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0年2月10日,瓦爾帕萊索港,小雨。
始建于上個世紀的瓦爾帕萊索至今已有超過一百六十年歷史了。整座港口面向著瓦爾帕萊索灣,背靠著大山,作為圣地亞哥的外港而存在著。
當然了,瓦爾帕萊索雖然面朝大海,但卻并不是什么春暖花開的好地方。這個港口建立在沿海平地上,整體呈狹長的半圓形。因為平原面積狹小的緣故,整座港口的面積并不大,與其說這里是一座城市,不如說是一個小鎮。沒有農田,沒有牧場,沒有果園,有的只是散落在海岸線附近的各種建筑,整座城市的居民其實都是以商業為生的。
其實瓦爾帕萊索也是智利沿海地帶的縮影。即沿海山脈的存在,使得優質港口在智利近海十分稀缺,處于東岸人控制下的柳城港算是一個優良港口——廢話,條件不優良能成為第三艦隊母港嗎——深處島嶼遮蔽之下,風浪天然比外海小上不止一級,再加上周圍是富饒的農牧業區域,人口也不少,說是智利第一好港口一點都不為過。
瓦河入海口的綠樅港是另一個不錯的港口。這里背靠大河,而且河口沒有嚴重的淤積,這意味著可以輻射到內陸很遠的地方,可以讓更多的人、貨在此進行貿易。而在港口硬指標方面,綠樅港也非常不錯。地形將海水的威力層層削弱,最終使得能夠進入港灣的海浪變得非常“溫柔”,這無疑非常有利于船只下錨碇泊避風。
與這兩個港口而言,西班牙人控制的智利海岸線雖長,但條件是真的要差好多。他們手頭條件最好的,其實是康塞普西翁。那里有一個狹長的半島向外延伸,將外洋的狂風巨浪阻擋在外。唯一讓人覺得有有些遺憾的,就是這個u字型的港灣入口沒有足夠的島群削弱海浪威力,港灣開口過大。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大風浪天氣時,港灣內碇泊的船只晃動會比較劇烈,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瓦爾帕萊索的條件比康塞普西翁還要差很多。這里的港灣無遮無擋,整個呈一個巨大的半圓形面向北方,傻傻地迎接著沖來的海水。若不是這里的海水大體流向是向北的話,瓦爾帕萊索根本就沒法成為一個合格的港口。
但正如我們前面所提到的,成為一個港口,除了地質、地形、水位方面的硬指標外,其能夠影響、輻射的內陸區域是否廣闊,也是重要因素。甚至于,在很多時候,歷史傳統也是重要因素之一。人們早期在這里生活的,習慣了,寧可付出代價每年維護港口,也不愿意搬到一個天然良港去,因為那樣短期內付出的代價可能更大。
瓦爾帕萊索就處于這么一個情況。西班牙人殖民智利是從內陸進行的,他們首先在內陸建立殖民城鎮,然后才向沿海地區發展,畢竟海上交通要比陸地交通成本更低,也更快捷。圣地亞哥城作為西屬智利的核心首府,自然也需要一個外港,瓦爾帕萊索就這樣應運而生了。而在發展了一百多年后,即便人們在其他地方發現了比瓦爾帕萊索更好的港灣,但也不會去那里了,因為成本和傳統都不允許。
今天的瓦爾帕萊索港迎來了一艘兩百噸級的雙桅帆船。港口內熟悉這艘船的人都知道,這是來自利馬的卡多索家族的船。卡多索先生的家族從一百年前就從塞維利亞來到利馬經商,至今已經好幾代人了,雖然算不上利馬的頂級家族,但地位也不可小覷。
卡多索家族與東岸之間存在著密切的貿易聯系。眼前這艘剛剛靠港的商船就是從南方商業重鎮毛林港返回,裝滿了采購自那邊的金屬制品、布匹、染料、藥物。當然按照老規矩,這艘貨船也會隨船攜帶一些客人到瓦爾帕萊索,客人不需要買票,也沒法買票,靠的純粹就是人脈關系。
費南多就是隨船從毛林港來到瓦爾帕萊索的客人之一。他今年不到三十歲,但卻已經在陸軍中服役接近十年了。前五年在野戰部隊服役,后來被情報部門看中,加入了憲兵司令部。奮斗幾年后,現在已經是憲兵上尉,可謂前程似錦。費南多的父母都是來自卡斯蒂利亞的白人,因此他也是正兒八經的伊比利亞人種長相,被派往瓦爾帕萊索執行任務不要太合適。
在從船甲板下來后,費南多只在碼頭上等了不到五分鐘,就有一輛破舊的馬車低調地駛了過來。在對了一番讓外人云里霧里的口令后,費南多提著行李上了車,直奔城南的一處農莊而去。
一路上費南多都很沉默,沒有與任何人說話。直到馬車停在一處種滿了向日葵的農莊面前之時,他才在幾名西班牙人的迎接下下車,然后進入到了莊園內。
莊園內有十幾人已經等候多時。他們一見提著行李的費南多上尉就立刻熱情地迎了上去。費南多上尉也不多話,矜持地笑了笑,然后朝這些人說道:“比預計日期晚了幾天,非常抱歉,讓大家久等了。”
“在生死存亡面前,再長的等待也是有意義的。”莊園主人菲奧雷上前說道。
菲奧雷家族在智利也經營了好幾代人了。最初是在圣地亞哥,后來搬到了瓦爾帕萊索,但因為一直沒有貴族頭銜,同時也沒有足夠的人脈關系,他們家族的發展始終受到壓制。就像瓦爾帕萊索這邊,山腳下的平地基本都被別人霸占了,菲奧雷家族也被迫出售了相當的沿海土地,轉而到山上經營,日子過得那是相當得不順心。
其他幾人也基本都是瓦爾帕萊索的中小莊園主、中下級官員、中小商人,他們基本上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或者出于報復,或者出于對財富和權勢的渴望,促使他們做出了投靠東岸人,暗中推翻西班牙統治的決定。
“菲奧雷先生、穆里羅先生、桑切斯先生、拉佐亞先生、雷納先生……”費南多一一與這些人握了握手,然后坐下,打開了一直提在手上的行李,取出了多份由東岸政府簽發的委任狀,說道:“這是我國政務院簽發的委任狀,授權各位在戰爭以及戰爭結束后的過渡時期內組建維穩會,同時出任各部門官員,維持城內外秩序。”
所有在場的人都得到了一份委任狀,他們依次拿過寫有自己名字的那份,臉上喜不自禁。有了這個護身符,他們就可以在戰爭期間反戈一擊,在東岸人的幫助下控制瓦爾帕萊索。這個時候,以往那些欺壓、得罪過他們的大人物們可就要倒霉了,說輕點那就是要破財消災,往重了說可能要家破人亡。
這可是一場饕餮盛宴啊!城市公庫里的物資不敢動,那是要獻給東岸人充作軍需的。但接著東岸人的名頭在城內外大肆征稅,羅織罪名構陷幾個大商人,就足以讓在座這些人賺得盆滿缽滿了。
費南多看著這些人,嘴角帶著淡淡的嘲諷。瓦爾帕萊索是進攻圣地亞哥的橋頭堡,不容有失。東岸陸軍正規軍也將在這里上岸登陸,有這些人幫忙籌集物資和軍費,還不用承擔全部罵名,簡直太爽了。
其實像菲奧雷這類人還有很多。未來進攻智利時,東岸人采取的是中心開花的戰略,即優先占領大城市,截斷南北交通——因為智利狹長的地形,這一招特別管用——讓從南到北的各個殖民城鎮首尾不能相顧。在南邊,東岸人設立的監獄基本已經將西班牙人包圍了。只要槍一打響,幾座大城市(如維拉里卡、特木科等地)有六成以上把握幾日內攻占,著名港口城市康塞普西翁則將在當天就發生暴動,迎接北上的東岸武裝犯人進城。
在智利中部,重點就是圣地亞哥了。這將由一個混成團的野戰部隊親自解決,地方上投誠的西班牙白人士兵提供協助。只要圣地亞哥被攻占,智利中部地區基本上也就妥了,下面直接安排降兵去各處征稅、征糧即可,為以戰養戰打好基礎。
至于智利北部,說實話東岸人并沒有怎么重視。雖然聽說那邊有不少銅礦、金礦、鉛礦和硝石礦,儲量還特別巨大,但這事完全可以放到后面來。畢竟,礦又不長腳,放在那里也不會跑。東岸人更多的精力,還是夾在利馬與圣地亞哥之間的查爾卡斯檢審法院區。波托西積累了巨量的財富,必須在最短時間內登陸然后占領(這一路配合從胡胡伊北上的部隊進行夾擊),然后將其轉化為征服西屬美洲的養分。
當然東岸人在波托西那邊也有安排。一位特派員最近也將攜帶大量委任狀從胡胡伊北上,可以預見當地也有不少白人被東岸人收買了。只不過,查爾卡斯、巴拉圭這兩地是印第安人數量最多、血統最濃的地方,收買起來不是很順利罷了。
但無所謂了,在大勢面前,西班牙的一切抵抗最終都會被證明是徒勞。費南多上尉悄然站起身,走到了窗戶邊。在這里,可以很輕松地看到遠處的大海。海面上,此時正有數艘船只結伴北上。費南多上尉認識其中一艘名為“山楂”號的帆船,不出意外的話,它們是前往北邊的龜島群島。那里有一個巨大的物資儲備庫,現在應該都塞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