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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衙內們(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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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04年5月19日,夕陽西下,給營地染上了一層金色的光彩。行軍了整天的第一混成團官兵們找了處地勢略高的地方,開始埋鍋造飯。而在營地中心的團部內,一場特殊的辯論正進入。

  今天討論的中心是軍紀,原因是三位士兵之前在宿營的一個小村莊內犯下了強奸案,被憲兵逮個正著。負責第一混成團軍紀糾察重任的憲兵中尉把這三人五花大綁起來,送到了團部,要求懲辦。蕭光氣得一人踢了一腳,然后讓人把他們收押了起來,并隨即召開了會議,討論該如何處置這三人。

  蕭光認得被抓的三人,都是第三步兵營的,因此找來了他們的營長安達忠少校。此外,負責內務及訓練的作訓參謀也來了,此刻二人身板挺直,正襟危坐,一臉嚴肅。但你若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兩個當事人之間有一些隱秘的眼神交流,原因不問可知。

  “人都到了?那就開會吧。”蕭光看了看表,說道。在座的一共五人,分別是蕭光本人、第三步兵營營長、團作訓參謀、憲兵小隊小隊長以及負責記錄的蕭光的副官,此時都已入座,就等開始了。

  “團座,出來這一年,孩兒們吃了不少苦,打了不少仗,很多人還犧牲了。長期下來,這心情自然就不爽利。我每次到各營、連視察,總要和大家坐一坐、聊一聊,聽聽大家在想什么。這心理疏導工作,不好做啊,大家都是人,是人就難免犯錯誤。我覺得吧,這次的事情,情有可原,下不為例吧。”副團長最先開口,說道。

  其實,正如副團長所說,第一混成團離開本土差不多一年了。大家長期在外征戰,面對陌生的土地和文化,各種不適應,長期下來心理狀態都有些不穩定。更別提,大家還要行軍打仗,還是深入敵后那種,心理壓力不知道有多大。之前就曝出過一些士兵虐待戰俘的事情,這次發生了大案,真實反應了部隊目前的狀態。

  憲兵作為維護軍隊道德底線的機構,自然對此非常不滿,要求嚴懲。但團部要考慮的則更多,他們要考慮到士兵們的抵觸情緒,要考慮到這樣做會不會影響士氣,進而影響戰斗力,因此之前的虐囚事件都只是斥責了事,并未深究,畢竟這事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放眼全球,別說毆打戰俘了,屠戮戰俘的都大有人在,何必對自己過苛,以至于將士離心呢?因此,副團長林某一上來就旗幟鮮明地反對,也是出于這個因素,大伙打仗靠的就是將士用命,因為一些“小事”而嚴懲犯事的官兵,他認為有些小題大做。

  “林副團長,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如果各部都放任軍紀不管,長此以往,官兵們還有底線嗎?還有榮譽嗎?”憲兵中尉不以為然道:“別的國家隨便亂搞那是他們的事。但我們東岸軍人,就有高標準、嚴要求,不能隨意枉法。”

  正如憲兵們所說,東岸陸軍對軍紀是有一定要求的,不可能如同歐陸遍地的“蝗蟲軍隊”那般無法無天。看看路易十四的那些人馬搞的破事,德意志人民不愿意跟他混,除了奧地利大公是神圣羅馬帝國皇帝外,難道就沒有法軍軍紀較差,四處亂搞的原因么?每一次越過萊茵河,就是一堆的破事,德意志人民深受其害,以至于不得不奮起反抗,結果給法隊造成了不小的困擾。

  目前正在西班牙東部作戰的英軍也好不到哪去。前陣子英國又增援了一萬陸軍,還有荷蘭人出錢搞來的五千雇傭軍,丘吉爾兵強馬壯之下,志得意滿,在戰區搶錢搶糧更是毫無顧忌,這其中發生了多少在東岸憲兵看來干犯軍紀的事情?沒有人統計,誰都不知道,但肯定不少,而且性質很嚴重,要不然就不會出現加泰羅尼亞百姓都無法忍受的事情了——人是你們請來的,登陸時你們還反戈一擊,當了帶路黨,現在被人家的燒殺搶掠嚇到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但法軍是法軍,英軍是英軍,在東岸軍隊看來,他們都是舊軍隊,而東岸陸軍代表的是有榮譽感的新軍人,自然不可能與他們同流合污,一路貨色了,因此一直對各部要求非常嚴格。

  “李隊長,你該不是想讓鄉下的西班牙農民看到我們都覺得是王師,簞食壺漿吧?”作訓參謀語帶譏諷地說道。

  “即便不是簞食壺漿,鮮花擁道,也不能對我們畏若蛇蝎,甚至是暗中破壞、反抗。治安戰,你有多少精力去應付?再精銳的人馬,打上一年治安戰,也會滋生怠惰之心,沾染各種習氣,這兵也就不是精兵了。鄭參謀是練兵的,應該比我更清楚這一點才是。”李隊長臉色一正,說話毫不客氣。

  “咳咳!”看到幾人之間隱然有些火藥味,蕭光咳嗽了一下,說道:“安達營長,兵是你的兵,你說說該怎么處理。”

  說完,悄悄給安達忠使了一點眼色,讓他說話斟酌一下。

  誰料,安達君也是位暴脾氣的,平日里也愛兵如子,只聽他直截了當地說道:“團座,我認為此案不構成強奸罪,李隊長小題大做了。”

  “嗯?”

  “我已經去禁閉室仔細詢問過,我認為確實不構成強奸罪。”安達忠口齒清晰,語氣強硬。

  “嗯?!”

  “有兩點理由。第一,那位少女當時并未極力反抗;第二,那位少女及其家人并未控告。所以,我認為不構成強奸罪。”安達忠一本正經地說道。

  “你認為呢?”蕭光中校問憲兵小隊長。

  “我認為應當以強奸罪論處。”李中尉毫不退讓,說道。

  “你說呢?”蕭光又問作訓參謀。

  “我和安達營長的看法是一致的。”作訓參謀說道。

  “林副團長,你怎么看?”蕭光問道。

  “我認為可以調解一下。”林副團長年紀大了,說話也慢吞吞的,只聽他繼續說道:“給她補償十圓。不過既然團座親自過問了,我覺得似乎可以多給一點,二十圓如何?”

  “啪!”蕭光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我知道,強奸罪要有人控告才能成立。但是,人家在刺刀面前,怎么敢出面控告?沒有反抗?三人,該怎么反抗?本國的那些法律,能適用于戰區現狀嗎?我們不是號稱‘文明之師’嗎?這是文明之師該有的樣子嗎?”

  或許是感覺到自己太沖動了,他壓下了情緒,余怒未消地說道:“之前攻打塞維利亞時就有一些干犯軍紀的事情,我沒有追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但這次竟然還有人找事,你們看著辦吧!我和李隊長的意見是一致的。”說完,拂袖出門。

  出了團部大帳后,他冷眼一掃幾個正在聽墻角的警衛排士兵,嘆了口氣。第一混成團多是衙內,平日里就多桀驁不馴之輩。在本土駐防時有國法壓著,或許還不敢太過于胡來,但到了兵荒馬亂的戰區之后,頭上沒了緊箍咒,自然就故態復萌了。

  其實他知道,那三位士兵最后未必會被多么嚴厲得懲罰。他雖然是團長,但部隊有章程,不可能讓他一手遮天,一個人說了算。到了最后,這幾人估計會被開除出伍,剝奪所有公積金,遣送回鄉。但這種懲罰,對這些官宦子弟們真的有任何威懾力嗎?

  一個集團內部上司對部下犯罪的懲處,從來都是老子打兒子,拳頭舉得再高也不會傷筋動骨,這是現實,蕭光比誰都清楚。

  至于被強奸的少女,林副團長的意見其實很有代表性,估計也就是給點錢打發了。自己發了火,二十圓估計拿不出手了,三十、四十圓不會少的。這點錢,即便在富裕的荷蘭,都是一個造船廠工程師不吃不喝七到十年才能掙到的,更別提在貧窮的西班牙了。只能希望受害者能拿這些錢改善生活,以后嫁個好人,再不受人傷害。

  “戰區的治安問題,必須重視了。這不僅僅是西班牙人反抗的事情,也包括我軍自身軍紀嚴格約束的難題。如果都像丘吉爾、路易十四、利奧波德那般胡搞,光應付占領區就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情。他們兵多,也許不在乎,但我們就這么點人,不可能四處分兵把守,跟游擊隊干耗的。”蕭光點起了一根煙,已經思考起了更長遠的事情。

  本土的西班牙戰略,他不是很清楚,但料想肯定會大打出手的。他們這個混成團,來一次西班牙不容易,幾年內肯定不會撤軍離開。因此,長期在敵國駐防乃至行軍打仗,就成了板上釘釘的事情。這樣的話,就必須要考慮占領區的治理問題了,不能由著團里這幾千號混小子撒歡亂來。

  眼前這三個強奸犯雖然無法被嚴懲——其實,蕭光也捫心自問,自己真的就希望他們被嚴懲嗎?不擔心影響軍心士氣嗎?呵呵,只緣身在此山中啊!很多事情,貴為團長的他也身不由己。

  不談這些了。占領區還是有一定的秩序,東岸軍人的行為也必須得到嚴格約束。別的國家軍隊可以燒殺搶掠,但東岸軍人不能自甘下流,還是要有所追求。聽說第六混成團那幫人的軍紀就不是很好,蕭光對此有些擔憂。不過他手還沒那么長,管不了白傳平的人,只好仔細敲打敲打自家兒郎了。

  “希望大伙腦筋都聰明些。在占領區禍害百姓,固然一時爽快了,但長久下來,只會激起當地民眾的仇視與反抗,保不齊就要有人付出代價。仔細想想,其實是得不償失的。”蕭光中校長吐了一口氣,默默想道。

  而就在他愁眉苦臉的時候,渾身泥漿的情報參謀沖了過來,然后壓低了聲音,說道:“團長,偵察排的弟兄們有重大發現!他們可能找到了敵人的格拉納達軍團,好家伙,離我們一點都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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