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倫捻著自己的山羊胡子,繼續說道:“只是齊王殿下的胡作非為,朝中人盡皆知,現在至尊所知道的,不過是一些小事罷了,百官朝見之事雖然讓至尊震怒,但不至于真正讓齊王受到大的損失,充其量是給申斥一頓罷了,但只要至尊動手開始查齊王,到時候一大堆見不得人的事情就會公之于眾,到那時候,至尊可就難辦了!”
虞世基心中一動,開口問道:“怎么,難道齊王殿下還有什么大的罪過嗎?”這虞世基整天圍著楊廣屁股后面轉,加上身為江南文人,又是新貴,也被不少舊貴族所排斥,這些人雖然表面上對虞世基很客氣,甚至可以說挺巴結,但涉及大政的核心機密,卻是從不會向他透露半點風聲,這也是虞世基一定要找來身為北方世家子弟的封倫作為軍師的原因,那就是在情報渠道方面不想變成聾子和瞎子。
封倫點了點頭,神秘兮兮地說道:“這事情我已經觀察了很久了,前北魏宗室,也就是房陵王的太子正妃元氏之父元孝矩,他的孫子和韋孝寬的孫女,民部尚書韋世沖之女韋青玄結了婚,可是元杰早死,這韋青玄年紀輕輕地就成了寡婦。主公,你可知道韋青玄跟齊王殿下是何關系?”
虞世基的雙眼一亮:“韋世沖之女?不是他還有個女兒就是齊王殿下的正妃嗎?難不成齊王殿下和這個韋青玄…………”
封倫的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的神色:“正是如此。這個韋青玄生性極為淫蕩,而且精通各種媚惑之術,聽說那個元杰就是在她的床上生生給抽干了而死的。齊王之所以這么快就給這個寡婦迷得神魂顛倒,甚至不惜把自己的正妻給活活氣死,也要跟這個狐貍精勾搭在一起,也是因為這個女人能給他帶來別人無法給予的床第之歡。”
虞世基點了點頭:“這個妖女是該除掉,只是此事雖然難聽,但陛下顧及面子,也不太可能因為這種男女之事而廢了齊王吧。陛下真正擔心的乃是國政大事,怕的是齊王對他的權力產生想法。而不是這些瑣事或者丑聞。封先生,只怕這件事情非但除不掉齊王,還會跟他結下深仇大恨啊。”
封倫微微一笑:“奧妙之處就在于此,這個韋青玄最擅長的不僅僅是床第之事和各種媚術。而是那些巫蠱,厭勝和貓鬼之術,聽說她的那個親妹妹,也是給她行這些巫術害死的呢!”
虞世基睜大了眼睛:“怎么有這樣的事!”
封倫嘆了口氣:“韋世沖跟已經沒落的元家結親是從小指腹為婚的事,當時元家風頭正盛,元杰的姑姑嫁給了當時還是太子的房陵王,作為正妃,未來很可能會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可謂風光一時無兩。所以身為關隴豪門的韋家主動找上元家,指腹為婚,但后來沒想到元妃被那云昭訓氣死。元家更是被楊勇多次打壓,這門娃娃親反而成了家族的沉重包袱。”
虞世基笑道:“這叫天有不測風云,以這些大世家的立場來看,即使吃了這種啞巴虧,也得依諾而行,不然失了信譽。以后在整個關隴集團中也無法立足了,這點南朝和北方都是一樣的。”
封倫的嘴角勾了勾:“正是如此。可是韋家為了重新跟皇親貴戚聯姻,又把韋青玄的妹妹想辦法嫁給了齊王殿下,主公,你能理解那韋青玄的嫉妒與憤怒了嗎?她嫁的老公家里早就失了權勢,人也是個病怏怏的,讓她年紀輕輕就守了寡,而她的妹妹卻成了齊王妃,很可能以后成為太子妃,這讓精通各種害人法術的她,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呢?”
“于是她便一邊對自己的妹妹下各種巫蠱厭勝法術,一邊開始頻繁地與齊王接觸,很快,她的妹妹就香消玉殞了,而她也開始明著和齊王殿下勾搭到了一起,至尊久巡在外,這些事情沒有人敢去阻止齊王,也沒人敢向至尊告發,但是越是如此,這樣的事情就積累得越多,讓至尊知道后,也會讓他更加憤怒!”
虞世基搖了搖頭:“我還是不太相信,韋家畢竟是北方大世家,對兒女的起碼教育應該還是有的,就象我們虞家,還不是從小就給教育要兄弟友愛?即使我和我的弟弟世南政見不和,也是兄弟子侄住在一起,相互間也是同氣連枝,濟貧扶困,更不用說這樣害自己的手足至親了!”
封倫知道虞世基和弟弟虞世南都是著名的江南文人,才學極高,只不過虞世南不愿意象他哥哥這樣阿諛奉承,靠著媚上和拍馬來謀取官職,所以一直寧可擔任六七品的低階官職,也不愿意讓兄長為自己求官,兄弟二人為這事在家里大吵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就是封倫投靠虞世基這大半年來,出入虞府也見過幾次,但這并不影響兄弟二人住在同一座府邸里,虞世南全家獨居一座小院,每天下了朝后也會過來向兄長和母親請安問好。
于是封倫微微一笑:“主公,世家子弟確實是有這樣的教育,但歷來人心都隔著肚皮,不是說教育了他就會遵從,不說這韋青玄,就是至尊一家,不也是手足相殘,有違人倫嗎?”
虞世基嚇得臉色一變,連忙捂上了封倫的嘴:“你瘋了?敢說這樣的話,不要命了!”
封倫搖了搖頭,輕輕地拿開了虞世基蓋著自己嘴的手:“在下只是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罷了,涉及權力的事情,向來是無手足親情可言的,古往今來莫不如此,所以在下不覺得那韋青玄為了勾引齊王殿下,害死自己的妹妹,有什么不可以理解的。”
虞世基咬了咬牙:“如果真如你所說的涉及巫蠱厭勝之法。那倒是個重量級的把柄,只是你能確定,這韋青玄在齊王殿下那里。也施此法術?”
封倫微微一笑:“韋青玄以前行巫蠱之術的時候,曾經為此找過一些方士道人,有幾個人跟我有些交往,所以我很確定此事,她行法的那些人偶道具,也有不少留在了自己的府內,元杰死后。韋青玄住在自己的府中,那些道具也在。只要主公能查證韋青玄和齊王殿下有私情,那么只憑著韋青玄家中的那些巫蠱之物,就可以牽連到齊王了!”
虞世基的眼中閃過一絲興奮:“這么說來,只要查下去。就能徹底地擊倒齊王,讓他不得翻身嗎?”
封倫勾了勾嘴角:“有六成的把握,這個巫蠱厭勝之法是至尊所深深忌諱的,但那個韋青玄畢竟不是齊王妃,也不住在齊王府里,即使在她那里找到了這些東西,也不一定能牽扯上齊王殿下,主公,真正能擊倒齊王的。是針對至尊的謀逆之事,其他的事都不至于動搖他的位置。”
虞世基剛剛舒展開的眉頭又重新緊緊地鎖住:“還是沒有絕對的把握嗎?”
封倫點了點頭:“是的,本來韋青玄搞巫蠱之術。是有八到九成把握的,但考慮到蕭皇后的原因,就只能降到六成左右了,這還要看當時至尊的心情,若是他當時心情不好,廢齊王的把握就大些。反之若是他當時很高興,這個把握就會進一步地降低。”
虞世基咬了咬牙:“這么說來。我是得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這六成把握上了嗎?若是事情不成,不僅得罪了齊王,而且得罪了蕭皇后,唉!”
封倫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神色:“主公勿慮,這事也許還有別的解決辦法。”
虞世基連忙抓住了封倫的手:“什么?這事還有別的辦法?”
封倫“嘿嘿”一笑:“如果在下記得不錯的話,主公的母親已經臥床多時了,據大夫所說,可能也就是這幾個月的事情,對嗎?”
虞世基的臉色一變,沉聲道:“封先生,家門不幸,難不成你還想拿這件事來作文章?”
封倫搖了搖頭:“不,主公,在下的意思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若是老夫人真的過不了這一關,恐怕這時間也是在大軍擊破吐谷渾,回師東都的時候。”
虞世基的雙眼一亮:“你的意思是,要我借著服喪守孝為借口,推脫掉這個差事?”
封倫點了點頭:“現在大軍出征在外,既然至尊已經解除了齊王的兵權,把他帶在身邊,就不會在征戰的時候向他問罪,而且至尊并沒有讓你現在就回東都去查辦此案,就是說這件事是要等大軍回去后再做,這就給主公留出了充足的時間!”
虞世基咬了咬牙:“家母確實這回很難撐過去了,但為人子者,總不能希望自己的母親真的出什么事吧!再說萬一到了那時候,家母還在人世,又當如何?”
封倫的嘴角勾了勾:“知道老夫人病重的官員為數不少,就是連至尊,也不是派御醫疹治,奉上過湯藥嗎?所以即使到了那時候老夫人還在,主公只需要表現出一個孝子的模樣,說是老夫人病危,你無心政事,需要親自在床前服侍,那即使是至尊,也不會再催你辦這案子,而是會另尋他人了!”
虞世基哈哈一笑,拍著封倫的肩膀:“封先生,這個辦法也只有你想得出來,好,就按你的話來說,只是這個繼任的人選,需要我去推薦嗎?”
封倫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厲的寒芒:“天底下沒有比王世充這個精通巫蠱,貓鬼,厭勝這些旁門左道玩意的家伙,更適合查辦此案了!”
兩個月后,已入深秋,楊廣的御帳已經從大興城移到了河湟之地,與還有不少高山密林,滿眼郁郁蔥蔥,村落塢堡星羅棋布的關中地區相比,這里是真正的荒涼無人地帶,已經行了四天了,除了一望無際的大草原,跟著大軍的王世充,甚至沒有看到一個活著的吐谷渾人。
換了一身還算適合的皮甲,戴著銅盔,王世充騎著一匹驃肥體壯的河西青海驄,跟在大軍之中緩步而行,多數文官進了楊廣的御營大帳,那個足以容納兩三千人的移動大營這回也帶了過來,前面由三四千頭牛在拉著,由于這高原之上完全沒有道路,秋冬之際的河湟草原上,陰雨連綿,到處都是泥濘的沼澤地帶,讓楊廣的那座移動御營幾乎是寸步難行,若不是裴世矩想出了個辦法,讓前面護駕開路的幾萬步軍邊走邊清出一條可以通行的道路,填上干草,以供這座移動御營行動,只怕現在的御營,還只能停留在三天前的地方,完全無法行動呢。
天上又飄起了絲絲的小雨,隨著海拔的高度在逐漸增加,讓人的呼吸也開始變得困難起來,騎著青海驄的王世充甚至有些佩服起楊廣來,這個看起來站都站不住的家伙,為了自己的那個帝王夢,居然爬到這個已經有一兩千米海拔的高處,不管怎么說,這也算是這個愛演戲的帝王第一次貨真價實的征戰沙場了。
王世充抹了抹臉上的雨點,扭頭看向了騎著黑云和自己并轡而行,如山岳般雄壯的楊玄感,微微一笑:“妙才,你在想什么?”
這次的討伐,作為鴻臚卿的楊玄感也獲準從軍隨駕,一直到出金城之前,二人都刻意地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直到作為金城郡校尉的薛舉也隨駕從軍之后,讓他部下的三四千名騎兵擔任了御營后的右馬軍護衛,王世充也趁機和楊玄感一起混進了薛舉的部眾當中,在這些薛舉的親兵中,終于可以放心地交談了。
楊玄感看著前方十余里處那座龐大御營的高高金頂,咬了咬牙:“哼,我在想,能不能借個什么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楊廣給宰了呢!”
一身銀甲披掛的薛舉哈哈一笑:“楊將軍的話深得我意,行滿,你這人就是太婆婆媽媽的,不干脆啊,我看現在就是好機會,楊廣的御營兵馬現在換了那個不知兵的元壽指揮,連布陣都不會,看他這行軍就知道這人根本不會打仗,要不然我們趁著黑夜的時候,全軍突擊過去,一定能生擒楊廣,這樣大業可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