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公謹身披重甲,外面扎著濕淋淋的,涂了井底泥土的蓑衣,這套裝備是這兩天連夜趕制的,就是為了讓排攢手們防著火船的攻擊,兩千名排攢手,高唱著戰歌,喊著號子,或是從兩岸的柵欄后向著河道兩側集結,或是站在幾十艘戰船之上,逆流而上,齊齊地在船頭擺開了陣勢。
兩千多根閃著寒光,足有兩丈三尺長的超長步槊,端在這些軍士們的手中,由于這槊太長,為了能讓遠端的槊尖跟手上所持的部分保持水平一致,排攢手們的槊尾都掛著一個小銅塊,幾斤的重量,如此才能保持遠端槊尖能夠平舉著迎向直沖而下的火船。
“呯”,一陣巨大的沖擊聲響起,幾百根長槊,刺中了正要順河而下,極速狂奔的當先幾條火船,巨大的沖力把水道上硬頂著這些火船的為首六七只小船,逼得倒退了七八尺之多,船身在劇烈地搖晃著,可是兩側岸上的民夫與輔兵緊緊地拉著手上的纖繩,喊著號子,幾乎是拔河一樣地把這些小船重新拉上了前排。
而岸上的排攢手們受到的沖擊力更大,幾百人幾乎是一瞬間就給沖倒在地,然后迅速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喊著口號,端著長槊,繼續咬牙,死死地頂住這些火船。
最前面的五六條火船,終于在離第一道鐵索不到一丈的地方,給頂住了,船上的干草與柴禾在劇烈地燃燒著,濃煙滾滾,順著西風直飄向死頂火船的水陸兩道的淮南重裝排攢手們,把他們的臉烤得一片漆黑,形如鍋底,除了眼白以外,看不到一點白色的東西,而除了這些嗆人的濃煙外,硫黃與硝石燃燒時放出的大量毒氣,更是讓這些堅強的戰士們眼淚鼻涕直流,大聲地嗆咳著,可是腳下卻是生生地站住,一步也不后退。
王世充的眉頭緊鎖,他喃喃地自語道:“對啊,我怎么沒有想到這個煙霧的問題呢,這樣只怕撐不了太久,傳令,輔兵上前,用所有的布匹,甚至是旗幟揮舞,扇風,別讓濃煙一直嗆到我們的士兵!”
他下完這條命令之后,轉身對著另一個傳令兵沉聲道:“城頭所有的弩炮和投石車給我火力全開,打沉敵軍的火船,最快速度!”
十余部八弓弩箭被掀去了蓋在身上的氈布與稻草,跟著三十多部小型投石機一起,被推到了城垛口,機簧擊發的聲音不絕于耳,漫天都飛舞著斷槊,斧槍與石塊,狠狠地砸向了那些燃燒著,卻是不能再往前近一步的火船。
第一道鐵索雖然離火船還有幾尺遠,但是這個距離仍然讓這些鐵索被燒得一片通紅,如果不是兩千多根長槊,在死死地頂住這些火船,光是這火船順流沖下,就可以把這些通紅的鐵索給直接沖斷了。
李密咬牙切齒地看著本方的火船明明離著那些鐵索近在幾尺,卻是無法往前再進一步,隋軍的排攢手們完全已經被濃煙包裹著,不時地有給嗆暈了人的給抬出,但是總有后備的人頂上,還有些一時昏迷的人,給抬到一邊后,又是扇風又是潑水地醒了過來,二話不說又會掙扎著沖進濃煙之中,繼續去頂這些火船,靠了這些人的前仆后繼,舍生忘死,小半個時辰已過,這些火船居然連第一道的鐵索,也沒有突破。
“叭轟”之類的聲音不絕于耳,那是城頭飛下的石塊和斷槊,斧槍,打中這些火船的聲音,只要命中,那這些船板就會給打出一個個的洞,本來這些大船都很堅固,但是給燒了這么久,船體也開始變得越來越脆弱,一開始一塊石頭砸上去,還只能砸到船板之上,落到底層的船艙里,可是到了后來,連那些斧槍與斷槊,都可以生生打穿兩層以上的船板,直接沉到水中。
船底開始隨著這些漏洞的增多,不斷地進水,沖在最前面的五六層火船,開始緩緩地下沉,而跟在后面的那七八條,也都擠在一起,進不能進,只有在落石和飛槊的攻擊下,燃燒著沉沒。
在火船之后的三百多條瓦崗軍戰船,只能停在了離火船后百余步左右的地方,軍士們死死地拉著纖繩,以防止這些戰船順流而下,直接撞上自己的火船,裴仁基站在一條高大的樓船上,焦急地來回踱步,恨不得能用眼睛直接把那幾條該死的鐵索給瞪斷了,可是卻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火船漸漸地沉沒。
李密突然厲聲道:“不行,這樣下去不行,傳令,騎弓手和弓箭手給我上前,射擊河道一線的那些排攢手,我就不信了,你們還能一邊頂著弓箭的攻擊,一邊給我撐著頂火船!”
王世充的嘴角微微地上翹著,看著瓦崗軍的軍陣之中奔出大批的步騎弓箭手,向著柵欄一線沖來,他勾了勾嘴角,冷笑道:“想來射我們的排攢兵嗎?沒這么容易,傳令,投石車,八弓弩箭調整射程,所有的弓弩手火力全開,給我狠狠地打,千萬不要讓瓦崗軍的弓箭手靠得太近了!”
離柵欄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瓦崗軍的騎弓手們呼嘯著奔向了前方,這回他們沒有用那種橫向掠過的馳射法,而是直接沖近了柵欄,想要站在原地射擊那些煙霧之中的排攢手。
可是就在這沖鋒的路上,城頭的飛石與弩槍如雨點般地掃過他們的隊形,一片片的騎兵被砸倒,打中,人仰馬翻,而再往前一點,隋軍弓弩手們的弓箭風暴開始無情地向著他們招呼。
騎弓手們并非重甲騎兵,與這些步弓手對射毫無優勢可言,五千多人馬,幾乎在這短短的三百步沖鋒距離上,就倒下了近兩千,戰場之上,尸橫遍野,到處是垂死的戰馬和落馬的傷兵在翻轉哀號。
可是這些騎兵畢竟是跟隨了裴仁基多年的精銳騎兵,一聲令下,雖死不退,盡管傷亡慘重,但是還是有三千多的騎兵沖到了離柵欄五十步以內的距離,停住不動,對著幾十步外,那密集的濃煙之中的排攢手們,發出片片箭雨,很快,煙霧之中,就能看到綽綽的人影不斷地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