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巖回來的時候蘇弘文已經走了,這會辦公室里就李芯逸一個人,看到他氣得把水杯摔了,李芯逸關切道:“你這是怎么了?”
李巖沒回答李芯逸的問題煩躁的掏出手機給陳金洲打電話,當聽到“您所撥打的電話以關機”這句話時李巖怒罵道:“陳金洲你也是個混蛋。”
李芯逸走過來嘆了口氣道:“你生那么大的氣干嘛,事已經出了我們無能為力,希望陳金洲別這么干。”顯然李芯逸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其實這會整個安和醫院都知道了這件事,一時間議論紛紛,有等著看蘇弘文笑話的,有罵陳金洲狼心狗肺的,還有為蘇弘文惋惜的。
李巖喘著粗氣道:“他們怎么能這么干?楊啟兵走火入魔了我管不了,但陳金洲那?他……”后邊的話李巖說不下去了,他打心里不相信陳金洲會這么干,可他電話關機了,這怎么解釋?
李芯逸靠在辦公桌上雙手抱在胸前側過頭透過玻璃門看向外邊的急診住院大廳,里邊有穿行的醫生、護士,床上躺著患病的患者,旁邊坐著陪床的家屬,整個急診住院大廳一片繁忙,李芯逸嘆了一口氣道:“你說我們當醫生的為什么就那么難那,來了患者病情稍微重一點要找家屬談話、讓他們簽字,簽字、簽字,各種各樣的簽字,溶栓要簽、下個胃管要簽、做個手術還要簽,我們這里是急診,很多患者都是突發急癥被送來的身邊根本就沒家屬,沒家屬簽字我們就不救了?眼睜睜的看著患者死在我們面前?”
李巖嘆了一口氣道:“你別這么想,急診有特殊性,真來了急癥的患者不簽字我們也得救啊,總不能讓人死在我們面前我們卻什么都不做。”
李芯逸冷笑一聲道:“蘇弘文出了這樣的事你認為以后咱們科還有那個醫生在沒患者家屬簽字的情況下就進行救治嗎?”
李巖皺起眉頭道:“不能,我相信大家不會這么干的。”
李芯逸伸手輕輕拍了李巖肩膀兩下道:“他們會這么干的,出了這事大家寒心了,也害怕了,怕在出個楊啟兵,也怕出個陳金洲,我們所有人都會畏首畏腳,為了保護自己不惹上今天這樣的麻煩我們只能當冷血動物。”
李巖側過頭來看著李芯逸的眼睛道:“你也會這么做?”
李芯逸故作輕松道:“為什么不這么做?我們這么做沒錯的,這是醫院的規定,也是衛生法規的規定,患者死了就死了,誰讓他們沒有家屬在身邊簽字,跟我們有什么關系?我們是秉公辦事。”
李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聲音提高幾分道:“芯逸我們認識好多年了,我知道你是外冷內熱,你不是這樣的人啊,你怎么能這么說?”
李芯逸扭過頭繼續看外邊的急診大廳落寞的笑道:“人總是會變的,我在變,你也在變,楊啟兵變了,陳金洲也變了,我們都不是當初的自己了,當年畢業時候宣的誓我都已經忘了,我麻木了,以前我跟你跟楊啟兵、陳金洲一樣,一腔熱血的想要干出一番名堂來,當一個人人敬仰的好醫生,我們其實都在努力,玩命的看書積累基礎知識,玩命的值班管病人積累經驗,然后在玩命的看書、學習、考試,考了執業醫師資格證,考了住院醫師資格證,參加醫院大大小小的考試,爭著搶著拿第一,只為了證明我們是最好的、最勤奮的、最努力的,可現在那?”
不等李巖回答李芯逸繼續道:“楊啟兵實習后沒留下來,去了其他醫院,但我知道他也一直跟我們一樣在努力,想證明自己,想當一個好醫生,但沒兩年他就出了那樣的事,寒心了,委屈了,然后就變了,成了醫鬧,還是職業的,我們感覺他這么干不對,但那是他的選擇我們無權干涉,這之后我們聯系變少了,你、我、陳金洲在急診繼續努力,可努力啊努力,就努力到了今天,這些年我們經歷過多少事你還記得清嗎?”
李巖低著頭沒說話,他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上班第一年我值大夜班遇到幾個醉鬼,莫名其妙的被打了。”說到這李芯逸指著臉上一道不是很明顯的傷疤道:“這個痕就是當時留下的,當時我特委屈,我沒做錯什么啊?他們憑什么打我?我哭了一夜,第二天你跟陳金洲來看我,知道這事后你倆跑去病房跟那幾個醉鬼打了一架,這事鬧得好大啊,你們倆被停職反省了,對,還有全院通報批評,要不是劉主任幫你們倆活動,鬧不好你們倆就到被開除了,最后你們倆去給那幾個人低聲下氣的賠禮道歉,還賠了醫藥費,可我沒有聽到他們跟我說一句對不起,然后他們就走了,出院了,劉主任安慰了我幾句這事就結束了,你們打了人不對,應該給他們道歉,可他們也打了我,難道不該跟我說一句對不起嗎?”
李巖聽得心里酸酸的,仰起頭看著天花板道:“是啊他們該跟你說一句對不起,可我們是醫生,只有我們跟患者、家屬說對不起,他們從來不會跟我們說那三個字。”
李芯逸點點頭裝作無所謂的樣子道:“對,我們是醫生,我們被打了、被罵了沒有對不起,有的就是繼續工作,繼續治病救人,委屈忍著,心里有怨氣忍著,這就是醫生、華夏的醫生。”
李芯逸說到這紅了眼眶,她不想讓李巖看到她落了眼淚,扭過頭偷偷擦了下眼睛繼續道:“前年冬天你接診了一個肺心病的老天天,她喘啊喘,看著我都難受,后來呼吸衰竭了,家屬卻不知道跑那去了,當時情況緊急不下管人就沒了,于是你不管不顧的給患者下了管上了呼吸機,人是救回來了,可最后家屬卻鬧起來了,理由荒唐得可笑,他們竟然說你不經過他們同意就給他們母親下管損傷到了氣管,老太太是氣管有些損傷,咳出了一點血,可這是正常的,但就因為沒有患者家屬的簽字醫院賠了錢,你又弄個處分,還得去給家屬鞠躬賠禮道歉,李巖經歷過這件事你不寒心嗎?”
李巖呼出一口氣苦笑道:“當然寒心,心里委屈的不行,告訴你個秘密因為這事我還跑天臺上去哭過,但后來想想其實也沒什么,最少我救了一條人命,也對得起我身上穿的這件白大衣。”
李芯逸扭頭看著李巖笑道:“你啊大學的時候就沒心沒肺,現在還這樣,我們這些人就你變化最少。”
李巖搖頭苦笑道:“其實沒心沒肺挺好的,不會那么累,干我們這行的本來就壓力大,如果心縫在小點遇到點事就想東想西的那可真別活了。”
李芯逸贊同的點點頭道:“那到是,咱倆怎么說說的就說到以前的那些事上了?說說今天這事吧你怎么想的。”
李巖望著天花板呼出一口氣道:“還能怎么想?我認為蘇院長做得沒錯,楊啟兵跟陳金洲太過分了,他們怎么就變成這樣了?”
李芯逸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么會變成這樣,還記得大學畢業咱們吃的散伙飯嘛?咱們都喝多了,我記得楊啟兵跟陳金洲兩個人跑到天臺鬼哭狼嚎的喊自己以后要當個好醫生,這才幾年啊,他們就成了這樣,如果非要找個原因的話我想可能是現在的醫療環境,這個環境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憋得我難受,好了不說這些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李巖扭頭不解的看著李芯逸道:“打算?我沒什么打算,繼續在急診干唄。”
李芯逸微微一笑沒在說話邁步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拿出一本書遞給李巖,李巖看了一眼立刻驚訝道:“你想去美國?”
李芯逸點點頭道:“我剛跟你說以后患者家屬不簽字我就不救治的話是騙你的,我還沒那么冷血,但我實在受夠國內的醫療環境了,我特累,楊啟兵、陳金洲或許忘記了他們的理想,但我沒忘,它一直就在這。”說到這李芯逸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繼續道:“我想完成這個理想,但我如果留在華夏的話我真的可能會變成一個冷血動物,我不想這樣所以我想離開換一個環境去實現我的理想,你想不想跟我一塊去?”
李巖看著手里那本書道:“我沒你那么灑脫,我走不了,父母年紀大了,我又是家里的獨子,我走了他們怎么辦?我看我還是留在急診吧,希望有一天醫療環境會得到改變吧。”
李芯逸聽到這句話眼中閃現出落寞的神色,隨即她就笑道:“好吧,你既然不想跟我去美國吃炸雞我就不勉強你了,希望我走后你的工作能一帆風順。”
李巖把手里的書遞給李芯逸道:“你什么時候走?”
李芯逸笑道:“放心還沒那么快,怎么也得等幾個月,舍不得我?”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