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洛尼亞紡織品的價格體系在東岸人和羅德里格斯商會一次規模不大的交易后徹底崩盤了。得到消息的拉普拉塔商人已經不會再去購買英國人的高價貨物,已經加入羅德里格斯商會的本地商人安心地等待著商會的配額分配,而那些來自圣菲甚至更遠的亞松森的商人則焦急地等待著下一次東岸人的到來。有些性急的甚至準備避開羅德里格斯商會的耳目,偷偷從內陸潛往東岸共和國境內采購。
英格蘭商人們臉色陰沉地看著這一幕,久久無語。
“棉布的出售價格才8先令(1英鎊20先令≈4元)一匹,呢絨才6鎊5先令一匹,這些東岸人瘋了么?!”喬治·漢普頓有些忿忿,“難道這個價格上他們也能賺到錢?這不可能!除非…他們出售的是贓物!謝爾登先生,克利福德先生,拉普拉塔是我們的市場,我們不能失去這里,我繳納過入會費,這里是我們的市場。”
“是啊,先生們。”呢絨商約翰·希爾也喊了起來,“剛才你們都聽見了,這些東岸人一個月后還將繼續出售棉布和呢絨,他們是準備長期和我們競爭。如果我們不做出恰當的反應的話,也許我們就講徹底失去這個市場了。”
彼得·謝爾登、威廉·克利福德二人陷入了沉默,顯然發生在眼前的事情超出了他們的預料,事情變得很棘手。
“克利福德先生,東印度公司方面最近有沒有船只失蹤?我是指那種裝載棉布的貨物。”商人冒險家公司中層、呢絨商彼得·謝爾登轉頭問道,“也許我們應當設法弄清楚這些東岸人出售的棉布是哪來的,自己生產還是從別處進口的?”
“不用這么復雜,霍克,你去一下碼頭,花點錢讓那些拉普拉塔人允許你進入他們的倉庫,你仔細看一看東岸人的布匹成色,回來后告訴我,快去吧。”威廉·克利福德轉身對他的一名雇員說道,雇員應聲離去。
眾人一時間就沉默地站在這里,等待著那名東印度公司雇員的回歸。過了一會兒,這名名叫霍克的雇員從碼頭上回來了,他朝威廉·克利福德點了點頭,然后說道:“東岸人的棉布輕薄透氣,比較柔滑,質地也很不錯,比起我們手頭那些印度棉布來說質量好了不少。看起來確實如他們自己所言,這些棉布都是他們自己生產的。”
“呢絨呢?”喬治·漢普頓緊張地問道。
霍克看了他一眼,隨即肯定地說道:“一樣。他們的呢絨堅韌耐磨,手感卻又很細膩。短羊毛紡織出來的呢絨卻兼有了長羊毛呢絨的優點,先生們,我認為我們應當對東岸人加以持續關注,如果他們不是在惡意低價傾銷的話,那么他們的生產成本肯定很低,也就是說在目前這個我們已經無利可圖的價格上他們還能夠賺取或多或少的一些利潤。”
霍克的話在場一幫大大小小的商人感到了一絲寒意。質量不如對方,價格還比對方高很多,這還怎么競爭?
“也許我們可以向我們的‘西班牙親戚’①們尋求幫助,畢竟,丟失了拉普拉塔的市場,同樣會減少他們自己的收入。通過他們也許可以從官方渠道向拉普拉塔的官員們施壓,讓他們設法取締東岸人的貿易特許。”彼得·謝爾登試探著向克利福德問道。
“可以試一試,但別抱太大的期望。”威廉·克利福德矜持地點了點頭,“此外,我準備盡快向東印度公司匯報此事。你們呢,謝爾登先生?你們回到漢堡或倫敦后最好也向貴公司高層匯報一下這里發生的事情。拉普拉塔的市場雖然并不起眼,但是這件事情的性質卻很嚴重,我們也許遇到了一個了不得的競爭對手。紡織品的出口額每年占王國所有商品出口總額的60還多,這件事情我們必須慎重對待。”
“那這些貨物怎么辦?”約翰·希爾小心翼翼地問道,“這次要是沒法銷售完畢,下次來就得半年后了,天哪,壓那么大一筆貨物在手里,我的資金周轉會出問題的。”
“去里約熱內盧、去圣保羅、去巴伊亞、去卡塔赫納、去維拉克魯斯……去一切能把這些該死的貨物銷售出去的港口!總之不要再在科洛尼亞呆著了,走吧,約翰,我們不要再磨蹭了。抓緊時間離開這里,我受夠這里咸腥的海風了!”喬治·漢普頓一邊拉起約翰·希爾的手臂,朝碼頭走去。
貨物銷售不順利,這些英國商人的心情都不太好,很快,他們便離開了這里,回到他們的臨時貨棧。下午三點多鐘,收拾完貨物的英國人走上了他們的商船,升帆起航,默默離開了碼頭,朝東駛去。
許信、肖白圖等人在送走阿爾瓦羅父子后,一臉興奮地坐著圍成一圈,檢點著此行的收獲。500把軍刀以2元每把的優惠價出售給了羅德里格斯商會,收入1000元;此外,十萬塊紅磚賣了200元;而此行最大的收獲就是那些紡織品了,1000匹棉布和300匹呢絨賣出了9100元的“高價”,毛利率超過了50。雖然早在意料之中,但還是令人喜出望外。刨去要繳納政府的稅金2575元(25稅率),此行東岸公司凈賺2525元,可謂獲利頗豐。
“什么都好,就是一點不好,拉普拉塔的市場終究還是狹窄了一些啊。”陶晨曦咋了砸嘴,有些遺憾地說著,“每年才消費一兩千匹呢絨,再加撐死了一萬匹棉布,一年能給我們提供的利潤也就三萬元左右。比起我們每年的財政缺口,這點錢根本無濟于事啊。”
“我們的紡織品售價低,應該會帶動一些原先買不起的普通平民加入采購,最終年消費量應該會比現在高出不少,畢竟拉普拉塔地區尤其是巴拉圭那一片的民眾還是相當富裕的,他們的購買力不會小。另外,就是希望羅德里格斯商會的本事要真的像阿爾瓦羅嘴上說的那么強大才好,那樣我們就有可能通過他把貨物銷售到智利和上秘魯地區。那些地區人口稠密,老百姓消費能力也很強,應該能帶動我們紡織品的銷量上一個新臺階。”許信分析道,“而且,巴西那邊有幾倍于拉普拉塔的人口,富裕程度也不相上下,正適合我們傾銷產品。而我們的競爭對手嘛,還是這些老面孔英國人,所謂的‘南方共同市場’將來只能由我們東岸共和國一家主導,英國佬必須滾出去!”
“說得好!”陶晨曦被許信描繪的前景說得心情有些激動,“回去咱們就添置機器,招收工人,擴大生產。奶奶的,就和英國佬拼這一次。我還不信了,咱們這機器化工業生產,要是還拼不過他們那鄉村毛紡與手工工場相結合的落后體系,那干脆咱一人找塊豆腐撞死算了。”
“添置機器容易,我們自己就能造。但是原料呢?怎么解決?”一直在旁沒有說話的明輝這時候插了一句嘴,“工業化生產需要充足的原材料來源和廣闊的商品傾銷地,二者缺一不可。原材料的問題不解決,我們很容易就會被人卡住脖子的。”
“這事情必須統籌規劃。”許信想了一會兒,才說道:“一方面想方設法外購,另一方面我們也要立足于自身。我們要擴大自己的綿羊種群,長羊毛和短羊毛綿羊都要大規模飼養,盡快形成規模化放牧。此外,棉花的種植也該提上議事日程了。鴨子湖北段區域氣候還算勉強適合種植棉花,行了,回去我就向貿易部和執委會匯報,這事要抓緊實施,爭取幾年內形成一定的種植規模。”
“說來說去,短時間內還是要靠外購。”明輝繼續潑著冷水,說道:“別怪我沒提醒啊。這個時代紡織品出口可是英國財政的命根子,號稱民族工業。我們這么搞,亂搶市場,要是英國人惱羞成怒起來,恐怕會找我們拼命的。”
“你是說英國人會向我們發動戰爭?這…不能吧?”肖白圖吃驚地說道。
“不一定會直接開戰,畢竟西班牙人的例子擺在這,他們遠征過來比西班牙人還要困難百倍。但是他們還有別的招數啊,你忘了英國是一個什么國家?大名鼎鼎的德雷克你不會陌生吧?那是一個海盜國家啊!到時候人家國王給底下人隨便發放一些私掠許可證,然后你就會發現有很多英國船只像是狼群一樣涌過來,襲擊我們的運輸船,破壞我們的原料進口地,封鎖我們的產品傾銷地,甚至封鎖我們的海岸線,這樣我們吃得消嗎?”
“你別說,還真有這個可能。”肖白圖嘆了口氣,道:“娘的,咱們賺點錢到底是招誰惹誰了啊?咋就這么難呢!”
“別說沒用的了。”許信打斷了肖白圖的哀嘆,說道:“事情再難也要做!你以為就算我們放棄紡織品這一塊就沒人來找我們麻煩了?哼哼,那只能說明你太天真了!前幾天內務部才剛剛在兵工廠附近逮著了兩個刺探情報的西班牙人,我們的大炮性能優異,遠超歐洲人,他們不眼紅才怪呢。這才是第一撥,以后會來更多,法國人、荷蘭人、英國人等等都在覬覦我們的技術。所以啊,我們做事不能怕,要迎難而上。當然,有時候也要講究策略,這件事我會上報執委會組織討論的。好了,收拾東西,咱也撤吧!”
①“西班牙親戚”:當時很多英國商人在塞維利亞找一些所謂的“西班牙親戚”,這些西班牙人無一例外在西印度院或王室中擁有一定的影響力。他們在收取好處后,給這些英國船只簽發出入港文書,并說成是自己的商船,主動向西班牙海關上報,繳納關稅,然后這些英國船搖身一變就成了西班牙船,暢通無阻地開到美洲殖民地進行貿易。當時西班牙的美洲殖民地所需要的商品中,西班牙自身只能供應510,其余都需要進口,因此此種變相的走私貿易一時極為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