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南側的一片小樹林里,李世民那炯炯有神的眼睛,直視戰場,遠處敵軍的一舉一動,盡在他的視線之內,而小高崗正面那忙忙碌碌,正在向馬背上堆放柴火的幾千匹戰馬,這會兒一陣人喊馬嘶,場面一片混亂。
李世民自從在岔道上看到驍果軍之后,沒有直接進入戰場,而是折向南方的一片樹林,在這里潛伏了下來,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他仍然不動如山,死死地盯著戰場,直到看到甄翟兒的舉動,他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臉上閃過了一絲輕松的笑容。
一邊的悍將段志玄眉頭一皺,問道:“二郎啊,反賊是想要做什么?怎么在馬背上背柴呢?”
長孫無忌若有所思地說道:“他們這是要擺火馬陣吧,二郎,我說的對嗎?”
李世民點了點頭,微微一笑:“是的,這也不是什么新鮮的戰法了,早在南朝劉宋北伐的時候,北魏騎兵強攻南朝大將劉康祖的車陣時,就用了這個戰法,派戰馬負薪,點燃馬尾,讓其沖擊車陣,引發大火,后面的騎兵趁機跟進,從而攻克了看似不可摧毀的南軍車陣,這歷山飛不過是故伎重演罷了。”
段志玄的眉頭一皺:“我想起來了,以前北魏軍是用過這招,南史和北史上也有過記載,這是一招毒計啊,反賊的弓箭手射不過大帥的部曲,不能用火箭抵近射擊,可是用火馬沖擊,那就是兩回事了啊。”
李世民笑著擺了擺手:“我們能想到的事情,父帥也一定能想到,他既然敢這樣在小崗之上布陣,那就是對這一招有充分的準備,我們只需要看他如何破解便是,只要火馬陣一破,必然會反沖叛軍,到時候就是我們這五百精騎沖擊敵陣,一舉破賊的時候了!”
長孫無忌還是眉頭深鎖:“叛軍雖然分兵了,但還是有四五萬之眾啊,我們就這五百人,真的可以成功嗎?”
李世民的眼中冷芒一閃:“我這五百精騎,可當十萬精兵,只要看準了時機,趁著叛軍混亂時直沖而去,可反敗為勝,一戰而定!”說到這里,他勾了勾嘴角,笑道:“而且,驍果軍和李靖的馬邑騎兵,應該也很快會投入戰斗了吧。”
宋金剛站在都藍關城頭,神色陰郁,看著關外平原上,幾千匹騾馬已經作好了出擊的準備,前方的幾千名輕兵正在使勁地通過爪勾的繩索來拖動著小崗外圍三百步左右距離的那些個大車和拒馬,漸漸地,在小崗的正東方,已經拉開了一條百余步的口子,而這條口子離李淵設在崗下的第二層內圈車陣,已經不到兩百步了。
一邊的一個小頭目興奮地說道:“軍師,甄大哥是要用戰馬負柴,點火強沖李淵的小崗啊,那些內圈的大車一點就著,可以把官軍全給燒死!”
宋金剛嘆了口氣:“怪我啊,早知道甄翟兒建功心切,還把他留在外面,果然壞事,傳我將令,部隊加速入關,已經入關的軍隊,迅速帶上戰利品向太行山內轉移,不得停留!”
小頭目睜大了眼睛:“軍師,您,您這是要撤嗎?甄頭領眼看就要勝了,為什么,為什么咱們這個時候要走?”
宋金剛冷笑道:“就憑甄翟兒的那兩下子,他要是能滅了李淵,我把頭砍下來給你,這回他強攻不成,只會反傷自己,到時候陣腳大亂,李淵里應外合,只怕他的這四萬多人,都將不保啦。”
小頭目不信地搖了搖頭:“李淵明明已經是孤軍了,怎么個里應外合法呢?”
宋金剛一指西方遠處的樹林,沉聲道:“兩個時辰前,那邊就煙塵大盛,顯然是有強大的騎兵來援,可是他們進了林西之后,就停住了,顯然這時候在偵察,只怕我們在林子里的埋伏起不了作用,如果是馬邑雁門的邊軍主力,或者是李淵這樣的部曲騎兵,甚至是驍果軍的話,那我軍此戰絕對討不了好,這也是我要早早離開戰場,回到關內的原因。”
小頭目有些明白了,點了點頭,說道:“可是,可是這樣一來,我們是安全了,但甄大哥呢?他可還在關外啊,咱們可不能不講義氣,見死不救!”
宋金剛嘆了口氣:“誰叫他不聽我的話呢,本來如果他只是守好陣地,嚴陣以待,就算官軍大至,也不至于潰敗,而且我軍這里隨時可以接應,就算戰事不利,也可以退入關內防守,可是現在,他急于求成,散開陣型要進攻,如果火攻不成,反被李淵所乘,那就會大亂大潰,到時候我軍根本無法接應,甚至會給他的敗兵沖散,就象今天白天戰場上的隋將潘長文那樣,身死兵敗,還沖亂了后面李淵的陣形,所以現在,我已經不可能再救他了,也不可能再通知他。”
小頭目的眼中淚光閃閃:“那,那我們要不要打開關門,就算甄大哥敗了,也好讓兄弟們回來,能回來多少是多少!”
宋金剛的眼中冷芒一閃:“胡說,這個時候怎么還能開關門!若是官軍趁勢掩殺,就會跟著我軍的敗兵殺進來,到時候連我們這幾萬人都撤不回去,傳我將令,迅速撤離,都藍關馬上嚴防死守,城下布上拒馬,收起吊橋,把城門用沙袋堵嚴實,半個人也不許放進來!”
甄翟兒騎上了戰馬,滿意地看著前方已經被背上了柴火,躁動不安的三千多匹軍馬,在它們的正前方,百余步寬的口子已經被撕開,遠處小崗之上李淵的那面高大的帥旗,清晰可見,甄翟兒舉起了手中的戰斧,大吼道:“火馬沖陣,眾軍跟進掩殺,消滅李淵,在此一舉,殺啊!”
一股熱浪騰空而起,受驚的幾百匹軍馬,背上騰起了熊熊的火焰,一如它們的馬尾上那些被點燃的繩結一樣,負痛受驚的軍馬埋頭狂奔,如同幾百個高速飛奔的火球,在叛軍們的歡呼聲中,飛快地越過了那百余步寬的缺口,向著小崗下的那道最后的內環車陣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