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片從跳蚤手中劃出,在空中拉出一道完美的線條,貼著水皮打出了十幾個水花。草兒都快將巴掌拍爛了,哼哼也瞪著兩個標志性的黑眼圈看著跳蚤,似乎很不服氣,也想取一枚石片玩玩兒,可惜它的熊掌太厚、指頭太短,努力抓了幾次都不成功,只好無奈地看著小主人,似乎是希望她能扳回一局。
草兒接著打出三個石片,最好的成績是七個水花,輸了,可憐巴巴地掏出屬于自己的香水遞給跳蚤,小嘴撅得老高,跳蚤居然真的接過去,還非常迅速的藏進袖中,草兒的眼眶頓時紅了,想哭。
苦酒也在湖邊看著打賭玩耍的跳蚤和草兒,不覺微笑起來。這個叫跳蚤的女孩兒其實不壞,簡單的就像是一張白紙;棟哥說這種香水不能多用,所以每人都是定量的,她就想辦法哄著小孩子打賭,就這兩天時間,白家莊有十幾個小女孩兒輸給她了,現在她的房間別說是蚊蟲,人進去都受不了,太香。
白棟曾經分析過跳蚤,感覺這就是典型的人格分裂,要怪就得怪現任墨家巨子,不明白他為什么讓跳蚤長期穿著男裝,結果造成了男裝的跳蚤像個江湖老油條,女裝的跳蚤就像個傻乎乎的小女孩兒,總是無比迷戀自己絕世的容顏,還經常絮絮叨叨地講述當初是如何在暗中保護自己,自己是如何如何的沒有良心......
好吧,聽完她的講述,白棟真的有些感動。希望在白家莊的生活能讓她漸漸趨于正常吧。算是對救命恩人的報答。
苦酒也過去打了幾個水漂兒。結果一樣是輸,她倒是無所謂的,笑著將自己的香水給了跳蚤。白家的女人每月都有香水例份,唯獨她和白越氏不受限制,范強已經帶來了國夫人的書信,白家同時也收到了一份,連聘禮都送到了她家里,‘問名,就是虛應程序。她就叫苦酒,嫁入白家就有了姓氏,白苦酒?這個名字不好聽,棟哥說了,以后還叫她苦酒,因為他要用一生的時間將她這杯苦酒變成甜酒。如今就等合八字、請期出嫁了,國夫人找來合八字的那個方士倒是不用擔心,讓她擔心的是棟哥原來還未到加冠的年齡,頭上那頂冠居然是自己加上去的......這與禮法不合,不知該如何解決。
在白家人眼中。苦酒如今已經是平安郎的妻子了,什么正妻旁妾的。沒人會提這種無聊的事情,沒看到國夫人都來做大媒麼?有這樣一位媒人撐腰,日后就算平安郎娶了某國公主,也未必就能壓住苦酒姑娘。苦酒姑娘多好的人啊,文華超市被她經營的妥當,見人不笑都不說話,族里的老人孩子有哪個不愛吃她做的豆腐腦?這還要合什么八字呢,一看就是旺夫興族的好女子,她家要敢說不嫁,白家能立冇刻出人去搶!
所以苦酒很大度,哪怕是遇到擁有絕世容顏的跳蚤姑娘,依然保持著‘大婦,的風范;白棟也說話算話,自從那日起,就開始親手為跳蚤整治飯食,算是稍做彌補,這姑娘很讓人憐惜,為了自己都回不去首陽山了,又沒有什么親人,給她些溫暖,人間就會充滿陽光。
小鐵鍋內的魚湯已經沸騰了。魚是剛抓的,草兒耐不住性子,死纏活纏終于讓老白遲從外面弄了些‘魚苗,來,她要的‘魚苗,很特殊,就沒有低于半斤的,所以很快就有了收獲。只是喝湯不飽肚子,白棟還別出心裁地弄了塊薄石板,洗得干凈了,下面放入點燃的香松炭,石板上有剖成兩片的鯉魚、新鮮的豆腐片、過冬時族民風蠟的野鹿腿子、還有一種叫做‘香腸,的新鮮東西,是用刮去了油脂的豬腸套了最新鮮的小豬肉做成的。
白龍爺曾經對香腸提出過意見,認為這太浪費了,那可是剛出世十幾天的小豬肉啊。白棟就笑著解釋,大豬的肉太臊,以后家里養的小豬落地十天就得去除子孫根,以后不僅生長的快,還沒有味道,肉質細嫩鮮美,白龍爺起初還有些懷疑,可吃了一根香腸后就再沒說什么了,向列祖列宗保佑,這是他吃過最美味的豬肉。
可惜啊,這年頭沒有辣椒,香腸就是用鹽和素醬油灌的,否則味道還會更好。自從植物油出現,白家就開始釀造素醬油了,肉弄的那種會吃死人的!現在植物油和素醬油在老秦大行其道,一些有頭腦的商家都會長期派人到白家莊前蹲點,發現白家出了什么好東西,立即就去仿制;文華超市出售的毛筆如今已經出現了仿制品,驪姜已經為此跳腳了,超市里可是有著她兩成利潤!
在不知不覺間,白家莊已經開始引領老秦風潮,改變的方式很奇怪,是自上而下的,首先是貴族士大夫們,而后才是黎民黔首;黑白色調的櫟陽城飄蕩著豆油的香氣、士大夫們坐在白式高桌高椅上看日出、家中的小豬在嚎叫,它們萬萬想不到,最早的‘太監,不是出在人類,而是它們......
石板燒烤在后世都算稀奇的東西,在這個時代就更是新鮮了,跳蚤興奮的像是一只真正的跳蚤,若不是苦酒笑著勸阻,珍貴的齊國細鹽會被她揮霍一空;公子少官也暫時放棄了對哼哼的追求,抓起碾碎的秦椒往烤肉上灑,他已經下了決心,明天就去找大哥要幾個有豐富狩獵經驗的老軍進山捉熊瞎子去,一定要是小母熊,哼哼會喜歡的!
秦椒不是后世的同名物,顏色有些泛黃,略微有些類似咖喱的味道,這是秦嶺深處生長的一種野椒,原本是用來碾碎了撒在房前屋后去潮防蚊蟲的,很少人吃,卻被白棟發現了當作料。沒有后世的辣椒孜然。權當用它代替了。
鮮香麻辣的燒烤就是能瞬間拉近距離。如今苦酒和跳蚤已經不是孔雀爭艷般的對峙了,好得仿佛一對認識了很多年的閨中密友。跳蚤很開心,她在首陽山上只有師兄師弟,在白家莊卻認識了好多異性朋友,比如苦酒和草兒,還有族中的女性,老夫人還夸過她絕世的容顏呢,說她和苦酒都是西施一樣的美女;苦酒也很開心。跳蚤是個簡單粗暴大大咧咧的女孩兒,這樣的人是最容易做朋友的,而且她非常熱情,感受到自己的善意后,就說要教自己防身對敵的功夫,還有那種可以讓人跑得更快的提縱術......連白棟都沒想到,苦酒居然真的對這些感興趣,雖然她是個差得不能更差的學生。
唯一對跳蚤保持足夠距離的就是聶諸,倒不是為了失去的臂膀,在他看來。任何一名高手接近白棟都是極不安全的,這其中甚至包括李敵和范強。白棟勸過他幾次了。他卻依舊是我行我素;這是一個認真到讓人瘋狂的家伙,是天生的刺客、也是個優秀的保安人員。
吃著石板燒烤,喝著低調老秦酒,草兒她們吃得歡歡快,三個女孩子早就嘻嘻哈哈鬧成了一團,跳蚤喜歡舞蹈,和著草兒吟唱的《詩經》舞動起來,就是屁股扭的力度大了些,讓人擔心她纖細的腰肢會被扭斷,而且那架勢很像白棟發明的‘養生拳”這是冇從草兒她們那里學來的,其實就是后世的廣播體操。
白棟不是很有胃口,笑著鼓了幾下掌就走到湖邊坐下了,心里尋思著老甘龍的話。
楊朱這家伙太有個性了,據說是在列國周游了一圈兒,走到哪里就論戰到哪里,結果在家鄉魏國都呆不下去了,就準備到老秦來。老秦是苦寒之地,士子慎人,他是想在這個學問荒蕪的不毛地傳播自己奉為救世良藥的超前思想。
或許是被人罵多了,鼎鼎大名的楊子也學會了低調,準備學小鬼子進村的方式,可惜他騎的是馬,老秦最近窮瘋了,但凡騎馬過關的,除非是本國人、士子、或者多年在老秦經商已經在秦國各郡建立商鋪、有司市官開具‘行書,的,都要繳納一定的費用。
楊朱是何等刻薄的人?當即就與守關士卒展開了一番辯論,說是你秦國要繳納的是‘騎馬稅”我這騎的可不是馬,是白馬!守關卒當場就傻了,難道說白馬就不是馬?楊朱振振有詞,馬中還有黃馬黑馬五花馬,若有人購馬,賣家直接給予白馬,買者可會接受?守卒只能搖頭,這種事的確很難說。楊朱說著啊!可見白馬非馬,我這個騎馬稅就不該繳納,說完揚長而去,留下一地煙塵和張口結舌的守卒。
白棟聽完這個故事后哈哈大笑,楊朱太壞了,這其實就是一個外延與真包含的邏輯問題,所以楊朱才能成功的偷換概念,省下了一筆稅費,不過他如此刻薄能辯,錢雖然省下來了,卻暴露了行藏。當值守將恰好是公孫賈的族人,曾保護公孫賈去過稷下學宮,見識過天下諸子,其中就包括這位楊朱先生,聽說有人巧言令色混過了關去,大怒之下率兵追逐,照面后才知道是惡名鼎鼎的楊子,當下就‘控制,住了這位楊先生,飛報長史令公孫賈。
這時代的讀書人就沒有不愛爭辯的,公孫賈見到楊朱就是一陣冷笑,張口就攻擊他的立論思想,結果幾句話下來,就被楊朱問得啞口無言,這個消息傳開來,以甘龍為首的舌辯之士紛紛上場,結果被楊朱來了個舌戰群儒、占盡了上風。秦國滿朝文武咽不下這口氣,報到老贏連那里,老國君估計又糊涂了,竟然將楊朱請入驛館,同時發出招文令,說是楊朱在秦,所有老秦的讀書人、游學士子都可以與之論辯,但凡能贏了楊朱的,老秦封三等爵、賞百金!
白棟其實很能理解贏連,老頭兒應該猜到自己沒多少日子了,臨去之時,要借楊朱之名引動天下士子的注意,為日后登位的兒子打下良好鋪墊。可惜太小看楊朱,數日來老秦學士連連敗北,一些外國士子也丟盡了顏面,對楊朱自然是氣惱無比,順帶也討厭上了老秦;天下士子肯入秦的本就不多。最近還是白棟發明了筆墨紙硯。才引來一些好奇的士子。結果卻在老秦被楊朱打臉,這讓秦國滿朝情何以堪?
‘馬前擒龐涓、口中吞楊朱,如今就是老秦滿朝文武最大的心愿。
老甘龍為白棟指引的立威之路就是楊朱,只是這位楊先生最近很是高傲,連敗數十對手后,眼睛更是長到了眉毛上,住在秦國館驛內白吃白喝,卻不肯隨意與人辯論了,還提出三個條件。對手無立身之言不辯、無大名于世不辯、無令他動容之處不辯,三者達一,可辯!
這渾然就是一副衛冕冠軍的架勢啊?白棟這個挑戰者還必須要等待人家同意辯論。不過白棟感覺更有意思,名帖已經請老甘龍幫著遞了過去,如今只等回復。
可是要辯論什么呢?楊朱的一些理念他是認同的,要找出不同之處,還要說服對方,難度不小;現代的一些思想論據是不能輕易使用的,否則一個不慎,天下就多了第二個楊朱。白棟可不想走到哪里都有人纏上來要辯論,那會煩死的。
“你不吃東西。又皺眉不語,是有心事?莫非是又有人要刺殺你了?放心,有我在,你會很安全。”
聶諸很盡職地走到白棟身旁坐下,細細地吃一片烤魚。他吃魚的動作比女人都斯文,將魚肉一條條的撕下來,放在口中慢慢咀嚼,嘴巴動個不停。
“除了你這樣的瘋子,誰會沒事兒跑來殺我?別瞎想了,我在等待一個消息,去見一個人......你一直都是這樣吃東西的麼?比女人孩子吃的都慢,看著讓人著急。”
“我在燕地黑山追殺過一個貴族,三天三夜就靠半張面餅充饑,如果不是吃得仔細,支撐不下來。”聶諸轉頭看看白棟:“你是我見過最奇怪的貴族,似乎每天都會很快樂,你的家人、族人也是如此;你這樣的人居然也會為了一個人發呆?讓我都想去見見他了。”
“你最好不要去見他,他很會罵人,而且罵起人來還能讓你回不得嘴,你會瘋的。”白棟呵呵一笑:“不過有一點你沒有說錯,我也是個怪人,我很想請這個怪人來做家學的文先生,你說是不是很有趣?”
“我不知道,反正不是來做武先生就好。正要對你說這件事,李敵功夫一流,桑娃子這樣的天才在他手下會成為最好的劍客;可他不會教普通人,如果他再教下去,你那些族人就算廢了,讓他歇歇吧,我來。”
“這話早就想對我說了吧?放心,我會李大哥的,他一定會很開心。”
“李敵或許會很開心,可你就一定不會開心,楊朱回話了......”
香風微動,景監忽然出現在面前,滿身都是白家香水的味道。早在他接近白棟十米時,聶諸就發現了,只是知道他與白棟的關系才沒有阻止,不過手還是按上了劍柄,對他來說,任何接近白棟的人都具有危險性,老夫人草兒和苦酒姑娘是例外。
景監看了眼聶諸,笑著點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平安郎,楊朱太無禮,接了你的名貼,卻只說了句‘豎子無才,非我對手,。上大夫大怒,甘升不敢來通知你,只得拜請我來了。我看你不用理會這種人,多半是聽了你辯服衛鞅的盛名,他怕了。”
“他不會怕,否則就不是楊朱了。他是真的瞧不起我,認為我不過是一個奇技淫巧之徒,至于清溪弟子的名頭,別人或許在意,楊朱這種狂人如何會放在眼中?”
“你不是還要去找他吧?”
“不用,我會讓他親自登門拜訪,到時肯不肯見他,還要看我的心情。”
白棟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張綾紙遞給了景監:“麻煩景兄再走一趟,將紙上題目給他看過,順便對他說,以他楊朱之才,是斷然破不開這道題的,若要知道答案,請來白家莊。嗯,就是路程稍遠,坐車都要半個時辰。”
景監大為好奇,打開綾紙認真閱讀起來,不覺讀出了聲:“海外之國有辯家,常介民間爭訟,其中有強者,名莎翁,有常生拜入門下,學藝三年乃成,出門之日立約為證,先付一半承師費用,其余待贏取初場爭訟后給付,若輸之,則該半費用不計。不想常生出師后,經年不攬爭訟,莎翁性急,告于官家,稱若我贏訟,則當判常生給付另半費用;若常生贏訟,則按照約定,也應給付另半費用。常生有急智,辯稱若己贏訟,則應判莎翁敗訟,自不需給付半費;若莎翁贏訟,則按照合約,自己亦不需給付半費。官家大惑,無力求解,如今問楊朱先生,此案當如何斷之?”
聶諸聽得腦袋都大了,景監念完后也是久久不語,半晌才嘆道:“平安郎,你這是要逼瘋楊朱啊......”
“他不會,但也解不開這道難題,所以一定會急于知道答案。你說我到時是見他還是不見呢?”
白棟嘿嘿一笑,許你白馬非馬,就許我兩難推理,這可不算欺負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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