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積的瞳孔猛地一收,嘴角邊的胡須也動了動,但沒有說話,而是沉吟起來,王世充知道他也多少被自己說動。
賀若弼和王世積都是人精,想必在這件事上,兩個人也是討價還價了半天,王世積自己肯定也是對孤軍陷入死地這著棋是有所顧慮的,只是面對率先過江的這個大功,無法拒絕這個誘惑而已。+
王世充決定趁熱打鐵,把話挑明:“王將軍,其實你也清楚,如果我們在這新亭渡江,那江上陳軍的戰艦,還有建康城里陳軍的主力,都會向我們這里撲來。
現在建康附近的陳朝軍隊還有十幾萬人,也不乏精兵悍將,你的鐵騎雖然厲害,但在道路泥濘的江邊,也不可能象在北方草原上那樣縱橫沖殺,加之敵眾我寡,多半只能立柵防守,為賀若總管和韓總管吸引敵軍,方便他們渡江而已。
王將軍,這次至尊南征,我等從軍報國,象景彥兄這樣的文人也是投筆從戎,主動地擔負起了最危險的任務,圖的是什么?往大里說是上報君恩,往小里說也是沙場建功,搏個封妻蔭子,如果苦戰無功,成了他人的道具,我等還圖什么呢?”
王世積的眉毛一揚:“怎么就苦戰無功了?第一個踏上江南土地的,就是此戰首功。”
王世充冷笑一聲:“只怕未必吧,是第一個踏上江南的功勞大,還是第一個攻進建康,擒獲陳叔寶的功勞大?王將軍,如果能讓你去選,你選哪個?”
王世積的眼中光芒閃爍,顯然也在做激烈的思想斗爭,王世充決定更進一步,繼續說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您選擇新亭這里登陸,拖住陳朝大軍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擋住韓擒虎韓總管的進軍路線,為賀若總管攻略建康爭取時間,是吧。”
王世積的身軀猛地一震,抬起頭來,眼中殺機一現:“世充,慎言!這種事情怎么可以隨便揣測。”
王世充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王將軍,世充本無意去揣測大將們的事情,只是這次事關生死,您也看到了,我們王家三兄弟都在這里,要是出了什么閃失,連給家父養老送終的人都沒有。
你今天一來就跟我們敘親情,難道就這么忍心把我們當成你和賀若總管交易的籌碼嗎?”
王世積沉聲道:“世充,你這樣說太過份了,我也和你們一樣,要親率一萬兒郎過江,有生命危險的不止你們三個。兵兇戰危,想要出人頭地,就得拿命去拼,如果平安無事地呆在家里就能建功,那你還來這里做什么?”
王世充朗聲說道:“王將軍,我們兄弟三人在你之前就要過江,這本身就是拿命去搏了,但如果只是換來一個拖住敵軍,為賀若總管或者韓總管攻取建康而創造機會,那也未免太不值了。就是你王將軍,難道就不想打進建康,建功立業嗎?
如果你真的攻進建康,那就一定是封候拜將的首功一件,何必再去為賀若總管作嫁衣?如果你肯這樣做,我們一定會支持你的。”
王世積沒有說話,但是一張臉上已經滿是汗水,他站起了身,在帳內來回踱起步來,王世充的提議非常有誘惑力,但也同樣有違抗賀若弼軍令的巨大風險。
對于王世積來說,一方面是萬一出了差遲,就要掉腦袋的結果,一方面是攻擊敵都,破國擒君的不賞之功,矛盾的心態在他內心中交鋒的結果,就是他臉上那忽陰忽晴的表情。
王世充和王頒,還有王世師都沒有說話,三人的眼光全落在了王世積的身上,言盡于此,剩下的決斷需要他來做,而無論這個人作出何種決定,現在身為軍人的三人也只能服從。
王世積終于停下了腳步,咬了咬牙:“世充,這件事我們繞不開賀若總管。實話跟你說吧,賀若總管跟我確實有約定,我負責在新亭這里登陸,拖住陳軍主力。但情況沒你說的那么危險,韓將軍是會以最快的速度支援我們的,不為別的,就是沖了攻進建康的首功,他也會一路狂奔。
只要我們在新亭登陸成功,那韓總管渡江的和州一帶敵軍戰艦一定會趕來新亭封鎖江面,那樣總管強渡長江就不會有什么阻撓,一定可以一舉攻克當涂。
當涂離新亭也不過百余里,韓總管的騎兵只要三個時辰就能馳到,所以我們是不用擔心自身安危的。
到時候韓總管和我們合兵一處,如果機會足夠好的話,我們就跟著韓總管一起攻進建康,反之要是賀若總管占了先手,那我們也有吸引敵軍主力的大功,再怎么算,封賞也是虧不了咱們的。”
王世師開口問道:“那這樣一來,你不是違反了與賀若弼的約定了嗎?現在你是調歸他指揮,他的將令你不聽,壞了他搶占建康的大事,他豈能容你?”
王世積停住了腳步,雙目炯炯,目光如炬:“賀若總管要是連我給他吸引了防守后,自己的速度還趕不上韓總管的話,那也別怪我王世積了。
別忘了,我可不是他賀若弼的屬下,現在跟他也是平級的上大將軍,只不過是晉王臨時調我過來罷了,過江前我聽他的安排,過了江后,就是大家看誰能先攻進建康。
賀若總管有機會,韓總管有機會,哼哼,我王世積也有機會。各位放心,只要跟定了我,那大家都會有建功立業,拜將封候的可能!”
王世積這些話說得鏗鏘有力,透出一股霸氣與自負,帳蓬里沒有風,但是火盆里的火卻隨著他說話的這股氣勢,一陣子火苗亂舞。
王世充雖然心里還是覺得有哪個地方不對勁,但是王世積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自己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好沉默不語。
王頒哈哈一笑,站起身來,向著王世積拱手行禮:“王將軍這樣說,我等也就放心了,與賀若總管的約定不變,十天之內,我們一定想辦法過江。
如果這十天內江上起霧,我們就夜渡長江,要是不起霧,我王頒就是游也會游過去,現在我和江南聯系的信使還沒走,我這就讓他過江去,約定舊部趕來新亭那里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