員明這里的隋軍以三百輛大車頂在前面,這些大車沒有配牛馬,車上搭設了木質擋板,專門用來防守敵軍的強弓硬弩,與陳軍的陣形不同,隋軍的第一線沒有放長矛手,而是埋伏了三千弓弩手,此時個個弓上弦,弩搭矢,只等長官一聲令下,就會萬箭齊飛,無情地清洗對方的陣營。
兩軍間的距離慢慢地縮短,雙方第一排士兵的呼吸開始急促,陳軍的士兵五十人一排,每排最邊上的就是最基層的軍官都督,全都抽出了長劍,喊著號子,促著士兵們踏步向前。
很快,雙方的距離已經縮短到二百步左右,已經進入了六石弩機的射程,王世充今天也是第一次見識到真正千軍萬馬的戰場,心開始撲通撲通地跳,這會兒也是屏住了呼吸,看著戰場上那即將碰撞的黑黃兩色兵團,想象著將要擦出怎樣的火花。
陳軍中突然響起了一通戰鼓,前排密集的士兵忽然象潮水一般地向兩側分開,從陳軍的盾牌間隙,閃出了百余部幾人推著的弩床,上面搭著兩三根長槊,弩床后站著幾名赤膊大漢,手持大錘。王世充一下子血貫瞳仁,叫了起來:“萬鈞神弩!”
王世充的話音未落,弩床后面的大力士們一個個開始掄起大錘,猛砸弩機,兩三百枝長槊頓時如幾百枝同時擲出的標槍,帶著刺破長空的凄厲嘯聲,向著隋軍陣列飛來。
慘叫聲開始此起彼伏,隋軍第一線的部隊雖然有戰車擋板作屏障,但仍然在萬鈞神弩的連射下有了傷亡,王世充親眼看到幾部戰車的檔板被生生從車上擊飛,然后長槊帶著擋板繼續前飛,砸到后面的弓弩手,一下子就是五六人倒地。
但是今天王世充也發現,這種萬鈞神弩雖然威力巨大,但是發射的距離卻有極大的差異。
有些矛槊飛起來不到一百步就一頭栽到地上,還有些矛槊給大錘擊中弩機后,是那個弩機開關直接被砸飛,而不是矛槊橫飛,有十幾部萬鈞神弩都出了這種問題,后面連忙奔出幾個小校,拿著新的弩機在緊急地安裝。
王世充恍然大悟起來:現在這個時代畢竟不是后世的工業時代,生產力水平還是不高,即使是萬鈞神弩這樣的利器,有了圖紙,不同的工匠做出來的實物也是完全不一樣,所以故障率極高。
但即使如此,一百多部萬均神弩仍然發射出兩百多根長矛射到了隋軍的陣營里,形成有效殺傷的有四五十根,隋軍前排的弓箭手們被射倒了百余人,余者卻是鎮定自若,甚至連看也沒看身邊倒下的戰友一眼。
陳軍的萬均神弩經過了一輪的發射后,無論是修復弩機還是重新搭上矛槊,都需要一定的時間,陳軍的技師和輔兵們開始手忙腳亂地在陣前重新忙活起來。
隋軍的前軍主將員明端坐馬上,舉起了手中的長刀,他身后的傳令兵迅速地把他的命令變成了旗語和號角傳遞了下去,第一線的隋軍弓弩手們在各自都督們的命令下,齊唰唰地沖出了戰車陣,向前狂奔數十步。
手持著三四石強弩的弩手們迅速邊跑邊擊發弩機,然后后退幾步,退到沖到自己身前的戰友身后,抽出身后矢袋里的弩矢,繼續上弦。
一時間矢如飛蝗,“咔咔咔”的弩機擊發之聲不絕于耳,隋軍的弩手們四石弩的射程可達兩百步,但為了追求殺傷力,都向前奔到一百五十步左右的距離才發射,加上人向前跑的沖力,如同一陣黑色浪濤般的弩矢,狠狠地清洗著陳軍陣前的萬鈞神弩。
萬鈞神弩的技師與輔兵們在更換彈藥的時候,陳軍的步兵盾牌手們全都上前以盾掩護,但是隋軍的弩矢在這個距離上威力強大,許多陳軍步兵的盾牌手直接被弩矢透過木盾射到了手上,慘叫一聲丟掉盾牌,然后被緊接著飛來的幾枚弩矢射了個透心涼。
陳軍前排的將領見勢不妙,連忙舉起令旗,陳軍的弩手們也飛快地奔出,沖出盾牌的掩護,一陣擊發,而他們身后的弓箭手們則是緊隨其后,等一陣弩矢暫時壓制了對方之后,沖出前去,又是一陣弓箭急襲。
雙方的遠程部隊這樣你來我往,最后還是隋軍的弓弩手們占了上風,來自北方的士兵體格明顯比南陳的士兵要大上了一號,膂力也更強,在這種純拼實力的正面對射中,三千隋軍弓箭手完全壓制了對面同樣數量的陳軍弓弩手。
最后,陳軍扔下六七百具插滿了箭矢的尸體,以及釘滿了弩矢的上百部萬鈞神弩,拖著受傷未死的同伴,在盾牌手的掩護下,狼狽向后退去。
隋軍旗開得勝,只倒下了兩百多人,剩下的弓箭手們興奮地揮舞著手中的弓弩,吹著唿哨,跺著腳,盡情地吼叫著,一時間隋軍陣營歡呼聲與喊叫聲震天動地,而陳軍的田瑞所部,則是士氣低落,不復剛才的那種旺盛氣焰。
田瑞的腦門上開始冒汗,他沒想到自己的萬鈞神弩也沒有射過對方的弓箭手,北軍現在還沒有用上聞名天下的鐵騎呢,光是步兵弓箭部隊的較量就輸了一陣了,難怪歷來陸戰都是北強南弱。
但事已至此,身為前軍主將,也沒有別的選擇,他抽出了戰刀,吼道:“大家不要慌,我軍勢大,敵軍兵少,賀字帥旗就在山上,只要沖過去,為后續大軍打開一條通路,就是勝利!”
田瑞轉頭對著傳令兵喝道:“傳我將令,戰車沖陣,步兵呈散兵線,刀斧手在前,全力沖擊敵陣,弓箭手在后面掩護!”
傳令兵迅速地打出了旗語,一百多輛四匹披甲戰馬拉的戰車,開始同時在三里多寬的戰線上向著對方沖去,每輛戰車上都立著木板,御者坐在木板之后,而車右揮舞著長戟,車左持著弓弩,向著隋軍陣線全速沖擊。
蔣山和白土岡之間是一塊五六里寬的平原,時值正月,氣溫很低,本來潮濕泥濘的江南土地這會兒凍得硬梆梆地,極其適合鐵騎與戰車的沖殺。
賀若弼的先頭部隊沒有驍果軍那樣的鐵甲騎兵,兩千輕騎兵這會兒都隱藏在山的背面作預備隊使用,因此在蔣山下列陣的全是步軍,田瑞也正是看準了這點,才放手用戰車部隊沖擊。
緊跟在百余輛戰車后面的,則是輕裝上陣的陳軍刀斧手們,穿著笨重護具的矛槊手和舉著大型木盾的盾牌兵因為速度不足而拖在了后面,只穿著皮甲,甚至不乏有些赤膊上陣的刀斧手們,正全力跟在戰車后面狂奔,希望在戰車的四輪碾壓過后,能收割那滿地的隋軍人頭。
員明死死地盯著南陳軍的戰車,面色凝重,再次舉起了戰刀,隋軍一線的弓箭手們以最快的速度把手上的弓箭全部射出,然后轉身向回跑去,撤到那大車陣線之后。
重甲長槊的隋軍步槊手則排著整齊的陣形,舉著長槊向前,在大車之后約三十步左右的距離形成了一道陣線。
隋軍的弓弩由于沒有形成持續,密集的火力打擊,對瘋狂奔馳的戰車沒有形成太大的殺傷,除了六七輛戰車的戰馬中箭仆地,車輛撞毀外,其他的上百輛戰車都躲過了這陣箭雨襲擊,沖進了隋軍陣線前的一里左右,戰馬開始加速,戰車的速度越來越快,帶著風聲向隋軍的陣線呼嘯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