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所有在座的人都臉色一變,有些人心悅臣服地點著頭,而還有些人,尤其是文官們則不屑地勾著嘴角,大理卿鄭善果冷冷地說道:“王將軍,雖然大家都知道你深通兵法,算無遺策,但也沒這么夸張吧,你剛才說敵軍也就一千多騎兵,就算他們個個是天兵天將,我軍好歹也有七千多精兵呢,怎么就不能打了?什么叫必敗無疑?又不是給人利用地形伏擊,堂堂之陣,五個打一個,怎么就打不過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鄭大理,您可能對戰陣之事不太了解,裴將軍號稱七千精銳,可是步騎混合,又是要搶占地形去伏擊,你覺得這七千人,可能象平時行軍那樣,同時能趕到戰場嗎?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裴將軍一定是親率騎兵在前,大隊步兵在后,前后拉開能有十里距離,他趕到敵軍在白司馬坂列陣的時候,身邊最多也就兩三千騎兵,甚至更少。”
王世充掉頭向著董純微微一笑:“董將軍,是不是這樣?”
董純張大了嘴巴:“這,這,王將軍,你是有探馬在我軍軍中嗎?怎么會知道得這么清楚?”
王世充笑著擺了擺手:“王某不才,也曾經在兵部任職過多年,我朝慣例,番上的左右屯衛大軍中,左屯衛以步兵,車兵為主,而右屯衛則是以隴右之地的騎兵居多,一般情況下,一支大軍中,騎兵比例差不多占三成,可是你們右屯衛大軍,則可占到四成到一半。裴將軍部下,是步騎各占一半的比例,定是帶了三千鐵騎在前,留下四千步騎在后,楊玄感也是深知這點,才會如此設伏。”
董純點了點頭:“不錯,我軍還沒來得及列好騎陣。對方就沖殺過來了,那楊玄感一馬當先,親運長槊,沖入我軍陣中。如入無人之境,連殺我軍上百軍士,十余員驍將,前鋒戰隊數百人,竟然給他一人擊垮。后面他的騎兵兩翼包抄,全線沖擊,我軍大潰,千余人沒于敵陣,末將拼死掩護裴將軍,才殺開一條血路,帶著千余騎兵逃回。”
王世充點了點頭:“此戰的關鍵,就在于擊破你們的銳氣,敵軍的兵力也不足,由于你們多是騎兵。那白司馬坂又是塊平地,無法設伏,所以與其伏擊,不如正面沖垮。然后再跟著一路追殺,才可以取得最大的戰果。”
董純嘆道:“一切如王尚書所言,我軍前軍戰敗之后,敵軍也沒有緊追,估計是在打掃戰場,收容俘虜,而裴將軍也不肯收兵。說是要等大隊的步兵上來后,再據守險要,尋求再戰。于是我們花了個半時辰左右組織了后面的步兵,在十里之外列陣待敵。”
樊子蓋點了點頭:“裴贊治敗而不潰。也算是難得了,后來呢?”
董純搖了搖頭:“后來,楊玄感的軍馬又殺到了,還是只有那千余騎兵,我們本來是嚴陣以待,可是他們卻沒有一點沖擊的意思。反而是數百騎兵下馬,卸甲,躺在地上休息起來,我軍不知虛實,以為有詐,不敢輕舉妄動。如此,就這樣僵持了一個時辰,直過午時。”
樊子蓋的眉頭一皺,看向了王世充:“楊逆這又是何意?是在等后面的援軍嗎?”
王世充搖了搖頭:“非也非也,敵軍從白司馬坂過來,上午的時候,日出東方,正對其眾,陽光刺眼,雖然對騎兵沖擊用處不大,但對步兵的弓箭手影響很大,而我軍這時以步兵為主,主要靠強弓硬弩來守住陣腳,阻其突擊,所以當日光不刺我軍眼睛時,他們就選擇了休息,我軍步兵跑不過他們的戰馬,前面又是大敗,是不敢輕易出擊的。”
樊子蓋恍然大悟,點了點頭,說道:“所以他們就要等到午時過后,我軍日光刺眼時,才出擊是嗎?”
王世充看著董純,笑道:“是這樣的嗎,董將軍?”
董純正色道:“王尚書真是料事如神,一切都如你所言,我軍幾次前壓想要逼其決戰,他們上馬就退,退出幾里后又再來,而我軍全是步兵,追趕不上,就這樣拉扯著,到了日頭刺眼時,我們才反應過來,裴大帥想要撤兵,已經來不及了,敵軍縱騎直突,我軍潰不成軍,若不是我等將領的馬快,加上裴大帥的親兵衛隊殊死搏斗,掩護我們撤離戰場,只怕,只怕這會兒末將也無法回來報信了。”
樊子蓋嘆了口氣,看了一些坐在上座,十二歲的楊侗身邊,愁云滿面的蕭皇后,說道:“皇后娘娘,事情應該已經很清楚了,現在兩路出擊的部隊,都損失慘重,一萬多精兵的武器鎧甲,全都落入叛軍之手,還請皇后娘娘和越王殿下發布旨意,我等自當遵從。”
蕭皇后幽幽地嘆了口氣:“這些軍國大事,本宮一個婦道人家,哪能作主?越王年幼,也不可能定奪,現在是危難之時,更需要各位愛卿的努力才是。”
樊子蓋等群臣全都跪了下來,而王世充也在身邊護衛的幫助下,裝著很勉強地下跪,齊聲道:“我等為國效力,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蕭皇后看了王世充一眼,說道:“樊留守,你現在是東都的最高長官,而王尚書又是足智多謀,能征善戰,哀家以為,是戰是守,由你們二位商量后定奪即可,現在是非常時期,不必象往常那樣事事需要由越王下令,軍情如火,若是誤了戰機,可就不妙了。”
楊汪的臉色一沉,突然說道:“皇后娘娘,老臣以為,此事萬萬不可!”
蕭皇后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滿,看向了楊汪,而不少本來臉上憤憤不平,脫口欲言的官員們,看到楊汪出頭,紛紛面露喜色,向楊汪投來贊賞的目光。
楊汪抬起頭,看了樊子蓋一眼,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聲:“娘娘,至尊臨走時,有諭令下達,凡事必須由您和越王殿下下令,樊留守雖然有留守之職,也不能自行決定。現在至尊沒有新的諭令下達,此事萬不可更改!”
樊子蓋的眼中冷芒一閃,正要開口,卻聽到殿下一個大嗓門響起:“對,這東都是至尊,越王的東都,不是他樊子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