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以前,日夜陪伴虞青梧的不是他父親虞世雄,也不是祖父虞問天,更不是他那生完他不久后便死去的母親,而是虞家的一位仆人——福伯!眼前這鶴發如霜,略顯富態,但身子依舊魁梧的老者就是福伯!
福伯在虞家是個另類,表面上他只是個仆人,但實際上不管是驅魔虞家第一代家主虞問天,還是后來的虞世雄,都對他無比尊敬,而且不管是誰,都稱呼他為‘福伯’,從沒有‘福爺’、‘福叔’之類的稱呼。
從祖父虞問天過世之后,虞青梧便一直跟著福伯,是福伯教他虞家武技、給他制定煉體的計劃、告訴他鮮有人知的秘聞和傳說……可以說,如果沒有福伯,就沒有而今的虞青梧。假設說虞青梧是塊璞玉,那福伯就是第一個雕琢璞玉之人!
所以,虞青梧對福伯的感情甚至要超過他的父親,在他心里,福伯根本就不是仆人,而是自己的親人!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福伯顫抖著手撫摸著虞青梧的后腦,渾濁的老眼中也不由得蓄起老淚。虞青梧拿他當爺爺,他又何嘗不是拿虞青梧當孫子?
浩大石林之中,一老一少時隔十年再見,淚灑石林。有重逢的喜悅,但更多的卻是濃到化不開的悲與痛。
良久,福伯推開了不再低泣的虞青梧,打量著十年前還是個小不點,現在卻已經長到與自己一般高的俊朗少年,他一邊抬手擦去虞青梧滿臉的血和淚水,一邊聞聲道:“阿樹長大了,都跟福伯一樣高了,福伯心中甚慰!”
虞青梧深吸一口氣,勉強露出微笑道:“福伯,這些年您過得好嗎?”
“還是老樣子。”
福伯搖頭一笑,放開了虞青梧走向那兩具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尸體,說道:“這兩人是誰?”
聽到福伯的話,虞青梧掃了眼彥明子和甑珍的尸體,道:“昆侖的兩位同門。”緊接著,他將進入了魔星岡的封印之地的前因后果說了出來。
待得他說完之后,福伯的露出一色了然之色,道:“原來你是因為這個才會回來,看來你都猜到了。”
“虞世……父親……他……真的已經……死了嗎?”虞青梧顫聲道,在這個時候他終究還是喚虞世雄為‘父親’。
在大墓中時,他被子履一掌打回了石室,石門落下,阻隔了他與外界的聯系之際,后卿的魔胎也沖了過來。那一刻,他真的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因為后卿的魔胎太強太強,最起碼都是地仙的級別,就他這點微末功力,即使有流云仙衣護身,也根本不可能安然身退。
后卿的魔胎終究是一掌打向了他,那一掌宛若流星撞擊,流云仙衣抵御了絕大部分攻擊之后,強絕的震力也足矣湮滅他五臟六腑。然而就在那一剎,他體內忽然爆發出蓋世無匹的神力,不光瞬間掃滅后卿之力,更一舉將后卿的魔胎直接震散!
體內洶涌澎湃的力量他很熟悉,那根本就是父親虞世雄的力量,而且這股力量是從他全身經脈當年斷開的地方涌現出來的,那一刻他才發現,原來自己的體內一直存在著一個封印,這個封印中封印了虞世雄一生的功力!
父親什么時候在自己體內種下了封印?關于這一點,毫無疑問就是當年在昆侖山下斷盡自己全身經脈的那一刻。到了這個時候,他哪來還想象不到,父親虞世雄當年根本就不是真的想要斷自己的經脈,而是將其一生的功力以另類的醍醐灌頂之法渡進了自己的體內啊!只要自己遇到了危及生命的強大攻擊,那被封印住的力量便會自主涌現護住自己的性命,而且自己還能將那股力量據為己有。
只不過那畢竟不能算是醍醐灌頂,而且即使當真是醍醐灌頂,也無法將一個人的全部力量盡數渡進另一個人體內,這中間的消耗是巨大的,這也是為什么他從梁州魔星岡飛向豫州宛丘的途中,身上的氣勢越來越弱的原因,蓋因他體內那并不屬于自己的力量在持續消散!
風華正茂的虞世雄,為什么要將自己一生的功力都傳給虞青梧?了解父親的虞青梧很清楚,不到萬不得已時,父親絕對不會采取這種方法,而所謂的‘萬不得已’,并不是父親即將身死,而是他不光即將要死,而且還有極大的危機等待著自己,所以他只能將一生功力傳給自己,好讓自己多一些活下去的資本。
不說天下無敵也差不多的父親為什么會平白無故的死,又有什么樣的危機?這些,虞青梧都不知道。
看著虞青梧希冀的眼神,福伯重重一嘆,他沒有說話,而是直接朝著石林深處而去,直到來到一根三丈多長,足有三人合抱粗細的石柱前他才止步,抬手在石柱上一拍后,那粗壯的石柱當即轟隆一聲裂了開來,露出其中被封住的男子。
那男子不到四十歲的樣子,烏發濃密,眉清目秀,看起來極為儒雅,宛若一位飽讀詩書的才子,其眉宇間更與虞青梧有幾分相似。
“父親!”
虞青梧驚呼一聲,整個人化作一道殘影,呼哧一聲沖了過去,將仰頭倒下的虞世雄抱住。他坐在地上,抱著冰冷到沒有一絲溫度的父親,看著那幅慈祥的面容,雙眼再次泛紅起來。
“當年世雄送你去昆侖山后,回來不久便死了。”看到虞青梧悲慟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福伯看著也心疼不已。他上前幾步蹲下身,抬手捋起虞世雄額前一縷散發,低聲道:“小時候你一直以為最愛你的是問天,但你不知道,問天之所以愛你,是因為你自身的天資和悟性遠超常人。這個世界上無條件愛你的,除了你那只看了你百日的母親之外,便只有世雄了。”
“他幾次阻止問天將功力傳給你是愛你的表現,常年外出而不陪你一樣是愛你的表現,甚至在昆侖山廢了你都是因為太愛你的緣故。他對你的愛是厚重的、是無私的,為了你,他甚至愿意毀了他父親的心血、毀了整個虞家!”
當年在昆侖山腳時,虞青梧的確是恨透了廢了自己的父親,他一直就覺得虞世雄愛天下超過愛自己,所以在大義面前,他可以親手廢去自己這個親生兒子。可惜他忽略了一點,虎毒尚不食子,又何況是人?父愛雖不如母愛那般細膩,但它卻要沉重得多,沉重到讓人一想起,便有種怦然欲泣的感覺。
現在他明白了,可一切都晚了,他在心中狂吼,千萬遍的對著死去了近十年之久的父親說著‘對不起’。縱使他從小異于常人,但終究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心還是太脆弱,濃濃的悲痛和悔恨化作熱淚自眼眶中渲泄而出,染了他的身,也染了父親的身。
許久,虞青梧一把擦去眼中的淚水,看著一旁的福伯面無表情道:“我父親為什么會死,虞家到底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虞家?”
福伯自嘲一笑,望著四周嗤嗤燃燒著的火把嘆道:“你們虞家太復雜了,隱藏的秘密也太多,有些你還不夠資格知道,我現在能告訴你的,只有虞家的來歷。”
“遠古三皇治世,上古五帝定倫,無論是三皇還是五帝,俱由人族之眾推舉而上代人皇禪讓而成。五帝之末舜帝時,夏禹治水有功于天下,故舜帝禪讓于夏禹,夏禹自成禹帝。然禹帝年老之際,他卻并非將人皇之位依照慣例禪讓于有德之士,而是傳于其子啟,不光如此,更因其父鯀治水失敗而被舜帝論法誅殺,他遂對舜帝余族展開了滅族行動,一時之間姚姓之人死傷殆盡,只有少數幾人逃過厄運,自此遠遁世間。”
“在此之后,舜帝姚姓之人隱名埋名,暗中發展,直到五十多年前一人來到了宛丘,獨自一人挑戰了當時驅魔三氏族之首司空家所有高手,并奪得了‘驅魔正宗’這塊牌匾,自此虞家成立。”
聽著福伯敘述虞家的來歷,虞青梧眉頭始終緊皺著,他沒想到虞家竟然是舜帝的后裔,自己體內也潛藏著人皇的血脈。如此想來,虞家想要做什么就不言而喻了,定然是要推翻大夏皇朝,重立新朝!
想到這里,他沉聲問道:“父親他的死也跟大夏皇朝有關?”
福伯點點頭,道:“不止你父親,還有你祖父,他們的死都跟大夏皇朝有著不可撇清的關系,甚至世雄之所以會死,完全就是大夏皇朝,或者說是夏履癸之父夏發所設計的!”
“哈哈哈!”
聽到福伯的話,虞青梧仰天長笑,他放下父親死了近十年而不曾腐朽的尸身,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自嘲道:“枉我一向自負聰明絕頂,卻不曾想從一開始就是個笨蛋,居然認賊作兄……”
直到此時,他終于明白當年父親為什么堅決反對自己與夏履癸結為異姓兄弟了,夏、虞兩家世仇深如海,后輩又怎能義結金蘭?那豈不是愧對先祖,成了不孝之人?!
此時他心中已有思量,一個針對大夏皇朝、針對全天下的計劃顯出了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