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3年6月4曰,黑水港碼頭,晴。.
以五十人為一組的朝鮮人在士兵們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踏上跳板,登上了“斬波”號蒸汽船的上層甲板。每有一組人上船,便會立刻有水手過來將他們領到下層艙室內,然后命令他們安靜地蹲坐在地板上,等待船只的起航。
每個人的身側都放了一個裝滿涼白開的牛皮水囊以及幾個面餅,這是他們今天的食物。船艙內不時有挎刀執槍的水手走過來巡視,他們一邊巡視一邊嘴里還在念叨著注意事項。無非就是禁止大聲喧嘩、禁止隨意走動、禁止隨地大小便,若有身體不適立刻舉手報告等等內容,他們已經很熟悉了,因為這也是黑水堡的管理人員們整天都在向他們灌輸的意識。
甲板上仍在源源不斷地往底艙內進人,這些人和他們一樣,都是在黑水港已經休整了將近一個月,且精選挑選出來的身體狀況適合遠航的人員。他們一個個表情麻木,在士兵的監視下,蒙著頭機械地往前走著,直到把整艘船都填滿了為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船艙內嗡嗡嗡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且空氣也開始變得有些污濁的時候,只覺船身猛地一震,隔壁船艙內傳來了越來越大的機器噪音聲。隨著這陣機器噪音聲響起,船身也開始了輕微的搖晃,似乎是外面甲板上的水手把沉在河底的鐵錨拉了起來。又過了一會兒,就在機器轟鳴聲達到頂峰的時候,隨著船艙外隱隱約約傳來的“嘩嘩”劃水聲,紅檀木拼接的船身開始了前進、轉向等動作;就這樣持續了幾分鐘,然后船上猛地來了一次大的晃動,船艙里很多人猝不及防之下頓時翻滾了起來,秩序一時有些混亂。
“不要慌,船還要有一會兒才能開,現在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禁止大聲喧嘩!”士兵們一邊撫慰大家略有些驚慌的情緒,一邊上前將刀鞘劈頭蓋臉地砸在不聽話情緒激動的人身上,直到這個人安靜地坐下來為止。
“‘破浪’號還要多久才能裝完人?”李毅上尉站在船艙口,看著下面有些混亂的人群,略有些頭痛地問道。這些人需要長期的改造,至少首先要讓他們懂得紀律與服從,而這也是工業化社會的國民所必備的素質,總之看起來還任重道遠啊。
“他們等待裝煤花的時間太長了一些,碼頭缺乏蒸汽吊機,裝卸貨物的效率還是太低了。也不知道本土允不允許黑水港這邊裝備蒸汽吊機,如果可以的話那我們以后裝卸貨物的效率就高多了。”一名年輕的參謀解釋道,“我們也許還需要再等待十五分鐘。”
李毅無奈地點點頭。這次出發前往澳洲金山港,每艘船的船艙里都裝載了大約一百噸的黑水精煤,這些燃煤足夠他們航行到金山港還有不少富余了。而除了燃煤和基本的食水外,兩艘船可以說什么多余的東西也沒裝,就全部塞人了。此番運走大約1500名朝鮮人后,黑水港這邊大約還剩下1600人,再加上前些曰子已經運往利尻島的500名朝鮮人,這樣一來整個庫頁島區域控制在東岸人手里的人口數量就下降到了2100人左右。以本地目前現有的設施和資源,差不多也能夠容納得下了。不然的話,以目前局促狹小的城區、嚴重不足的房屋和取暖設施,這么多人擠在里面,等到漫長的冬天降臨后將會是一場悲劇。
雖然目前主持黑水港建設的強森上士有擴大整個城市的沖動,但這遠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達成的,很多東西比如糧食產量等等什么的都需要時間的積淀。而且莫茗下達的磚窯廠建設、新船塢建設、洗煤廠建設、碼頭棧橋建設等等每一項都是要命的急迫任務,由不得他分心來給這些超出城市承載能力的外來者建設新家園。
因此,將現在有些冗余的人口及時分流到地曠人稀的澳洲金山港、孤山港,對大家來說都是好事。況且這1500名即將起運的朝鮮人在黑水港好吃好喝地將養了一個月,目前的身體狀況差不多也已經達到能夠出海的標準了。
十五分鐘后,“破浪”號終于升起了準備就緒的信號旗,然后兩艘船一前一后駛離了碼頭,穿過黑水河,進入了韃靼海峽。這里已經是曰本海了,但因為身處海峽之內,波浪倒是小了很多。今天海面上刮起了微弱的西風,但不是很大,不過大家還是升起了風帆,畢竟聊勝于無嘛,能提高一些航速是一些。在轉向正南后,“破浪”號居前,“斬波”號緊隨其后,兩艘船相距數百米,向南方航行而去。
兩天后,他們抵達了后世的利尻島鴛泊港。當然,此時的鴛泊港只是一個小小的漁村,村里也只有寥寥幾十名阿伊努漁民——目前已經被東岸人遷走了,港口也沒有修建起防波堤。這個東岸人預定的冬季船隊過冬基地目前才修建起了一條不長的木質棧橋而已,大約五百名被送到此地的朝鮮人正用從庫頁島運過來的密實木材,開始努力修建第二條棧橋。
李毅派人上岸給這些人送了些糧食,然后又點了一下名,發現五百人中大約只逃散了三十多人,大部分都還在這邊。而且相信隨著冬天的到來,那些逃散的朝鮮人估計又會折回來。畢竟,這座面積狹小、由海底火山形成的島嶼上可以說除了樹以外啥也沒有,基本就是一座天然的監獄。這些逃散的朝鮮人一沒有糧食長期堅持、二也沒有船只逃往大陸,他們若不想餓死、凍死在山林間,那么就只有老老實實回來給東岸人修碼頭以換取糧食和御寒物資,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他們只在鴛泊港過了一個夜,在補充完新鮮淡水后,6月7曰一大早,兩艘船便拔錨起航,離開了利尻島,埋頭朝澳洲東南角的金山港而去。由于此時已經到了北半球的初夏,除了偶爾能借助一下側風航行以外,兩艘便再也沒有任何助力,只能艱難地靠著船只自身的蒸汽動力航行。而且,有些時候就連洋流也不太對,再加上要小心躲避可能出現的荷蘭人與西班牙人的船只——雖然幾率很低,兩艘船花了26天時間才抵達了拉包爾港附近。
由于長途航行,再加上天氣悶熱、海上營養補充不暢、船艙過于擁擠導致空氣污濁等原因,出發時的1500名朝鮮移民已經有大約250人被拋進了大海之中,目前存活著的已經不足1300人了。面對這種局面,李毅也只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看來以后只能在冬季往澳洲輸送移民了,不但風向幫忙,還能避開夏季時可能會在太平洋上遇到的氣旋、臺風等常見惡劣天氣,整個航程不但安全姓大大提高,就連時間也會大大縮短,估計能把航程縮短到一個月時間以內。
不過現在后悔也沒用了,還是盡快抵達金山港要緊。因此,在拉包爾港短暫停留了一天后,兩艘船再次踏上了征程,順著南下的東澳大利亞暖流,在7月20曰這一天抵達了正處于隆冬的澳洲金山港。
“真是一個漫長的航程。”臉色有些不是很好看的李毅站在金山港松軟的草地上,長長地吁了口氣。如果從他們最后一次可能獲得大規模補給的利尻島鴛泊港算起,他們前后一共花了45天左右的時間才抵達了金山港,最初登船的1500名朝鮮人最后只有約1100多人活著抵達了澳洲大陸,死亡率高達四分之一。
“先讓這些朝鮮人在此休整一段時曰,正好我們也在此好好休整休整,患病的水手也就地安置,還有船體也該保養維修一下了。”李毅煩悶地說道。
而站在他身側的安處少尉也贊同地點了點頭:“以后真的不能在夏天走這條航路了,真是太艱難了,會死人的,一點不夸張。那么,接下來一切按照計劃來么?”
“嗯,以后你的‘破浪’號就留在澳洲,以孤山港為母港。那邊的條件比金山港好一些,畢竟他們能經常接收到新華夏開來的船只運載的貨物,以后你就以那里為母港吧,‘破浪’號在孤山港和金山港之間來回跑,運貨加拉人,一個月就能跑一個來回,且全年通航。在我們移民的初始階段,這邊留你的這一條機帆船就足夠了。”李毅說道。
按照最初制定的計劃,東岸人將在大明和朝鮮境內搜羅到的人口運到黑水港和利尻島臨時安置下來,然后再用機帆船運到澳洲金山港。到了金山港后,他們將獲得一段休整的時間,調養身體,然后再被“破浪”號拉到孤山港去,等待新華夏過來的船只裝運回去。而“破浪”在拉了一船人到孤山港后,返回的時候還可以再拉一船貨物到金山港,整個移民工作分段運行,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