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漸漸地停了,近二十天來,太陽第一次從烏云中露出了半個臉,盡管已是黃昏,但這難得的陽光,仍然驅散了淵軍上下心中的陰云,賈胡堡大營中還留守著的士兵們,紛紛從已經濕透的營帳和窩棚里鉆出,在泥濘的地上歡快地叫著,唱著,整個大營里,一片喜氣洋洋。
李淵的心情也很好,給李密回了信之后,他整個人也好了許多,心中的郁悶和不快,已經隨著大雨的停止,而煙消云散,外面的軍士們在歡聲雷動,這讓李淵更是志得意滿,甚至有些開始后悔白天作出的撤軍決定了。
突然,營帳外傳來一陣痛哭之聲,如喪考妣,李淵的眉頭一皺,沉聲道:“是何人在外面啼哭?成何體統?”
門外的軍士回報道:“回大帥,是敦煌公(李世民)在哭呢!”
李淵的臉色一變,勾了勾嘴角,說道:“宣敦煌宮入帳!”
須臾,李世民走進了帳中,臉上仍然掛著幾道新鮮的淚痕,對著李淵拱手道:“孩兒見過父帥。”
李淵沉聲道:“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你一向剛強,什么時候也學婦人一樣哭哭啼啼了?”
李世民的眼中又是淚光閃閃,說道:“對不起,父帥,孩兒剛才看到將士們一個個興高采烈,看到這天晴后那種由衷的高興,還有那戰斗的渴望之情,溢于言表,但一想到我們馬上要讓這些可愛的將士們失望,一想到明天一早就要告訴他們,要返回太原,不再進軍關中,這些人該得是有多失望啊。”
“所謂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他們吃了這么多苦,受了這么多罪,泡在雨水里十幾天,不少人泡得身上都長瘡發爛了,但仍然無怨無悔,沒有人退縮,就是眼里只有著關中,只有著長安城,要是他們知道不打長安了,那肯定會變得沮喪而憤怒,然后拋棄我們,自行離去的!”
“父帥白日里有過嚴令,不得讓孩兒再進諫,孩兒亦不敢違令,只是想到大軍即將星散,而強敵一定會跟蹤追殺,我們能不能活著回到太原都成問題,一想到死亡無日,去日無多,孩兒這心里就難受得緊,不自覺地就哭出來了,打擾了父帥,是孩兒之罪啊!”
李淵眉頭深鎖,長嘆一聲:“也難為你了,能用這種辦法來變相進諫,罷了,為父白天也一直在思考你的話,確實有道理,但為父擔心的主要是糧草不濟,繼續堅持下去太過冒險了啊。”
李世民正色道:“只要我們能拿下霍邑,那就沒什么冒險的,現在陰世師和骨儀這兩個狗賊挖了我們李家的祖墳,他們以為這樣就可以斷了我們家的龍脈,王氣,雖然這不過是無稽之談,但是大丈夫要恩怨分明,有仇必報,這種給扒了祖墳的血海深仇,不攻入關中,盡誅這些仇人,天下人如何看我們?”
李淵須發皆張,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不把這兩個狗賊碎尸萬段,誓不為人!”不過他的神色很快又緩和了下來,“可是,就算現在雨停了,二郎你就有足夠的把握,在宋老生和屈突通聯合之前消滅他們嗎?”
李世民微微一笑:“兵貴神速,現在雨停了,我們正好可以扔掉糧草輜重,輕裝前進,路過霍邑的時候,我們可以揚言直取關中,宋老生是霍邑守將,更有阻止我們南下,渡河入關中的責任,如果他坐視我們進關中,那就形同失地,按隋法當斬,所以最后他還是不得不開城出戰的!”
李淵追問道:“若是宋老生不出戰,而是則屈突通出兵拒我軍渡河,宋老生再襲擊我軍側后,如何是好?”
李世民搖了搖頭,說道:“屈突通老成持重,絕不敢貿然出戰,他的任務是聯合宋老生,阻擋我軍進入關中,所以他一定會死守河東郡的蒲州城,以為這樣就可以阻止我軍進關中了,但是我們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不走蒲州渡口,而是從龍門渡河!”
李淵的雙眼一亮:“龍門渡?那里水流比蒲州要急許多,沒有浮橋,除非靠渡船才行,但龍門渡品對面的馮翊,可是大盜孫華的地盤啊,上次我們曾經在消滅母端兒叛匪的時候,打到過龍門,那里的地形為父也觀察過,可不是渡河的好地方呀。”
李世民笑道:“正是因為沒有蒲州這么容易渡河,所以屈突通必然不會派大軍把守,渡船不是沒有,河西的孫華有上千條,只要我們跟孫華談好了條件,他一定會幫我們的!”
李淵的眉頭一皺:“我們跟孫華素無來往,他憑什么幫我們?此人并非關隴家族出身,只是一個綠林大盜,并非可以依靠的對象!”
李世民搖了搖頭:“孩兒有一事沒有稟告父帥,就在三天前,河東郡戶曹任瑰,和隰城縣尉房玄齡,冠氏縣長于志寧,安養縣尉顏師古等人來投奔孩兒。這任瑰與孫華有舊,說孫華有意投奔父帥,只是缺人引見,若是我軍到了龍門,他可以聯系孫華來投!”
李淵訝道:“房玄齡,于志寧,顏師古這些人都是天下著名的才子,文士,什么時候來投奔你的?我怎么不知道此事?”
李世民微微一笑:“軍務繁忙,每天來投奔大軍的士人都以百數,父帥不可能面面俱到的,不過他們幾個,不是純文人,尤其是房玄齡,是深通謀略,有張良之才,孩兒正要舉薦給父帥呢。”
李淵擺了擺手:“不必了,他們既然跟了你,那就留在你的右軍府里任職吧,府中官員,你可以自行任免,不必向我通報,這也是為父當時建左右二軍,讓你當右軍大都督時給你的權限,現在也不會收回。”
李世民笑道:“多謝父帥的理解,不過您覺得任瑰的提議如何?現在天已經晴了,聯系孫華的事情,可以同步進行,孩兒有意現在就派任瑰去與孫華接觸,不知父帥是否同意?”
李淵皺了皺眉頭:“任瑰曾經是嶺南的反賊,入隋多年只當小官,他怎么會和孫華扯上關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