思地自語道:“不是說戰斗時間是十五分鐘嗎……怎么五分鐘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