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2年11月5日,西西里島巴勒莫港,小雨。
南歐的冬天就是這樣,地中海毫不吝嗇地將充足的水汽施舍給大地,帶來了大量的雨雪。但到了陽光明媚的夏天,它卻又吝嗇于給急需雨水的植物施舍,整個大地一片干燥。所以,在南歐一帶生活勞作,首要的便是發展合格的農田水利設施,以便在干燥的夏季給缺水的農作物進行灌溉。
這一點如果做不到的話,如西班牙,那么整個國家的糧食產量就會受到影響,人民挨餓,不得不把寶貴的資源出售到國外,換取賴以生存的糧食說句不中聽的,西班牙現在的農業,還不如摩爾人統治時期呢,至少當初人家修建了數量驚人的水庫。而如果你做得好,如意大利,那么不但糧食產量可以得到保證,甚至可以利用相對溫暖的氣候及充足的仰光,生產優質的水果、油料作物、牧草等,讓人民變得更加富足。總之一句話,全看你人民的努力以及政府是否得力了。
意大利人懶嗎?說實話,后世有點懶,或者說整個南歐都偏懶散,生活節奏緩慢。但人家天生如此嗎?其實也不是。在國家加入歐元區,經濟崩壞之前,他們還是比較勤勞的,工作也還算努力。可等到整個國家經濟下行,港口被北歐人大量收購并任其破敗,大量商船前往鹿特丹、漢堡等地卸貨,國內企業也紛紛破產之后,人民沒有工作,失業率居高不下,政府不得不舉債發福利養他們的時候,這人想不懶散也不行了。
而在18世紀的時候,人們更沒有資格像后世那樣懶散了。君不見當時移民到南美的南歐人缺乏牛馬等牲畜,甚至直接人力拉犁耕地的場景么?意大利人更是地中海勤勞的典范,人民生產出大量的水果、奶酪、咸肉、橄欖、葡萄酒等商品,出口到北歐獲利。意大利商人更是像勤勞的小蜜蜂一樣,四處經商,歐洲各地甚至北非都能大量見到他們的身影,阿姆斯特丹一度有三分之一的人有外國血統,這其中的“外國”,大多數時候指的是意大利。
西西里島其實就是一個典型的意大利大農村。巴勒莫和墨西拿兩大城市一東一西,像是西西里島的兩個門戶。而在門戶中間,則是大片大片的小麥田、柑橘園、橄欖林甚至是甘蔗地,農莊點綴其中,構成了好一副閑適的田園風光。
但農村風景雖好,你可能不太愿意居住在那里。因為沒有工業守護、反哺的農業,注定是處在價值鏈的底層的。再加上生產關系的落后以及分配機制的剝削,西西里島的農民們的生活其實也就那樣。物產豐富,餓不死,但生活物資嚴重匱乏,各色現代化服務(如醫療、清潔用水、教育等)奇缺無比。要不然的話,富裕的農莊主人們也不會選擇住到城鎮的別墅里面去了。
其實這樣也好。富人集中在城市里,北意大利軍隊打過來時籌集軍費倒方便了一些。雖然有一些人逃到了四周的鄉村之中,但絕大多數人還是選擇留了下來。那亞人上百年來對西西里島的滲透可不是白來的,事實上他們在這里的基礎非常好,很多貴族都和他們有交情,不至于把他們這些外來入侵者看做惡魔。
北意大利聯軍的“波河師”攻打巴勒莫城只花了六個小時。城里唯一的抵抗就是西班牙總督帶著數百名軍人列隊放槍,不過在“波河師”二十多門火炮的轟擊下,他們很快就崩潰投降了,整個戰斗過程堪稱兒戲。
“波河師”是一個新兵居多的后組建師,戰斗能力有限。但精良的裝備以及多達7500人的編制,在巴勒莫及其左近地區依然是無敵的存在。他們留了一個步兵團在此駐防,其余兩個步兵團、一個騎兵團及師直屬部隊,都被師長帶著出去掃蕩了。他們得讓各個小鎮和村莊的居民們知道,現在西西里島已經換了主人了,西班牙人的時代已經過去,北意大利聯邦的時代已經來臨。當然最重要的是,到鄉村收集一點補給品,順便讓弟兄們發點小財。出來打仗,可不就圖的這個么?那幾個里拉的薪水頂個屁用,不夠在城里酒館瀟灑幾回的。
“白團長,你們指揮的‘波河師’搞出了好大的場面啊。”巴勒莫港碼頭上,剛剛下船的盛德鴻看著遠方那沖天而起的煙柱,語帶不快地說道:“都是意大利人,至于如此作踐么?你們幫助整訓的軍隊,就是這個軍紀?”
“盛特使,這是意大利軍隊,不是我們東岸王師。他們就這個水平,薪水也低,士兵們不撈點外快,怕是不容易維持士氣。”白傳平聞言哈哈一笑,說道:“再說了,意大利人又如何?奧地利軍隊都是德意志人,可他們在巴伐利亞燒殺搶掠,手底下又何曾軟過?歐洲人的道德水平就這樣,比野蠻人好不到哪里去。北意大利的軍隊已經算是克制的了,水至清則無魚嘛,就這樣唄,以后再慢慢整頓。”
盛德鴻瞪了一眼這個桀驁不馴的軍頭,跳開了這個話題:“英荷海軍在比斯開灣大敗法國艦隊的情報,你已經收到了吧?”
“收到了。法國人可真不經打,那么多大型戰艦,居然干不過英國人和荷蘭人,真是垃圾。西班牙人也是,從古巴調回來的超級戰艦屁用也沒頂上,被人揍了一個傷痕累累,不得不滾回老窩趴著。這一年半載之內,他們怕是奪不回制海權了。”白傳平滿不在乎地說道。
“英國人、荷蘭人那么猛,也不知道咱們的海軍頂不頂得住。這船啊,終究是死物,人才是決定因素。花那么多錢造船有什么用?不如多培養一下海軍的勇武精神、獻身精神,這才是根本嘛。少爺兵,永遠不行的。”說到最后,白傳平的話已經頗有點酸溜溜的意味在內了。海軍每年拿走軍費大頭,是陸軍心中永遠的痛,也是雙方之間矛盾的根源。想想看吧,海軍天天喝上等紅酒,貴的食物,軍餉也普遍比陸軍高個兩三成,再加上每年國家投入巨額資金造艦,這陸軍沒瘋已經算心理素質強硬了。
盛德鴻對海、陸之間的矛盾也沒法說什么,都是錢和榮譽鬧的,他也不打算介入調解什么。不過,他不允許海軍和陸軍因為別苗頭而影響大的戰略方針,這是底線。
因此,在想了想后,說道:“西班牙王國已經正式向北意大利聯邦宣戰了。我剛剛接到了馬德里轉交的問詢函,詢問我們是否站在北意大利聯邦一邊,這事你怎么看?”
白傳平倒還真是第一回聽到這消息,只見他眉頭一豎,說道:“怎么?西班牙還想向我們宣戰?”
“我國政府與北意大利聯邦有一系列的安保合作條約。西班牙詢問,也只是明確一下我們的立場罷了。我估摸著,如果我們援引條約,聲明保護北意大利本土不被敵人攻擊的話,他們未必有那個膽子向我們宣戰。但這事太大,雖然本土給了我一定的授權,但我還是下不了決心,所以想征詢下你們的意見。”盛德鴻耐心地說道。
“我說呢,前陣子意大利人慌慌張張地告訴我,有部分西班牙軍隊翻越比利牛斯山脈,進入了法國境內,但并沒有北上,似有東進意圖。我當時不以為然,現在想來,菲利普五世確實有可能咽不下這口氣,想要直接攻擊北意大利本土了。”白傳平中校皺著眉頭思索道:“他們目前停在法國南部,人數不詳,有可能是在等待補給,也可能是猶豫不決,還沒下定最終的決心。”
“我也是這么看的。”盛德鴻點了點頭,說道:“西班牙人又想挽回面子,又害怕把我們卷入戰爭,讓他遭受滅頂之災,所以猶豫不決。他們國內的意見,根據我得到的情報,也不是很統一。特別是菲利普五世登基前的貴族攝政團的重臣們,整體上不支持陸地入侵北意大利聯邦本土。”
“他們有可能會做一些事來試探我們的底線。”白傳平說道。
“我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的。”盛德鴻斬釘截鐵地說道:“海軍的‘汴梁’號鐵甲戰艦算算時間也快到了。我已經決定,讓以這艘戰艦為主的小型艦隊依次訪問西西里島、那不勒斯(目前尚處于戰爭之中)、撒丁島、科西嘉島和那亞,給西班牙人施加一點壓力。但我不會明確表態到底支不支持北意大利聯邦,讓西班牙人自己疑神疑鬼去吧,這樣也給我們以后留出了外交上的操作空間。”
“說到陰人,還是你們白襯衫在行啊。”聽到海軍的新銳戰艦要來地中海耀武揚威,白傳平像吃了一只蛤蟆一樣惡心。
“哼哼,這就不高興了?上次的賬,我還沒跟你們算呢。”到底是強力部門出身的人,這說話、做事的風格與外交部的人就是不一樣,只聽盛德鴻說道:“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們搞任何小動作,造成既成事實后再讓我來擦屁股。無論是你們陸軍還是海軍,都不行!你們求戰心切的想法我理解,但要看時機是否合適!總之一切行動聽指揮,不得自己亂來。以前的那些破事我不想追究了,但從今以后給我老實點,我不想每次都被動地過來給我們善后。”
白傳平瞟了一眼怒氣沖沖的盛德鴻,沒說什么,直接拎著軍刀走了。在他身后,是一群年輕的參謀們,他們一個個趾高氣昂的,就像是那驕傲好斗的大公雞,也沒說什么,跟在長官身后一溜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