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汩汩流著,魚兒活蹦亂跳,草兒歡天喜地;她的手藝很好,用鋒利的石片劃開魚肚,取出內臟和魚子,把魚洗干凈后就穿在樹枝上慢慢烤起來,不多時魚身開始透黃,散發出淡淡的魚肉香味。
烤魚是不用去鱗片的,這樣散熱更均勻不會使魚肉變焦,等到魚肉有七分熟了,輕輕抖一抖,再用石片刮幾下,魚鱗就會紛紛掉落,露出下面微黃焦酥的魚肉。
草兒看了看肉色,將洗凈的魚子均勻地撒在兩條魚上,火力很快就烘爆了魚子,魚肉表面的溫度稍微下降,既能收到文武之效,又多了一層魚子帶來的鮮香,這叫鮮上套鮮,不用額外的調料,吃得就是天然味道。比起草兒的手藝,什么現代烤肉BBq都弱爆了,統統都該歸入垃圾堆。
“哥(下有注解),魚烤好了,給你大的,要是不夠,這條也給你哦?”
遞過大的那條,草兒眼中滿滿的都是驕傲;每次她烤魚的時候哥哥都要流口水的,讓她不吃都會感覺非常滿足。
“一起吃,不然哥也不吃。”
空中蕩漾著白棟的笑聲,拿起大的那條就往草兒的嘴巴里塞。多好的妹子啊,嬌美可愛會烤魚會暖鋪,就是將來不知道要便宜哪個混蛋小子了,想想就讓人不爽。越想心情越不好,甚至嚴重影響了食欲,一條魚吃了大半條就不想下口了,白棟自己都奇怪,怎么今天就這樣多愁善感起來,是兩世記憶完美融合的原因麼?不想了,草兒看著呢,心情不好也要吃他娘,化幽怨為食量。
“平安郎,你娘叫你回家呢。”
遠遠跑來個二十出頭的青年,距離還有幾米遠就扯著嗓子吼叫:“好香的烤魚,給我留些。”
“全吃光了,沒了。”
沖著幼年玩伴豎起眼睛,打擾自己和妹妹的甜蜜生活罪不可赦啊,白棟很不開心地道:“桑娃子,我娘說沒說什么事情?”
“好事,你家來客人了,遠客。我看你娘開心的不行,眼角的老紋都笑開了。”青年一溜煙地跑過來,搶過白棟手里的魚尾巴就往嘴里塞,嘟嘟囔囔地說個不清:“你家怕是要殺雞,我也去喝雞湯吧?”
“呸,你娘才有老紋、你家才殺雞呢。我家可就一只雞,是下蛋用的,怎么可以殺?”
不輕不重地在這家伙的屁股上踹了一腳,白棟拉起草兒就跑,十萬火急了,這雞可殺不得,草兒每天都要巴巴地去等雞蛋呢......
剛跑到家門前草兒就哭了,隔著籬笆墻就看到一地雞毛和斑斑血跡,我的雞蛋,不我的花花,嗚嗚嗚......
花花是家里唯一的母雞,養了兩年多,貢獻出的雞蛋大半都進了草兒的肚子,如今全完了,草兒趴在白棟懷里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也不知道是哭這只雞還是從此陌路的雞蛋。
白棟抬起頭,十分不滿地看著坐在院中石墩上的人,手里端著家里唯一完好的陶碗,一襲深衣落落,頭上有木冠,橫插一根竹簪子。這身打扮與村里人格格不入,村里的成年男子都是頂頭巾的,只是古人頂冠頂到清兵入關才算,還是判斷不出如今是個什么朝代。
這惡客倒是很風雅,說話頗有音韻,十分的悅耳動聽,好像鳥兒唱歌一樣,聽到身后有動靜,就轉過頭來,見到白棟立即起身,遠遠行了一禮:“游學士子楚侗,見過小兄弟。”
是個讀書人?上到春秋下到明清,各朝各代對人民管治不同,可無論是誰坐了天下,讀書人卻是擁有滿世界亂竄的權利。在明代普通百姓不可出所在州縣,否則就按流民治罪,卻不限制佩劍囊書的游學士子,這是個有身份的盲流啊?
白棟大喜,難得家里來了個知識分子,不管這家伙是徒有其表還是飽學之士,搞清楚身處的時代卻是沒問題的;十八年來懵懵懂懂,時而清醒時而糊涂,又是生在這個偏僻的小山村;村里二十多戶人家,上到最博學的老族長、下到總角之年的孩子,竟沒有一個識字的,一年到頭連個收稅的官人都見不到,天知道是哪朝哪代?可想起冤死的花花,又覺氣憤,鼻子里哼了聲:“客人好。”
草兒更沒理會這人,一溜煙地跑去灶臺了,濃濃的雞肉香味讓小丫頭瞬間就喪失了立場,眼淚還沒擦干凈,口水就流出來了。
娘親嗔怪地瞪了白棟一眼,忙著對這盲流陪禮,添上了熱茶,又招呼白棟去拿碗筷。鄉下也沒有飯廳明堂,飯就湊合在院子里面吃了,臨時充當飯案的青石板擺上了拌野菜、煮雞蛋、松果子,還把家里唯一的那壇老酒拿了出來,看得白棟好不心疼。
雞肉擺上桌,娘親卻拉著草兒去了茅屋,這是鄉下人的規矩,家里來了客人女人不上桌,否則是大不敬。白棟可不管什么禮數不禮數,扯下雞頭雞腿送了過去,娘親罵也顧不得了,反正不能都便宜了那個盲流,草兒抓過雞腿就塞進嘴里,說哥哥真好。回到院中,白棟一橫心,破開泥封倒滿酒,連他都沒喝過家里的藏酒呢,更不能讓這貨獨享。
“先生從哪里來?”白棟笑吟吟地端起酒碗,尋思著是否得到自己需要的情報后就想辦法把這貨請出去;真不明白娘親是如何想的,村里有二十多戶人家呢,干嗎來了外客就往家里請?據她老人家說,這是外來的讀書人,金貴著呢,村里多少人家在搶,后來還是老族長感念孤兒寡母不易,才請到自己家來的。
白棟很疑惑,孤兒寡母本來就不易了,還請客?族長爺爺也糊涂了麼?可憐我家的老母雞啊。
沒時間多想,娘親盯著呢,兩條雞腿沒讓給客人吃,已經讓她老人家動怒,要是自己再招呼不周,回頭說不定就要行家法;別看娘親疼自己,真要怒起來,下手也是極重的。
“既然我名楚侗,自然是楚國人。”
盲流回答的很禮貌,聲音還是好聽的像鳥兒發春,可白棟卻感覺這貨有種居高臨下的驕傲;前世的職業經歷讓他鍛煉出了觀人入微的本事,說到察言觀色,眼前這盲流還差得遠呢。
不過沒時間考慮這些了,楚侗的話讓白棟一驚:“楚國?哪個楚國?”
“天下只有一個楚國。自然是周天子封爵南海的煌煌大楚、天下第一魚米豐饒之鄉,小兄弟不知麼?”
周天子,楚國......
白棟腦中轟鳴,這可好,一竿子回到兩千年前了。
楚侗微微搖頭,眼中鄙夷之色更濃。貧國困民,果然不知天下大勢,倒是沒什么好奇怪的。不過雖然小人卑微,可自己身為游學士子,又是坐客人家,何況這家還有一名年將及芨的美麗少女,保持一些禮貌還是非常需要的。
在楚盲流看來,他的到來就如同天使蒞臨,是給了這家農人最大的希望;這心思可不算卑鄙齷齪,哪怕在士人貴族中,也是一樁美談。
白棟自然不會想到這貨打了什么心思,否則早就一腳踹他出去了,震驚過后,感覺這時代其實也不錯,大爭大鳴、士人如貴,比起門弟森嚴的漢晉和白首窮經卻終身難舉的后朝科舉,其實更容易混得風生水起。
他本來是沒有多大野心的,甚至有些喜歡眼下的田園生活,不過娘親和草兒更需要一盞神燈,這需要他來創造。
從楚侗口中才知道自己是秦人,此刻秦國的國君正是嬴連,眼下正帶領大軍與魏國在河西大戰,這一仗歷史記載是平手局面,歸國后嬴連不久就翹了辮子,廟號獻公。那個伙同商鞅鼓搗變法的一代雄主就是他的二公子,不過眼下還只是個熱血沸騰的青年......
天色漸漸黑了,楚侗要賣弄學問,白棟問得越多,他就越開心,自然是言無不盡,白棟也借他對天下大勢有了更多了解;似乎是看到兩人聊得不錯,天色也晚了,娘親居然走出屋子,逼著白棟陪這位‘楚先生’多喝幾杯。
白棟很開心,娘親總算是想明白了,也知道心疼家里的酒,寧愿讓兒子多喝幾碗。不然為啥讓自己兩碗干一碗敬?還是老娘好啊,知道心疼兒子。
秦國的酒度數低,還有股老醋般的酸味,說是給人開胃還差不多,要是換了白棟前世那副酒精考驗的身體,喝多少碗也只當是喝涼水,可惜這副身子是眼前這位娘親給的,第一次接觸酒精,不醉才怪。
最后與楚侗說了什么,實在是記不得了,白棟最后的記憶是抬頭數星星。戰國初期的星星肯定和后世不一樣吧?要好好看一眼,咦,怎么這樣模糊?倒也倒也......
Ps:關于‘哥哥’一說,這個時代其實還沒有‘哥哥’的稱呼。不過光暗以為現代人寫書給現代人看,本身就有一個‘翻譯’的過程,難道要還原春秋戰國的稱呼文字?別說我沒有那個本事,就是有,各位看起來也有很大困難。馮夢龍寫東周列國志我們現代人一看哇呀了不得,這才是古風呢。哪里是古風?那是明代人把春秋戰國時的文字翻譯成明代文字給明代人看的,真正的雅音雅言,馮夢龍也不懂,他那年頭連百度都沒呢。
所以那種類似明清話本的半文白,光暗可以寫,但是不愿寫。那是剛學寫東西的時候,弄段半文白,感覺很裝,其實很影響閱讀,沒多大意思。
當然咱也不能純現代,結合的人物性格,場合,也會有帶點古義的文字,比如行個大典、念個祭文啥的,您不能來現代詩歌朗誦對吧?
另外就是當時道德倫理、社會認同的名詞,盡量保持原汁原味就行了,不能管國君叫‘當家的’‘一把手’,這種就屬于翻譯錯誤;又比如明代以前對官員都不稱‘大人’的,電視劇里叫‘包大人’,這是外行;宋代管女性叫‘娘子’這是尊稱,您叫人家‘小姐’,得打起來。
光暗認為只要注意這些就行了,比如草兒叫哥哥,就比叫兄長活潑多了,不然草兒一口一個‘吾兄’的,這還是可愛的小蘿莉麼?這像個大叔了。
就這個意思,大家明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