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袁方,已不是原來那個懦弱無能的廢物,而這里也不是鄴城,他豈能容高干在自己面前擺譜囂張。
一番喝斥,袁方就是要打壓住高干的氣焰,讓他在自己的地盤上老實點。
高干驚異的望向袁方,好像認錯了人似的,萬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袁方,會是當初在鄴城中,對他唯唯諾諾的那個廢物表弟。
看著袁方肅厲威勢,再環視左右兇神惡煞的青州兵,高干終于相信了傳聞,意識到袁方威震大河南北,絕非是徒有虛名。
心中生懼,高干再不敢自恃,囂然的表情立時軟了下來,訕訕道:“顯正啊,休要動怒,為兄剛才是沖了點,你可千萬別放心里去。”
眼見高干氣焰被壓制,袁方態度才緩和幾分,卻道:“我說表兄,你不在鄴城享清福,什么風把你吹到我這平原來了?”
袁方殺機收斂,高干暗松了一口氣,心中窩火,卻不敢太過表露。
他干咳幾聲,正色道:“是這樣的,為兄我奉舅舅之命,諸殺呂布一眾亂黨,偵知呂布部將高順,帶著呂布的家眷逃至了平原,還被顯正你拿入營中,所以為兄想請顯正把高順一伙交出來,也好讓為兄回鄴城向舅舅交差。”
高干終于不敢對袁方頤指氣使,而是向他示以請求。
袁方卻一笑,擺手道:“原來這是這事啊,沒錯,高順那一伙人,確實是被我抓了,將來我自會把他們交給父親處置,表兄你就先回去吧。”
袁方并沒有直言表明,他要庇護高順一眾的意思,畢竟,他現在還沒公開跟袁紹翻臉,不便公然違背袁紹的意思。
越多拖幾天,他才越有充足的時間,為翻臉后的兵戎相見,做更充足的準備。
高干一聽,卻是眉頭暗凝,以為袁方想奪了他的功勞。
“顯正,我可是有舅舅親筆書令,命我務必誅殺呂布一黨,我看你還是把那一伙亂黨,交給我來處置吧。”高干搬出了袁紹,底氣頓時又硬了起來。
袁方卻一臉懷疑道:“有父親的手令嗎?”
高干見他竟然不信,心中愈發的窩火,只得將袁紹手令拿出,交給袁方查驗。
袁方便裝模作樣,很認真的仔細查看起來,那般認真的樣子,好似高干會偽造袁紹手令似的。
高干很不痛快,卻也只能憋著一口氣,默不作聲的看袁方檢查。
半晌后,袁方才點頭道:“嗯,這道手令,應該是父親的筆跡。”
高干松了口氣,迫不及待道:“既是如此,顯正你還等著什么,趕緊把高順那一眾亂黨交給我吧。”
他以為,袁方認同了手令是真的,就會屈從于袁紹之命。
可惜,他錯了。
“這手令確實是真的。”袁方點著頭,話鋒忽然一轉,“可是,這道手令,只是父親給你的,父親可沒有給我下令,命我配合你,所以這人嘛,我恐怕還是不能給你。”
此言一出,高干神色立變,憋了一肚子的火,終于壓制不住。
他雙眼一瞪,沖著袁方叫道:“袁顯正,你強詞奪理,拐來拐去就是不肯交人,莫非你想吞這份功勞不成?”
眼見高干發怒,袁方卻不著惱,反是不屑道:“我袁方拿下青州,連敗強敵,以我的功績,還需要跟你搶這份不光彩的所謂功勞嗎。”
袁方話中暗藏諷意,那“不光彩”三個字,顯然是在暗諷袁紹誅殺呂布所為,乃是過河拆橋的不光彩之舉。
高干神色再變,厲聲道:“誅殺呂布一黨的命令,乃是舅舅所下,顯正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諷刺舅舅的決策!”
“我沒有諷刺,我是在挽救父親的聲名!”袁方陡然一喝。
高干嚇了一跳,看著“大義凜然”的袁方,心中驚疑不已,便想你不遵袁紹號令,怎反倒成了挽救袁紹的聲名?
鷹目如刃,袁方高聲道:“呂布才助父親擊破黑山賊,為我袁家立下大功,父親不念呂布之功也就罷,竟然還要誅殺功臣,甚至連人家妻女都要殺盡,如此所為,實是令人寒心,有損父親的聲名,我當然要加以阻止。”
袁方聲色俱厲,道出了袁紹所為的失策。
左右等袁軍諸將士,聽得袁方之言,也皆覺得袁紹此舉,實在是有些過份,有損他四世三公的美名。
高干卻是越聽臉色越陰,但袁方話中的道理,他卻無從辯駁。
無奈之下,高士只得沉聲道:“這些話,你向舅舅說去,我只知我的命令,乃是誅殺呂布一黨,一個不留。”
袁方冷冷道:“我之后當然會向父親進言,說服父親饒過呂布家眷一死,以維護父親寬宏大量的名聲。”
袁方這是鐵了心,就是不肯交人。
高干終于火了,怒道:“你別跟我講什么大道理,今天你是非把人給我交出來不可,不然我絕不罷休!”
高干道理講不過,耍起了無賴。
袁方冷哼一聲,索性令人將高順傳來相見。
片刻后,一臉戒心的高順,按著腰間佩刀,警剔的步入了帳中。
袁方指著高順道:“這就是你要殺的高伯平,人就在這里,你若能殺得了他,我自把呂布家眷,統統交給你就是。”
高干當場就傻了眼。
袁方這意思,竟是要他單打獨斗,來誅殺高順。
袁方目光又移向高順,淡淡道:“高將軍,這位乃是我的表兄,奉命來捉拿你,你若有膽就跟他一戰,如果你失敗了,我只好把你和呂布家眷交給我表兄,我也保不了你們。”
說話間,袁方暗向高順使了個眼色。
原本茫然的高順,立時會意,怒瞪高干,喝道:“高干,你可有膽跟我一戰!”
高干身形一震,臉上怯意閃爍,反是赫得退后一步。
高順乃呂布麾下八健將之一,武道了得,高干也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仗著兵多他才敢來追殺高順,單打獨斗,他哪里有這個膽量。
高順剛是殺氣凜然,臉上涌動著復仇之火,欲趁機殺高干,以為那些被高干所殺的部下們報仇血恨。
高干尷尬半晌,自不敢接高順挑戰,只得向著袁方叫道:“好你個袁方,我可是你表兄,你竟然想幫著外人害我,你安得是什么居心?”
袁方正色道:“你以數千精兵,殺人家一百殘兵,還有一眾女眷,實是勝之不武,有損聲名,我這么做,可是在保護表兄你的聲名,更是保護我父親的聲名。”
高干自恃出身名門,美名遠播,袁方就拿名聲來壓他。
高干是又氣又憋,沖著袁方吼道:“什么保護我名聲,袁方,你分明是在耍我,信不信我向舅舅告你一狀,告你個包庇通敵的罪名。”
大道理講不過袁方,高干開始有些歇廝底里。
“哎呀,我還真是害怕呢。”袁方佯裝害怕,眼眸那么一轉,心中已有了主意。
他便帶著一眾人出帳,來到轅門跟前,叫士卒將一桿大旗,立在轅門所在。
高干和高順二人,以及左右的諸將士,都對袁方這怪異的舉動,皆是茫然不解,不知袁方有何用意。
一雙雙狐疑的目光注視下,袁方指著大旗,向高干道:“轅門離此有一百五十步,咱們就看看天意如何,若我能一箭射中旗桿,那就是老天不叫你插手此事,你就退兵走人,把高順一眾交給我來處置。”
接著,他又看向高順:“倘若我沒能射中,那就是天要我不可插手,到時就只好請高將軍你離營,你和我這表兄隨便廝殺,生死由命,我也管不著。”
說罷,不容質疑道:“此間是我的地盤,這是我定下的解決之策,你們誰若敢反對,休怪我不客氣。”
一番話后,眾人才明白了袁方的意思。
袁方這是要用一箭,來決定高順,還有呂布家眷的生死。
高干雖心中不爽,卻暗忖:“旗桿在一百五十步外,就算有百步穿楊的神技,也不見得能射中,更何況是這小子,我料他也沒這個本事。”
念及于此,高干欣然道:“很好,就這么辦吧。”
高順卻是臉色陰沉,眉宇間閃爍著猶豫不決,心中暗忖:“一百五十步的距離,就算是我也射不中,怕也只有溫侯才有這等箭術,我看這個袁方不像是有這等身后,莫非是他挨不過這高干所逼,故意想借故害我不成?”
心中雖萬般狐疑,高順卻別無辦法,他很清楚自己眼下處境,就如同案板上的魚肉,根本沒有反抗的機會。
沉吟許久,高順只得默默道:“但憑公子決斷便是。”
袁方哈哈一笑,遂是挽起袍襪,搭上箭,扯滿彎,箭矢緩緩抬起,瞄準了一百五十步外,那細如紋針的旗桿。
高干一臉輕松,仿佛料定袁方這一箭,必定射不中。
高順則是臉色沉重,心中暗暗祈禱,袁方這一箭一定要中。
其余袁營將士們,則是屏住了呼吸,皆在猜想著自家公子,這難度極高的一箭,是否能夠射中。
一片緊張的氣氛中,袁方的嘴角卻揚起一抹不易覺察的冷笑,念頭一生,右眼之中,那顆細瞳悄然浮現。
“著!”
一聲低喝,手指一松,箭矢離弦而去。
不偏不倚,正中旗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