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冷冷地看著前方的進展,周圍的人都是歡聲雷動,就連魏征也是在捻須微笑,而王世充這會兒卻是一副平靜的表情,雙眼之中的碧芒閃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魏征注意到了王世充的變化,笑道:“主公,為何如此表情?現在形勢一片大好,我軍各部在中軍淮南兵的順利進展鼓舞之下,已經紛紛強渡成功,這會兒都開始進攻各寨了,看起來,攻擊已經初步得手,以現在我軍的氣勢,完全壓制住了瓦崗賊人,勝利只是時間問題,為何您這里還如此憂慮呢?”
王世充搖了搖頭,說道:“不,現在還不能太樂觀,上岸只是第一步,現在我軍立足未穩,從河中攻擊河岸上的營寨,以低擊高,只怕要費些時間,而且象我軍正面這種,敵軍有深溝高壘,兵力也不在少數,若是這時候敵軍的援軍,尤其是騎兵趕到,進行反沖擊,只怕我軍要崩潰。”
魏征看了一眼倉城的方面,搖了搖頭:“可是李密的騎兵明明已經去了倉城那里,怕是趕不回來了呀?”
王世充嘆了口氣:“青奴畢竟兵少,支持不了太久,李密也是極為聰明之人,如果看到青奴沒有后繼,而正面我軍強渡成功,一定會回軍防守的,你看,現在已經有騎兵在向洛水方向運動了。”
王世充一指敵軍大營的后方,山林之中,隱約可見一道淺淺的煙塵飛起,而林中的鳥兒也是高飛上天,久久不肯落下。
魏征點了點頭,臉色變得漸漸地嚴肅起來:“鳥兒高飛不落,林中應有大軍,看起來,李密的騎兵主力回來了。”
王世充咬了咬牙,說道:“還是得加把勁才行,傳令,仁則率部曲騎兵現在就過橋,淮南步兵暫緩過河,先讓騎兵上岸。”
魏征瞪大了眼睛,奇道:“這又是為何?現在就要出動騎兵嗎?大營未破,還沒到時候吧 。這騎兵是準備留著和瓦崗賊軍的內馬軍決戰的呢,若是強攻大寨有所折損,只怕無法和敵騎決戰。”
王世充搖了搖頭,說道:“還是老話,速度,速度,速度,我軍一旦攻破敵寨,有營寨依托,靠了步兵也可以勝敵,可若是說李密緩過勁來,以鐵騎反沖擊,那我軍怕是無法攻下敵寨了,到時候后面是洛水,前面是堅固大營,地方太狹窄,擠到一起會給敵軍的弓箭與飛石大量殺傷,必敗無疑,若是正面的淮南軍一敗,其他各路也會不戰而潰。”
魏征點了點頭:“既然主公已經下了決心,那就下令吧!”
幾聲沉悶的號角之聲響起,王仁則的眼中閃過一絲興奮,拉下了頭盔下的惡鬼面當,對著身后的騎士們厲聲道:“眾兒郎,我王家部曲騎兵出戰的時候到了,隨我過河!”
瓦崗軍大寨,后山的密林高崗,李密面沉如水,看著隋軍如潮水般源源不斷地從上百道浮橋上沖過,三十多里的河岸正面,處處是長龍一樣的隋軍步兵過橋沖鋒,不少營寨已經無法壓制蜂涌而上灘頭的隋軍步兵了,甚至有幾個分寨,已經是隔著柵欄,兩邊的士兵開始用長槊對捅,殺聲震天,箭雨如云,兩邊的傷亡都在急劇地上升,鼓角聲,喊殺聲,慘叫聲響成一片,連這陣后五六里處的山林里的鳥獸,也給驚得飛奔逐走,啼叫不止。
李密喃喃地說道:“難道,難道王老邪真的是要強攻正面嗎?”
他扭頭看向了倉城的方向,咬了咬牙,說道:“費青奴還在攻城嗎?”
裴仁基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準確地說,他是在射城,就是不停地離城墻四五十步的距離,對著城里馳射火箭,他明知城里有重兵,不可能引燃大火,可還是這樣來回奔馳射擊,我看,他這樣根本不是要攻城。”
李密咬了咬牙,額角的冷汗開始往下流:“怕是上了賊人的當了,費青奴才是佯攻,幸虧剛才看到情況不對,本帥當機立斷要騎兵回撤,傳令,三萬鐵騎全部出動,分援各寨,本帥親率內馬軍去徐世沖的大寨。”
裴仁基沉聲道:“魏公,我軍騎兵不過三萬,若是分兵援救,只怕兵力不足啊。”
李密恨恨地說道:“顧不得這么多了,敵軍是全線攻擊,而不是集中一點,我軍無法集中兵力援救,中央的徐世沖大營,是要沖,地勢高,一旦失守,我軍南北不得相顧,就有全線動搖的危機,本帥必須以內馬軍相救,裴柱國,你在這里指揮,哪個寨子危急,就分兵過去,還有,讓士信,雄信和三郎火速回援,不要管費青奴了,他攻不下回洛倉城的!”
言罷,李密也不多話,直接騎馬沖著徐世沖大營就奔了過去,秦瓊和程咬金對視一眼,緊隨其后而去,而孫長樂等驍將也率著內馬軍密集的騎兵,如一條黑龍般,直奔大營。
裴行儼走到了父親的身邊,低聲道:“父帥,魏公這回真的誤判了嗎?”
裴仁基面沉如水,說道:“王老邪畢竟還是厲害,咱們在這里切不可分兵,也不能隨便去救援,不然給敗兵一沖,只怕不可收拾,且看魏公能不能救了徐寨再說,若是魏公也救援不成,我等須引兵徐退,收容敗兵,絕不可把這些兵力給全搭上去。”
裴行儼睜大了眼睛,訝道:“這,這不是出賣了魏公嗎?若他回來,定會將我們以軍法治罪的。”
裴仁基勾了勾嘴角:“那得回得來才成,再說,到時候就說我們接應王伯當他們,不可輕動,這戰若是真的救援徐寨不成,那就是輸成什么樣的問題,無論如何,魏公都不會在事后跟我們翻臉的。兒啊,你記住,咱們的軍隊就是最大的本錢,只要這支鐵騎在,就沒人能奈何得了咱們。”
裴行儼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卻只見一邊煙塵大起,數千騎兵狂奔而至,為首一人,正是王伯當,看到裴仁基,遠遠地就大叫道:“裴柱國,魏公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