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王世充閉目沉思著,門口卻由遠而近地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王頒的聲音遠遠地響起:“你們在這里好好看守,不允許讓任何人進來。”
他猛地坐起,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服。長孫無忌和裴世矩被王頒引著走近了小院,王世充走到門口,笑著拱手行禮:“長孫將軍,裴舍人,怎么來得這么快?”
長孫晟今天換了一身五品的緋紅色朝服,戴著高高的進賢冠,而一旁的裴世矩則是六品的深綠色朝服,也戴著進賢冠,三人有一個月沒見了,相視大笑,走進了屋子,王頒則識趣地走到了院外,當起看守來。
長孫晟進屋后找了張椅子坐下,自顧自地拿起客桌上的水壺,給自己和裴世矩倒了兩杯水,端起茶杯,長孫晟一口喝下,才咂了咂嘴,說道:“這一路風沙可不小,給吹了一嘴沙子,著實難受。”
王世充笑道:“雁門山和勾注山兩山相夾,這里乃是一個風口,每天早晨從卯時到辰時,都要刮上一個時辰的大風,北邊的風沙都會吹過來。你們非要挑這個時候入代州,這可是自討苦吃啊。對了,二位這次來得怎么這么快?”
裴世矩跟著也喝了一口水,說道:“本來在大興時預料籌集絲綢需要個七八天,可沒想到你剛走三天,關中一帶的上等絲綢就跌到了五十錢一匹,加上至尊任命了不少功臣異地任官,克日上任,那些得了絲綢的功臣們來不及處理,賤賣又覺得心疼,干脆就直接托給齊國公,讓我們這次帶來突厥販賣了。”
王世充點了點頭,這事也多少在他意料之中,他問道:“那么這一回你們籌集了多少絲綢?不太可能都是上等吧。”
裴世矩笑了起來:“原來只要十萬段,結果這次一共收了上等絲綢十萬三千匹,全運過來了。中等絲綢和下等絲綢加起來還有十幾萬匹,齊國公都按著降價前的大興物價,收歸國庫了。這次賞絹帛都是上中下等混搭,各占三分之一。
但這些人不可能只賣上等的,所以齊國公干脆用這種方式把所有的絲帛收回,反正中等和下等的絲綢以后或要再賞賜,或要拿去和突厥或是吐谷渾,高句麗做生意,總有用得著的時候。”
長孫晟連喝了幾杯水,也平復了下來,對王世充說道:“世充,我們比預料的提前到代州,你這里還順利嗎?鐵礦石有沒有全運出城?安放這些鐵礦石的地方找好沒有?”
王世充微微一笑:“段達剛剛押運著最后十幾車鐵礦石出城,城外的勾注山里有一個天然山洞,足可存上這些鐵礦石,我已經安排段達在這段時間內守住山洞了。”
長孫晟的表情一下子舒緩了開來,又是一杯水下肚,笑道:“這樣我就安心了,我就是怕我們來得太急太快,誤了你們運鐵礦石的事情,所以特意讓使團不要進城。”
王世充看著長孫晟,問道:“劉居士派到突厥的內奸已經查到了嗎?這個可是最重要的事情。”
長孫晟笑了笑:“世充老弟,這事你就放心吧,我們出發前就鎖定了這個奸細了,他是劉昶的好友,當年的從龍之臣盧賁的兒子盧德林,也是劉居士的那個官二代黑勢力團伙的主要成員,有個左翊衛宿衛的身份,這次劉居士想辦法讓他混進使團,那塊玉佩也給了他。”
王世充的臉色微微一變:“長孫將軍又是如何知道玉佩在此人身上的?那劉居士會不會使個聲東擊西之計,讓盧賁當誘餌,而派別人去突厥和大義公主接頭呢?”
長孫晟搖了搖頭,低聲道:“名單里的每個人我都查過底細,因為這次是出使突厥,所以都要品行端正的人,高仆射嚴格挑選過,凡是跟劉居士有過往來的人,一概不得入選,只留了盧德林這一個。而且我派了三個人跟在他身邊,在他洗澡時翻過他的隨身衣物,那塊玉佩就在他身上。”
王世充“哦”了一聲,其實他本來就知道長孫晟足智多謀,算無遺策,但這次事關自己的性命,所以容不得不問明白,他自嘲式地笑了笑,開口道:“長孫將軍,那么你已經計劃好了如何讓我頂掉這個盧德林了嗎?這人是大臣之子,只怕不能象原計劃那樣隨便殺掉吧。”
長孫晟點了點頭,說道:“不錯,不過高仆射已經在我們出發前打過招呼了,說是劉居士已經搞得大興天怒人怨,而且聽說此人還帶著那幫狐朋狗黨,跑到漢朝的未央宮舊殿,在那里南面而坐,這是不折不扣的謀反行徑,越過了至尊的容忍底線,即使沒這次突厥的事情,也會依法懲治他的。
現在我們要辦好突厥的事情,盡量多搜集一些劉居士里通外國的直接罪證,畢竟未央宮的那個事情沒有物證,但如果和突厥有往來,哪怕只是生意上的,也是實打實的證據。”
王世充笑了起來:“那既然劉居士這回死定了,還要留著盧德林做什么?難不成他的父親盧賁,比劉昶跟至尊的關系更近?”
裴世矩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盧賁當年也是北周重臣,擁立了當今至尊,跟至尊的關系沒有劉昶近。只是現在沒有直接證據,光憑他身上有個玉佩,就要把他殺了,只怕盧賁會不服,至尊雖然不喜歡這些北周的叛臣,疏遠他們,不給他們實權,但要是直接下殺手,也怕天下人說他過河拆橋,冷血無情的。”
王世充嘆了口氣:“那你們準備把他拿下,然后在這代州城里看起來?”
長孫晟笑道:“正是如此,此事交給王景彥去辦,想必他會盡心盡力吧,我把那三個監視盧德林的隨從留下,要是他想跑,直接動手殺他。”
王世充又問道:“當眾拿下盧德林,是不是會驚動使團其他人,讓他們生出猜測和議論?”
長孫晟擺了擺手:“不會的,我們路上已經跟王刺史說好了,請他到時候請盧德林一敘,就說跟他父親有舊,要托他帶點東西給盧賁,因為我們回來可能不一定路過代州,所以沒人會懷疑,到時候我們拿下盧賁,就說他突發急病,暫時需要留下來醫治,大隊人馬先行,那三個隨從留下來照顧他,不會有人懷疑。”
王世充滿意地點了點頭:“長孫將軍果然計算周密,世充嘆服。”
長孫晟笑了笑:“與你要做的事情相比,這些不值一提,世充,整個行動的計劃你都確定不會有失誤嗎?我們出了代州可就到了突厥人的地盤了,在異國他鄉,我可救不了你。”
王世充咬了咬牙,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大丈夫就是要用命去搏個功名,長孫將軍,你在開皇三年兩國大戰的時候,孤身入突厥軍營,游說達頭和阿波可汗的時候,冒的險可比我這次要大吧。”
長孫晟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之色,一閃而沒,神色轉而變得黯淡起來:“好漢不提當年勇,而且那時我只要面對突厥人,可你這次碰到的,卻是精通我大隋內情的大義公主,我最擔心的,就是她問起什么北周時上層的事情,或者是我大隋現在朝堂之事,世充,你畢竟以前沒有入朝,對這些都不知道,這是隱患。”
王世充笑著反問道:“那難道大義公主這個身處番邦的女人就知道我朝的內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