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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平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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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和三十七年冬,蛾賊平遠大將軍高繼嗣引軍十二萬詐稱三十萬,會偽魏朝征東將軍拓跋觥八萬精銳,連黨項首領李繼遷,突發軍侵唐原、渭二州土地,因李繼遷得契丹義成公主為側帳而黨項不出,遂遣胞弟高繼宗會偽魏良將拓跋斛如火內侵,為平陽公主盡殲于原州馬家坡子鎮,斬敵萬五之余。

  后,自稱兒王于契丹的黨項首領李繼遷決意稱王,號夏,合黨項各部聚兵甲九萬,以前鋒精騎鐵鷂子正軍八百負贍者千六為先鋒,配步跋子三千,上將、太尉拓跋雄為中軍大將,會高魏聯軍于沙坡頭,得聞前鋒折于馬家坡子鎮,上將為斬,乃南下,與大唐原州軍峙于六盤山北麓洪德寨。

  是時,唐廷設邊事大都督府,加原州軍大都護呼延贊開國縣公,進柱國,為大都督府副大都督。加懷化大將軍、左衛大將軍楊業鎮軍大將軍、開國縣公,進柱國,為大都督府副大都督。進原州刺史、原州軍大都護府副大都護柴榮金紫光祿大夫,加欽命受京西諸路政事,為大都督府副大都督。

  此詔既下,天下震動。

  這一次,呼延贊楊業自正三品升從二品,一躍為著紫袍蟒服披金甲重臣,柴榮遣正三品,踏入朝堂要臣地位,倘若是戰勝之后那還好說,戰前便這樣安置,一旦戰敗,三人只好自刎謝罪了。

  偽魏稱王,不過皮之癬疾,黨項世代受國恩而立夏,孰不可忍。

  只是世人頗不解,既設大都督府,緣何只三個副大都督?

  而后,平陽公主破聯軍前鋒于馬家坡子鎮,殺弋陽侯弟、京西諸路軍械轉運局司正趙典空,自原州敕責弋陽侯,親率一軍直突前線的消息傳出,世人方恍然,原來公主到了這里。

  天策上將、開公主府于故東宮,她已到了前線,呼楊功重,柴榮勤懇,那也這大都督一職非她不能得。揮軍西域,決蕩四海,若論功勞威望,誰可比她?

  除非復故地如燕云河套,不可有與她爭功者!

  而契丹遼國,只將義成公主耶律汀嫁李繼遷,竟不聞有金戈之聲,倒教這戰事愈發莫測了。

  唐人卻心早安定,滄州軍大都護符彥卿揮軍北上,抵燕遼于雄關之外,此地不足慮。

  西縱有數國來襲,又如何?平陽既出,必可大勝,定斬賊酋李繼遷首級獻廟堂!

  便是西線戰區里百姓,本聞數國來犯舉家東遷,待平陽公主揮軍北上的消息傳出,入原州的人家,也紛紛返回了故里。

  數年百戰未聞一敗的平陽公主,怎是那胡虜蛾賊能擋的?

  即日,節氣大雪,天色陰沉,一潑人馬悠悠自東南來,三五里之外便是洪德寨。

  這潑軍只三五萬人,中軍高打飛鳳大纛,便是平陽公主李微瀾到了。

  中軍之前,那是金刀令公楊大將軍。

  后軍又后,又一伍軍馬,兩千余人,有騎有步,前后又分三軍,最前頭的乃是步卒,披綾羅綢緞戰甲鮮艷,這是輕兵營了。

  輕兵營最后,隱隱竟能見輜重營銜尾追著的,竟是一彪騎軍,三百來人,老卒居多,一個個懶洋洋的,馬背上有的懸雙刀,有的持長矛,也有的只挎了弓箭,形容剽悍絕大半傷痕未去,那是方下戰場沒多久的真老卒。

  這便是寅火率了。

  “……因此,這黨項里也有拓跋部,卻與偽魏余孽那些拓跋同宗不同部,李繼遷遂與偽魏余孽有千深萬深的干系。”最后頭一伙騎軍擠在一處,額頭上一道新鮮傷痕的疤面漢子慢悠悠地走著馬,與晃悠悠蹲在馬背聽故事的衛央說道。

  一路來,衛央漸漸知了頗多的消息,他本只知這黨項似乎是姓李,首領李繼遷果然是姓李,但聽說那拓跋斛是偽魏朝的,而軍書里所稱黨項太尉拓跋雄也姓拓跋,好奇之下忙問率中老卒,便是他甫入輕兵營時,與于康達一處那老卒。

  聽罷衛央便問這老卒:“按你這么說,這黨項全然是一鍋里的燴菜,甚么姓的都有哪!既然你這么博聞廣識,我問你啊,這李繼遷的祖宗,原本姓甚么?”

  那老卒一呆,想想失笑破口罵道:“他媽的,管他本姓甚么,左右與咱們的國姓無干,許姓狗姓貓,咱們瞧上的只是他項上人頭拿來換錢使,若不然,待率正逮住這廝,交由咱們詢問,定將他祖宗姓甚名誰都問出來?”

  衛央一刀鞘抽了過去,也笑著罵道:“咱們看上的果然是他腦袋能換幾吊錢來使,管他爹他媽姓甚么?這位大哥,我看你是個見多識廣的人哪,還未請教高姓大名?”

  “咱能有甚么高姓大名。”那老卒笑道,“只管喚咱姓名,甯破戎便是了。”

  “寧?”衛央一皺眉,片刻恍然,笑道,“原來還是名人之后,我聽說甯大哥這一支出自周武王同母弟周時衛地康叔,不知是不是?”

  甯破戎驚訝地睜大眼睛:“不察率正竟能將咱們和上古先賢連上干系——待歸家,咱定要教家老考證才是,有那樣大名鼎鼎的祖宗,說出來也是榮耀不是?”

  衛央笑道:“甯大哥知衛康叔么?”

  甯破戎哈哈大笑:“我倒知曉吃菜咽糠,衛康叔,那是誰?姓衛名康的一位老者么?啊呀,那也不準哪,倘若這樣,該是率正祖先才是。”

  這破水平,衛康叔就姓衛?

  按你這思維,唐太宗豈不應該姓唐,周文王豈不應該姓周?

  這果然是個糊涂人,不過,出身貧寒的人家,能知祖宗八輩也是甚不易的事情了,要追溯那么遠古的事情,誠然難為人了。

  沉吟一下,衛央道:“華夏姓氏,都可追溯到上古八姓里頭去,至于哪八姓,我可沒那本領都記得全,所謂四海一家,說的就是咱們是都為炎黃二帝的子孫……”

  后頭鎖著腦袋聽稀罕的竇老大忍不住打斷問:“敢問率正,咱們漢人都是炎黃二帝的子孫,那這些個胡虜戎狄,祖宗又是誰?”

  衛央一怔,順口道:“這我哪知道?恐怕他們自己都稀里糊涂,老竇你怎地想起這個來?莫非你有心為這些個胡虜考證祖先么?我聽說這些胡虜部里都有祭祀之類,你若能替他考證出祖宗,指不定能奉你個大祭司才是。”

  竇老大鄙夷吐一口口水:“哪來那閑心,只是咱們娘生爹養,總也能找到祖宗,這些個天殺的賊坯連祖宗都找不到,到底是怎樣出世來的?”

  周快爆笑道:“幾日戰陣上遇著,老竇你徑尋他自問去,豈不是好?不定將這糊涂蠻賊問個瞠目結舌,揮刀不及教你多獲幾級首級,那也好得很,不枉這大冷天里你倒替他操心起祖宗事情來。”

  眾人大笑,衛央笑道:“這樣,老竇,你若能答出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不定真能幫這些個胡虜蠻賊考證出祖宗來,到時哪要你上陣要他腦袋,我看哪,人家早洗干凈脖子等你去砍,算是勉強報答你一番恩情了。”

  竇老大好不心動,想想半晌怏怏哼道:“把這些個天殺的賊,爹娘也管不得,誰問祖宗?我聽說這些戎狄倘若兄長死了,兄弟便續其妻妾生兒養女以為榮耀,倫理不通,我若好心替他操心祖宗的事情,一個不妙斷了人家的好事,豈不是我老竇自投羅網?”

  甯破戎嗤笑他:“我看你倒是艷羨這蠻夷戎狄的亂來才對——對了,老竇,我問你,你在街頭巷尾也曾是個人物,紅館青樓里去過沒有?你不要急,戰罷倘若咱們還活著,我咬咬牙,撿剩些錢財,請你去見識過這胡女之后,你便絕不會艷羨這些蠻賊的艷福了!”

  竇老大面紅耳赤,羞惱成怒倒轉刀柄往甯破戎打來,罵道:“你這潑才,好端端拿我尋甚么開心,識得胡女味道甚榮耀么?”

  甯破戎繞著馬亂轉,哈哈地大笑道:“惱羞成怒,老竇這是惱羞成怒,我敢斷定,這廝這么些年,至今依舊還是個沒識過女人味道的——喂,小徐,你嘗過么?”

  徐渙教這些葷話聽地面色通紅,卻不愿遠離,聞聲撓撓頭,搖著頭道:“阿姐管教甚嚴,我可沒去過那地方——衛大哥,甯隊正說的,果然那,那滋味很好么?”

  衛央面色愈發地黑了,啪一刀鞘敲在甯破戎背上,罵道:“你這放蕩的貨,心里每日都在想甚么,生將下流當風流——你就不能學我,老老實實做人么?”

  心里卻罵道:“媽的,戰后立馬去柴府提親,可恥的五姑娘,那是定要早些訣別了的!”

  幾人愕然,經了人事的細察衛央臉色,哪里瞧不出他也是個雛兒,一時間再不敢當面說那風韻的事兒,至于背后里,左右衛央雖威名在輕兵營里傳遍了,連瘋虎鄭子恩都贊嘆自認不如,他卻越發待弟兄們和藹的很,嬉笑怒罵都在臉上,這亂嚼舌頭么,那便傳到他耳朵里也不打緊,這戲謔的話,該說也合要多說些才是。

  軍到洪德寨,寨北便是戰場,六盤山正是一道好屏障,依山而走的大唐聯營,鎖住了聯軍侵略的腳步,欲驅之敗之,那定要在洪德寨外破這號稱百萬的聯軍。而聯軍要侵略京西攻破長安,這洪德寨一戰也不可避免,只有破了這里的精銳,長驅直入中原方垂手可得。

  原本前線正在沙坡頭處,聯軍突然襲來,又有李微瀾所定賺高繼嗣畢大戰于一役的算計,因此教聯軍所趁一路南下數十上百里,將戰火蔓延到了洪德寨處。

  這幾日里,聯軍已數番攻寨,均為洪德寨守將慕容延釗所破,將戰事拖到大唐援軍到來的地步。

  黨項重騎平山鐵鷂子甚了得,寨前乃是山間平川,守軍多為步軍,不可與之力敵,因是任由寨外百般挑釁,慕容延釗按兵不動,就是不肯出城迎戰,聯軍也無可奈何。

  這洪德寨說是寨,實則與一城無異,依山而建,雄峻險奇,萬軍把關百萬敵不能破,分有南北二門,北門已教堵死,南門也使重兵把守,呼延贊早已到了,正與慕容延釗北城上瞭望敵營,聞報援軍至,知李微瀾也到了,連忙吩咐監視聯軍動靜,一起下關來迎。

  李微瀾有她的本領,這樣的冷天氣里,好好的軒車她并不乘坐,頂盔摜甲持金戟,這便教三軍振奮了。

  “圣心甚不安,眾將免禮。”跳下馬背,將雁門雪教阿蠻帶著在一旁站立,李微瀾又教周嘉敏取金泥盤將印信圣旨并敕制交付清矍干練的慕容延釗,簡單一番應見,教拱著往關上來,一邊道,“敕制詔命慕容將軍以原州大都護府副大都護,位在柴使君之下,忠勉國事便可,不必再設香案應侯——戰事如何?”

  發蒼面黑的慕容延釗與呼楊年輪不差許多,他自不知若以衛央看來,十幾年前他便該沒了,聞聲忙恭恭敬敬將敕制交由親兵捧了送歸將軍府,見李微瀾直往北城來,跟在呼楊之后恭聲應道:“賊來數番,均為我軍所退,城未失,只是北城教賊石車破壞的狠了,恐怕容不得咱們暫且的喘息修葺。另,城內糧草器械均已盡數抵達,無出差錯,自去歲殿下傳下軍令教秘置糧草,此時軍庫中所藏,足夠我軍半年之需用。我部軍馬,折損甚多,然尚可一戰,城內居民本不多,沙坡頭為賊破,涌入城中足數有數萬百姓,末將欲使輜重營返原州時,將人等盡數帶走。”

  拾階而上往城頭走,李微瀾點點頭甚為滿意慕容延釗的能力,又問:“賊不曾有一時來斷我糧道么?”

  慕容延釗沉聲道:“自戰起至今,不見賊有一部來斷糧道,高繼宗拓跋斛突襲馬家坡子鎮時,沿途也不曾行此事,頗是古怪。”

  李微瀾腳步一頓,淡淡道:“無甚古怪處,無非賊用度甚足,不必來斷,慕容將軍精到老成名垂邊關,賊安敢貿然圖我輜重?”

  又往上走,李微瀾方問呼延贊:“大都護觀賊陣如何?”

  呼延贊沉吟片刻方道:“聯營不甚重,老將心想,怕是賊欲引我軍出城,將決戰之地設在北山之外的打算。”

  “不錯,李繼遷素有勇略,又是久戰之將,焉能不知天時地利!洪德寨雖號稱一寨,以宣威將軍鎮,又據天險之利,我以十萬軍收,縱然契丹突然繞后斷了退路,無一年半載,這城破不了。”登上城頭,這城好生高峻險要,一般的雄關,城頭有數丈高也便了得了,這北城卻高達百丈,左右便是懸崖峭壁,面對的只一條路出將去,那才是平川原地,若無內應,欲自北門破這歷經數十年戰火熏陶的洪德寨,縱有百萬人,只好用添柴的法子,怎能得當?李微瀾手扶城頭冰冷濺著凝固的血的青石,眼前便是百丈懸崖,極目望處,平川內連營點點,蔓延數十里直往更北山外去,她抿著眼眸輕輕道。

  聯軍意圖很明顯,這洪德寨處要繞過六盤山往南去,這里已有數十萬大唐精銳,自南破城,若不分重兵防備原州,那便是身處兩面夾擊的中心地帶,而南門外斜坡連綿,又非攻者之善地,而若不顧這十數萬大軍長驅往長安去,這一路軍便是斷他后路的。由是要引城內軍北出,盡管要一番惡戰,那也要在北門外更北處平原上將這一支大軍吃掉。

  “此必高繼嗣謀劃。”慕容延釗十分確定地道。

  李微瀾輕輕一笑,手按城頭道:“如他所愿。”

  呼延贊便問:“軍將怎安排?”

  聯軍雖號稱百萬,但也有二十余人萬人馬,原州軍雖也拔數十萬,合左衛、各脅軍及洪德寨守軍也有二十萬,然依山而守,自要分散兵力,何況還有個契丹虎視眈眈,其精騎極善遠襲,旦夕便可自草原殺到城下,也要分撥人手監視動向,能出城去迎戰地大唐軍伍,竟不足十萬,方有八萬之眾。

  最要緊的是,倘若李微瀾在這里稍有閃失,便是大唐盡失京西之地,那也比不得那樣的損失了。

  李微瀾將金戟持在手中,手指在那描鏤著飛鳳的戟桿上輕輕點著,笑吟吟道:“這是大都護的職責,各位都是邊關宿將,自有計較。”言罷點將,“李承崇何在?”

  自扈從里閃出個虎背熊腰的高大漢子,虬髯環眼鐵甲紅氅,手中持一柄比之尋常陌刀更為寬闊長大的陌刀,應聲道:“老羆營應令!”

  李微瀾戟指城外敵營:“萬五老羆,敢撕這百萬聯營么?”

  李承崇站上城頭,掃眼將城下瞧個分明,只應一聲:“賊無戰心,突其不意,可擊。”

  李微瀾只微微頷首,又教:“老令公,教鳳翼衛、豹韜衛披甲上馬,逐賊過前山便駐以待后軍抵達。”

  楊業遲疑一下,李微瀾哼道:“既無戰心,何必教他全身退往平川地去。賊既有心引我北出山中,如今半軍未分散,怎肯死戰?高繼嗣此聯營,只待入夜時我軍突襲便就勢讓出而已,他不愿折損過多人手,怎能料我軍初來不顧疲勞竟敢突營?不必多議,有護衛中軍便可,我自在銳士之后,地不復,為賊所趁,銳士何足為銳士?!”

  下關來,秘教撥開城門阻礙的石塊木料,她高坐馬背金戟森森,呼楊這樣的上將尚且不敢攔她決心,問詢忙來的幕府一眾安敢?幕府要員周豐惴惴不敢近馬前,只好又來囑咐中軍護衛——尋楊業說那些話,他也不敢,只將無干的將校來囑托,如此而已。

  眼見城門將開,李微瀾想起一事,教幕府里取洪德寨周遭百里方圓圖子,發付周嘉敏:“敏兒素不上陣,不必出城去了,將這圖子,直送寅火率衛央,他自知我意。”

  轉頭又吩咐呼延贊:“明日之戰,不必教輕兵營依舊律土前作犧牲,山勢高處,只教上去觀陣——若有戰機,教,教他自行定奪罷。”

  這個他,定不是孫四海,呼楊聽在耳里,皺眉心中都想:“這小子雖也有了些名聲,畢竟軍略不只勇猛便可,是不是這樣太過急促了些?”

  不及問,城門破,沉默著,面甲下將嗜血的舌舔著干裂嘴唇的老羆營飛身撲將了出去,這果真是百戰的老卒,只腳步聲重重,平穩的呼吸自面甲下噴出白色的匹練霧氣,那霧氣本只在城門一處,城門破時,飛身撲處,這一片的霧氣教拉長壯大了無數倍,轉瞬間冰冷的天氣里,呼啦啦地扯出好大的一片,凝聚盤旋在地面上不肯消失。

  數過百息,李微瀾金戟白馬優雅地踱步般出了城門,緩緩提金戟往前方抬起,漸漸定格似定住時,左廂里趙匡一聲怒喝,上馬能遠揚下馬可持陌刀的鳳翼衛齊齊低喝一聲,一頭咆哮的兇獸般,只見趙匡一手掌槊單手持大旗,一馬當先直撲已有賊驚呼聲的戰地里去。這支軍,出擊便是一柄凌厲的刀,稍稍動,也能帶起風聲。

  潘美肩頭扛住大旗,鞘中利劍剎那畫出華美的痕跡,劍尖直指前方,馬蹄亂起,豹韜衛一聲怒吼,迎著那無風的戰場,頭也不回地扎了過去,恍如一支脫弦的流矢。

  紫色的飛鳳大纛掌在平陽頭頂,區區八百中軍護衛,拱著她駐馬城下左側懸崖外斜坡上,北來的風再大,這支軍一動不動,前方,便是旋轉著已將刀鋒劈入聯營的老羆營,便是自左側蕩開木柵濺起血光的鳳翼衛,便是倏然分開成巨口的閃電豹般咬在獵物脖頸上的豹韜衛。

  風拂動大纛垂穗,將女郎甲下藍衣扯地作響,她目視著戰地,輕輕地微笑著,那樣的風流,將身后滿城數十萬各懷心思側耳凝聽動靜的大軍,竟都壓了下去。

  朔風里帶來了愈來愈濃郁的血腥,女郎笑容不變,只修眉微微一蹙,她知道,這血風里有胡虜蛾賊的味道,也有大唐銳士的一縷精魂。

  宛如遺世獨在風頭里的牡丹,她卻不是牡丹,那樣的嬌艷芬芳自然不差,只那太過的嬌嫩,于她怎會有?

  荷池畔撐一枝紙傘的是美人,雨后新山里裊娜采云霧的也是美人,紅燈下繡紗帳中藕臂欺雪櫻唇嬌容難描畫的自還是美人,那樣的女子,她也愿為。

  只世人都做那貪戀羅帳牙床月下花前的入骨媚,這旌旗獵獵雄兵陣前聽關山風看無定水的,總也要有人罷?

  這何等的風流,怎比她們的繁花洛景差了?

  紅燭搖影里的媚,我也可得;朔風彤云中的美,你誰曾聽?

  展眉處,女郎高高地昂起頭,她的眸光甚么處也沒有落到,卻也落到悍不畏死死戰向前的每一位老卒背影上。

  我非無情,不求人知!

  我也多情,誰終將知?

  她已生著繭的素手把著龍雀,掌心里攏住了江山。睥睨男兒,俯馭千人英萬人雄如此,豈非將陰陽二極里居于陽的須眉人物,謙遜地自稱持平了?若非有此韻,以如今之尊,何必不舍平陽區區公主應封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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