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司馬坂,翟讓軍大營。
翟讓眼窩深陷,一臉的風塵之色,黑巾包頭,盔甲上已經不復前日里的光澤,而他帳內的眾位頭領,也都一個個灰頭土臉,全然不見前些天剛出來時的那種趾高氣揚,而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翟讓手中的一卷羊皮紙上,羊皮的背面,用醒目的大紅字,寫著“戰書”二字,只沖這兩字,就說明了一切,而羊皮紙內的具體內容,已不重要了。
翟讓放下了手中的羊皮卷子,輕輕地嘆了口氣,環視四周,說道:“各位頭領,今天翟讓派手下的猛將秦瓊,親自來我大營飛箭下戰書,這次不是挑戰,而是決戰,他揚言若是我軍有膽,就全軍列陣痛快一決,若是沒這膽子,就回瓦崗等他三天后來攻寨,無論如何,他都要消滅我們,絕不象以前那樣擊潰了事。大家對此,有什么看法?”
翟弘大聲嚷道:“首領,這回張須陀可是太欺負人了,以為前幾次讓他勝了幾次,就可以視我們瓦崗英雄于無物了,我們也不是這么好欺負的,要我說,咱們暫且避其鋒芒,撤回瓦崗寨,那里易守難攻,然后我們再聯絡其他各寨,斷張須陀的糧道,只要我們能撐住一兩個月,張須陀久攻不下,必然退兵,到時候我們再下山追殺,就可以反敗為勝!”
翟弘說得不少人都連連點頭,頭領楊德方,鄭德韜等都隨聲附和,一大批人前些天都給張須陀打得魂飛魄散,知道野戰絕非其對手,只有險要堅固的瓦崗寨,才是眾人的心理依托。
翟讓點了點頭,這也是他的心聲,下山之前,他雖然知道張須陀很厲害,但總以為自己兵力占了絕大優勢,裝備又不遜于官軍,就算打不過,起碼打個有來有回,負多勝少,也是可以,只要能小勝一兩陣,也算有了面子,不至于讓李密奪了人氣,可沒想到張須陀這么厲害,自己拼了老命都給他打得潰不成軍,要不是每戰李密事先做好了接應的準備,只怕早就給打崩潰了,現在生存問題是第一位的,蓋過了面子問題,只有回瓦崗,才有可能渡過這次的危險。
翟讓清了清嗓子,正待開口,卻聽到李密的聲音緩緩響起,帶著幾分輕蔑:“諸位真的以為,回了瓦崗就可以躲過一劫了嗎?”
翟讓的眉頭一皺,在場的眾頭領也都一個個面露不滿之色,翟弘又是第一個嚷了起來:“李密,這些天你也在軍中,俺看你也沒有出什么好辦法打敗張須陀嘛,怎么,現在你就要顯示你的與眾不同了?既然你這么有本事,那你來說說,還有什么好辦法?!”
李密微微一笑:“當前的情勢,只能決戰,絕不可后退,回到瓦崗是死路一條,還不如散伙呢。”
此話一出,舉帳嘩然,破口大罵者占了十之六七,翟弘更是臉紅脖子粗地大聲沖著李密叫罵,只差抽刀上前砍人了,翟讓的臉色也是大變,也不阻止,大概手下們此時的叫罵聲,能幫他出心中這口惡氣吧。
李密仍然神色從容地負手背立,徐蓋勾了勾嘴角,說道:“各位稍安勿躁,既然是軍議,總得讓人有說話的機會,蒲山郡公這樣說,肯定有他的考慮,咱們先聽聽他是怎么想的,再議不遲啊。”
翟弘恨恨地退回了原地,冷笑道:“好,李密,你給我說清楚嘍,說不出道理,當年大頭領治你個動搖軍心之罪!”
翟讓擺了擺手:“翟頭領休得胡言,徐先生說得對,蒲山公有何高見,可以直說無妨,這是軍議,言者無罪!”
李密微微一笑,對著翟弘說道:“決戰的事情姑且不說,翟頭領為何就認定了,回瓦崗就能守住呢?”
翟弘哈哈一笑:“李密,你這是看不起我翟弘嗎?是,我翟弘確實沒你肚子里墨水多,但瓦崗寨是我們經營多年的巢穴,山勢險要,易守難攻,張須陀就是再能打,靠他這萬余人馬,也休想攻上山來!”
李密點了點頭:“是的,瓦崗寨確實夠險要,可是我想問翟頭領一句,我們這回越過白司馬坂,想要去襲取回洛倉城為的是什么?”
翟弘的臉色一邊,張了張嘴:“自然,自然是為了奪取糧食的。”
李密緊接著說道:“好,就是因為山上缺少糧食,養活不了我們瓦崗寨越來越多的人口了,要知道現在天下大亂,上山聚義的人越來越多,這些人多半是拖家帶口的,消耗越來越大,大頭領亂世建義,為的是使天下的百姓有口飯吃,所以來者不拒,現在瓦崗越做越大,已成中原第一勢力,我們這回下山前,寨中存糧已經不足,要是我們兵敗回去,又能支持多久?”
“以前還可以靠外出劫掠,尤其是搶運河和黃河上運往江都的官船來維持生計,可是張須陀這回放話了,要圍攻我們山寨,我們怎么可能再派兵出去搶糧?他根本不需要攻山,只要在山下扎營圍困幾個月,等山上的糧食一盡,那我們就不戰而降了。這一招張須陀在山東對付左孝友等人時就用過,這回只不過是輕車熟路,故伎重演罷了。翟頭領,請問你有什么應對的高招嗎?”
翟弘張大了嘴巴,臉上的胡子動了動,突然雙眼一亮,說道:“我們可以聯絡其他各路的義軍,比如濟陰房獻伯、上谷王君廓、長平李士才、淮陽魏六兒、李德謙、譙郡張遷、魏郡李文相、譙郡黑社、白社、濟北張青特、上洛周北洮、胡驢賊等人,他們平時都遵我們瓦崗為盟主,讓他們出兵,合擊張須陀,一定沒有問題的。就算我們打不過,拉上這些山寨一起打,我就不信十幾萬義軍打不過一個張須陀!”
李密冷笑道:“兵貴精不貴多,十幾路人馬亂哄哄地擠成一團,號令不統一,還不如我們瓦崗的一路人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