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再三,郝風樓站了起來,看著幾個倭使。
他微微一笑,道:“你們說的也不無道理,你們看,我是個很講道理的人,關于這一點,想必你們也是清楚的,我不遠萬里來這里,總不能放虎歸山,將你們送回倭國對不對?”
幾個倭人面面相覷,其實他們也清楚,回到倭國是不可能的,最根本的問題是,沒有船。諒山人的船,自己還要用,而倭人自己的船已經在崇明一役中化為灰燼,只是郝風樓明確提出絕不會網開一面的時候,他們卻還是不免失落了。
郝風樓旋即繼續道:“再者說,咱們這里的糧草也是不足,又拿什么供養你們呢?大家要講道理,分明是你們與我為敵,難道還教我供養你們不成?”
一個倭使忙笑吟吟的道:“其實崇明所需,只需一日一餐即可,還請殿下斟酌一二。”
倭人的飯量確實很小,一日一餐,一個諒山軍官兵的口糧,只怕是他們的七八倍了,現在這些倭人只想著活命而已。
這一點上,倭人其實索要得并不多。
郝風樓卻顯得為難,若是一日一餐,而且只供應粗糧,其實倒不是養活不了,不過他自然不能白養活這些人。
開玩笑,現在已不再是倡導仁義的封建主義了,諒山如今實施的乃是最裸的一切以牟利為目的的重商主義。眼下朝廷幾十萬大軍龜縮京畿一帶,郝風樓這兩萬人當然不至于跑去雞蛋碰石頭,不過好消息卻是。朝廷已經生出畏戰之心,只是一味地龜縮于京畿,這松江南北沿岸如今卻已是猶如一座空城。
郝風樓襲崇明,為的乃是分擔江西的壓力,此時朝廷的軍馬龜縮不出,而那數十萬在江西的兵馬,此時已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一方面,他們擔心自己的后方被諒山軍抄了。另一方面,卻又要面對廣東虎視眈眈的數十萬諒山軍。
此時的江西大營已是徹底地陷入了兩難境地,若是不分兵馳援,那么浙江和江寧不保。可一旦分兵,江西則岌岌可危。
在這種雙重壓力之下,整個朝廷終于陷入了某種大廈將傾的氣氛,地方上的官吏亦是有一種朝不保夕的感覺。
山雨欲來,根據郝風樓的情報,在朝廷內部已經出現了許多的聲音,有人要求遷都北京亦或西安,有人要求各地軍馬勤王,也有人搖頭晃腦。說什么諒山乃殘暴之師,必不能長久云云。
也有人提出與郝家議和,分治天下。
這等言論雖然都沒有太多的可操作性。不過卻透露出一個信息,那便是整個朝廷的人心已經渙散了,那些坐在那艘破船上的人已經感覺到不妙,開始慌了。
郝風樓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此次遠征要的就是震懾住朝廷,同時給予江西的丘福。極大的壓力,配合諒山的大軍北上。
既然在這崇明只能嚇人。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那么趁此機會,一勞永逸地解決掉倭人的問題,就成了郝風樓的最佳楊。
郝風樓抿嘴一笑,道:“要口糧,也不是不可以嘛,不過想要糧食,就必須得先拿兵器來換,嗯,我們這個計劃暫時就叫兵器換食品,這樣吧,十斤兵器換一份口糧好了,你們回去好好商量一下。”
打發走了幾個倭使,隨后,郝風樓立即起身,開始寫下了一份洋洋灑灑上千言的書信,命人送回諒山去。…
一場針對倭人的計劃已經悄然展開。
崇明島這兒就猶如一個火藥桶,餓瘋了的倭人開始啃樹皮,開始吃土,甚至有人看著自己人,眼睛都顯得有些發紅,而當倭使們回來,將郝風樓的原話時,倭人內部就已開始了爭議。
有人只想著填飽肚子,眼下什么都顧不上了。
倒是有一些武士卻是萬般不肯,他們的刀劍都是祖傳下來的,他們的骨子里多少還有那么點兒榮譽觀念,頗有幾分人在刀在的悲壯。
此時,崇明島上做主的乃是奉承近藤涼,他亦是倭國大名之一,是死硬的開國派,性子執拗,一聽諒山人的意見,立即斷然拒絕,他自認為武器乃是倭人的根本,若是失去武器,那么島嶼上的倭人就會陷入任人宰割的境地。
只是這時候,卻是由不得他了。
當夜,消息已經傳開,無數餓瘋了的倭人一起涌入了近藤涼的大帳,旋即便將這近藤涼砍為了肉醬。
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換句話來說,奪人飯吃,那也該是不共戴天了。
到了次日,倭人推舉出了一位將軍,便開始了換食品的計劃。
他們自發地組織成了一支人手收繳武器,而后再用崇明碼頭停泊的十幾艘小沙船運載著兵器駛出港去,外頭早有諒山的艦船等候,一見到這些沙船來,立即與之接駁,將兵器統統送到艦船上,等到了傍晚時分,幾艘糧船來了。
糧船里的口糧是有限的,只是勉強供給倭人一日一餐,至多堅持三日之用。
不過眼下餓瘋了的倭人已經顧不了這么多了,先填飽了眼下的肚子再說。
等過了兩日,又是數艘的倭人艦船出來,又是一船船的武器,火藥也有,但凡是倭人覺得能換來糧食的東西都不肯放過。
如此過了兩個多月,倭人手中的武器已經徹底沒了。
兵器沒了,整個崇明島幾乎成了不毛之地,能啃的東西統統啃光,便是連樹葉子也都是光禿禿的。
正當所有人陷入恐慌的時候,諒山的糧船居然又送了一批糧食來,這一次送來的糧食已經不只是糧食,還有銅鑼之類的東西,同來的還有個諒山的百戶,此人告訴倭人,過了幾日,會有一批貴人來,大家好生練習一下,若是怠慢了貴賓,往后可就沒有飯吃了。
事實上,在長興島,確實來了一大批的客人。
就在一個多月前,當郝風樓的書信抵達了諒山,旋即各大報紙便開始登載了一篇消息,即所謂崇明招商會的簡訊。
大意是說,崇明有十萬免費勞力,自此開始招商,但凡有意進行加工生產的商家,大可以前往崇明,所有勞力幾近免費,且崇明附近的生產原料極為低廉,蓋因為戰爭開始,江浙一帶的作坊紡織業已經瀕臨崩潰,市面上有的是生絲,雖說朝廷絕禁了和諒山的貿易,可是有不少私船出海,帶著大批的原料,愿意就地兜售。…
這就是說,在這里,勞動力是接近于免費的,而生產原料也比之諒山要低上許多,最最重要的是,在這里生產,貨物可以銷往朝鮮和倭國,可以開辟新的市場。
以往的時候,諒山貨之所以在這里不太流行,并非是因為諒山貨物質量不好,而事實上,諒山貨物的價格低廉,質量也是優等,本來按理來說,是絕不可能讓倭人鉆這個空子,只是問題壞就壞在距離上,諒山的貨物從海防出發,一直到朝鮮、琉球、倭國等地,運輸費用就比貨物本身要貴上數倍不止,如此一來,等抵達了口岸,這貨物的價格往往要翻上十倍不止。
倭人正是因為瞅準了這一點而就地生產,以廉價和低質來打開市場,借此發展自己本身的工坊業。
而對于郝風樓來說,倭國有的是人,這十萬人其實并不算什么,想要真正徹底的征服倭國,就必須先徹底的摧毀掉倭國的民族工坊業,使之成為原料產地,和商品的傾銷地,如此一來,他們的人口即便再多,最后也不免成為諒山的附庸,而要將其工坊業徹底摧毀,就必須得有更加廉價且質量更優的貨物,于是乎,這一場招商會也就孕育而出。
崇明島上的倭人完全可以當作奴工來使用,而且不必付給薪金,這就使生產的成本降到了最低,附近絕禁了商貿之后,許多江浙一帶的原料價格低廉,這又能降低成本,而崇明距離倭國不算太遠,而且這一帶的航線沒有什么風險,這就意味著運輸成本也將降到最低。
以崇明島上的倭人來摧毀掉倭島上的倭人工坊,這是郝風樓眼下的最優方案,否則即便將這崇明島上的倭人統統殺死,可是倭島上的倭人依舊還有上千萬之眾,且個個吃苦耐勞,如今又已開國,遲早有一天,他們會成為諒山的競爭對手。
第二章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