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甭管真的假的,諦聽一句話,大力鬼王連問都沒敢問,諾諾點頭,慌忙從懷中取出如意金缽,雙手遞給諦聽,陪笑道:“既然這樣,那倒也省了許多麻煩,現在佛寶奉還,請神君查驗。”
諦聽不客氣,伸手就接了過來,看都沒看一眼,揮手道:“你們去吧。”
大力鬼王挺直了身子,拱拱手:“我公務在身,就不多耽擱,回見回見。”
他轉過身,大聲喝道:“繼續前進!”
兩個陰兵上前扛起范疇,就要接著往鬼門關里面走,大力鬼王邁開大步,隨后而行。
不料諦聽卻又說話了:“慢來慢來,那個人,你們卻也要留下。”
大力鬼王臉上陰晴不定,豁然轉身道:“神君差矣,此人雖然和神君有所瓜葛,但他擅闖地府,就是大罪,何況一無地府令符,二無過陰契約,我奉秦廣王之命,巡查地府,職權所在,必要拿他前去問罪,待查勘明白,神君再來秦廣王殿前說話不遲。”
這說話的語氣就大為轉變了,范疇被堵著嘴無法說話,但望著大力鬼王臉色有點變了。
這家伙,剛才不是這語調的啊?怎么歸還佛寶的時候那么痛快,提到放人就打起官腔,難道在他眼里范疇比佛寶還重要?
諦聽神君聽大力鬼王語氣變了,卻是神色如常,頜首微笑道:“鬼王過慮了,以我看,這人來地府,雖然一無令符,二無陰契,但應該并無違反禁律之行為,何況他連鬼門關都沒進,頂多也只算是誤入冥界,自古以來,有那許多將死未死之人。陰魂出竅,來到鬼門關外徘徊不去者,也并不鮮見,鬼王何必小題大做,不如,就放了他吧。”
范疇在一旁使勁的點頭,諦聽神君說的對啊,他本來就是因為救人才誤入地府的,又不是進來圖謀不軌,何況身上還帶著佛寶。妥妥的好人啊。
大力鬼王摸著下巴呵呵大笑:“神君所言有理。只是神君方才所言。曾贈這人佛寶,某家卻是不信,再者,即便贈與佛寶。和他擅闖地府之罪并不相關,若是神君剛才說,是你帶他來地府的,那便另當別論,只是看目前情形,似乎并非如此,而且看這人神情,好像也并不認識神君呢。”
這大力鬼王長相粗憨,一臉兇惡。像個沒腦子的大塊頭,但說話卻是條理嚴謹,思路清晰,甚至連諦聽神君話語間的漏洞,都抓的很準。幾句話說出來,竟仿佛讓人無法給予反駁。
范疇有點驚呆了,這是要往死里弄他的節奏啊,話說,自己好像第一次見這大力鬼王,以前也沒得罪過他啊,他干嘛這么千方百計的給自己安插罪名,竟好像不弄死自己都不罷休?
諦聽似乎也有些意外,但還是神色不變,雙手合十,面帶微笑,誦了聲佛號,才緩緩說道:“鬼王職責所在,說的有理,既然如此,此人你不妨帶走。”
大力鬼王卻是愣了下,他沒想到諦聽這么輕易就放棄了,大眼珠子轉動幾下,回身就要走,諦聽卻在后面不慌不忙地說:“只是鬼王最好莫要亂來,先把這人送去秦廣王殿中即可,我稍后回稟大菩薩,請他親自去秦廣王那里說明情況,再放人不遲。”
范疇躺在地上,這心情是起起落落,本以為諦聽只是一時善念想要救自己,沒想到他居然在最后搬出了地藏王菩薩,還說地藏王菩薩會親自去找秦廣王要人,這......太過分了吧?
大力鬼王這一腳剛邁出去,就懸停在那里,愣是沒落下去,范疇分明看到,他那張大臉上仿佛抖動了幾下,卻目帶狠厲地掃了范疇一眼,腳跟一轉,再次轉過了身。
“哈哈,神君說笑了,為這區區凡夫之小事,何至于勞煩大菩薩出面呢,神君這么說,倒顯得我多事了?”
大力鬼王是針尖對麥芒,一掃剛才的恭謹態度,縱然諦聽抬出了地藏王菩薩,他也沒服軟,直接開始反問抵抗了。
只可惜范疇現在沒有心跳,否則一定是撲通撲通跳的厲害,這事兒太詭異了,大力鬼王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干,他就不怕得罪地府老大,連幽冥教主都敢反抗?
諦聽神君眉頭一挑,終于有點動容了,卻仍保持著不卑不亢的態度,沉聲說道:“鬼王若是不信,那也無妨,三天后,大菩薩就要從無間地獄返回,為枉死城中諸多冤魂超度,到時候,一切聽憑大菩薩做主就是,我只說一句,此人干系甚大,鬼王最好不要自誤,休說你我,便是秦廣王,哼哼......”
諦聽神君說到這里,再不發一言,拂動長袖,轉身就欲離去,竟再不看大力鬼王以及范疇一眼。
大力鬼王卻呆住了,他沒想到諦聽神君也翻了臉,居然說走就走,而且撂下話來,三天后地藏王菩薩就要回來,到時候走著瞧,別說你一個小小鬼王,就算是秦廣王也不好使。
“神君慢走,神君慢走......”大力鬼王在后伸手招呼。
諦聽已然起身半空,聞言轉頭道:“鬼王何事喚我?”
大力鬼王捏了捏鼻子,心說你跟我裝什么蒜?他皮笑肉不笑地喊道:“神君有話下來說,其實,既然是大菩薩有話,都好商量嘛。”
諦聽神君再次落下地來,搖頭道:“沒得商量,要么你帶走,要么我帶走,要么找秦廣王說話,要么找大菩薩說話,不過鬼王,你有些糊涂了,你也不想想,若是尋常凡夫俗子,怎么可能身帶佛寶?我說實話,你冥界之神,只管冥界之事,佛界的事,千萬自重啊。”
大力鬼王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訕笑道:“神君言重了,我也是職責所在,既是大菩薩的事,我等也不便插手,至于這個人,神君法力廣大,賢愚忠奸一聽便知,想必不會錯認。”
他沖后面一揮手,呵斥道:“都愣著干什么,還不把人放開。”
眾陰兵自然遵從命令,忙上前解開范疇身上鎖鏈,范疇重獲自由,站起身來,卻有點不知所措,旁邊大力鬼王陰沉著臉看著他,另一側諦聽神君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眾陰兵卻齊刷刷退后,像是再也不敢惹這個神秘的人物。
大力鬼王盯著范疇,冷哼一聲,回身對諦聽神君拱拱手,不發一言,轉身大踏步走入鬼門關中,再不回頭。
眾陰兵緊隨其后,也都跨入鬼門關,走上黃泉路,回去交差去了。
范疇這才大大松了口氣,轉頭看向諦聽神君,想過去拜謝一下,卻猶豫了,他心里實在是對這個神秘莫測的世界搞不清狀況,這諦聽神君,據說真身是個白犬神獸,說得好聽,其實就是個白狗,跟哮天犬差不多,只不過背后靠山大,道行應該也比較深,不過,這諦聽真是來幫自己的么?
范疇有點草木皆兵的感覺了,但場面話還是要交代,于是走上前,離著諦聽神君還有幾米遠就站住了,拱手彎腰,又是招手又是敬禮,因為他不知道跟人家該怎么打招呼,雖然說嚴格來講人家是半個羅漢之體,理應跪拜,但范疇心里總是別扭,索性就胡亂來了。
諦聽神君從大力鬼王等人走后,臉上就掛著淡淡的微笑,此時見范疇一通胡亂行禮后,才滿臉堆笑地說:“那個,多謝神君相救,其實那大力鬼王真是誤會了,我跟你老人家解釋下哈,因為有個人做夢,夢見故去的老公,心靈感應,所以陰魂從夢中入了地府,回不去了,我是來救人回去的,真不是來搗亂的,當然,都說諦聽明察秋毫,可能我不說你都知道怎么回事,所以,你能不能幫我送回去,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啊不對,送我還陽就行......”
范疇心里緊張,不知該說些什么,這就有點語無倫次了,諦聽神君卻一語不發,只是看著他,目光中似乎帶著一股戲謔般的笑容,半晌才緩緩開口道:“哦,你想回去,倒也容易,不過,難道你不想知道,我為什么救你的嗎?”
“呃,這個嘛......”范疇撓撓頭,有些無語了,說實話他是真想知道,但是又不敢知道,他心里合計,誰知道你們地府里頭這些亂七八糟的,一個個的,都安著什么心眼啊?現在是把我救了,回頭又讓我干這個那個,也不知道地府這是怎么了,人間那么多閑人,吃飽了撐的沒事干的一抓一大把,信佛的想積累功德的一大堆,怎么就非得盯上我一個人了?
“神君大人,說實話,我真不想知道,但是,你要是非要說,我就聽著。”
范疇無奈地回答,諦聽神君哈哈大笑起來,不住搖頭道:“罷了罷了,日后再跟你講不遲,現在你有重任在身,耽擱不得,還是快回去尋找城隍下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