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0年12月27日,周河生跨過了北界河,見到了修建于河岸邊不遠處的青羊觀,心情頓時放松了下來。=雜∥志∥蟲=可算是回到東岸境內了,這一趟拉杰普特之行,當真是一言難盡啊!
跟隨他返回的還有一支隸屬于第烏商站的商隊、一支為了護送他們而臨時抽調的部隊,規模相當不小。之所以如此,主要還是因為如今對面的拉杰普特人地區局勢混亂,盜匪橫生,生意受到了極大的影響,因此東岸人不得不主動出擊,到拉杰普特人的地界上收購貨物,順便打擊一下嘯聚在主要商道邊上的盜匪。
打擊盜匪的部隊大概有兩百來人的樣子,主要是騎兵。他們來自正在重組中的第烏守備隊,這個守備隊自從剔除了拉杰普特人士兵后,人員銳減一半,就只剩下了大約兩百名來自新華夏島的預備役民兵和三百名印葡人士兵。
去年的時候,姚同上尉奉命重建第烏守備隊。他想盡一切辦法從登萊那邊弄來了數百軍戶,然后又托人在日本、朝鮮、越南、呂宋等地招募了兩三百人,總算將守備隊的員額再度恢復到了一千,以取代那些前往阿曼的拉杰普特人士兵以及返回新華夏島的民兵。
此番跟隨周河生前往對面的便是兩百名來自登萊的軍戶士兵。他們在登萊也不是沒有上過陣的菜鳥,雖然戰事不是很頻繁,但到底也是見過幾仗的。再加上這伙人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戰斗力在這印度次大陸上當真可以贊一聲“精銳”。
兩百名騎兵在對岸大陸上逗留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期間他們進行了總計三次戰斗,前面兩次都是滋擾地方的小毛賊,規模不大,他么隨手便剿滅了。第三次比較令人無語,一位名叫巴吉的盜匪居然帶人襲擊東岸商隊,結果被東岸騎兵一沖就垮,光俘虜就抓了幾百人。
幾百人的盜匪,說實話有心驚人,同時也從側面說明如今印度局勢的崩壞!周河生也隱約聽說,如今莫臥兒帝國皇帝奧朗則布在德干高原上與馬拉塔人連番大戰,各類物資、兵員消耗極大,因此下詔全國各地搜集物資、錢糧及輸送兵員到前線,這無疑激起了很多地方實力派的不滿。
在拉杰普特人生活的地方,帝國的命令遭受到了極大的抵制。原本這些拉杰普特人對莫臥兒官方的忠誠就是有限度的,歷史上莫臥兒王朝對他們的征服也很不徹底,以至于為了獲得他們的忠誠,不但給予了他們極大的自由度,同時也拉攏了不少頭人到德里擔任高官,這才勉強獲得了拉杰普特人的臣服。
但這次為了彌補前線的虧空,奧朗則布也不得不對拉杰普特地區下手了,要求他們捐出更多的錢糧,派遣更多的士兵到前線幫助他與馬拉塔人作戰,這自然激起了拉杰普特人的反對。地方上的總督、將軍們沒有辦法,只能去鎮壓不服從命令的部族、城市,這反而激起了更大的反抗。
據說在內陸地區,雙方之間已經爆發了一點小規模的沖突了。拉杰普特人對中央的憤怒已經達到了頂峰,莫臥兒王朝的地方政府疲于奔命,沒有任何辦法。而那些擁有相當權力甚至軍事力量的拉杰普特貴人們,則作壁上觀,一點也沒有幫助王朝政府穩定地方局勢的意思。相反,他們可能還是很多叛亂武裝、盜匪勢力的幕后黑手,讓人很是擔憂這個地區未來究竟會走向何方。
當然了,地方局勢陷入混亂可能對短期內的商業貿易不利,讓周河生這種商貿老手們非常痛恨。但對于姚同姚上尉這種軍人和野心家來說,卻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機會了。之前就有地方軍閥前來洽談采購武器的事情,果阿的葡萄牙人也告訴東岸人,有來自德干高原的商人向他們訂購了兩千枝步槍,這一切的種種都讓姚同敏銳的感覺到了印度次大陸局勢的風云變幻。他估摸著,如今莫臥兒王朝中央政府正在逐步失去對地方上的控制力和影響力,各地總督、將軍們的軍閥化已經在所難免。另外,原本未徹底軍事征服的地區(靠拉攏完成統治)的貴人、頭領、酋長們也會慢慢起了心思,開始轉變對中央政府的態度,變得不再那么恭順,甚至未來反戈一擊也不無可能。
總之,莫臥兒帝國皇帝奧朗則布在德干高原戰事的久拖不決,已經嚴重動搖到了帝國的根基。地方上原本被武力強行壓下的雜音要再度響起,如果奧朗則布一個處理不好,大概就要面對處處烽煙的艱難局面了。這種局面以往可能沒什么,但在大量海外殖民者觀望覬覦的當下,未來印度次大陸會走向何方,可就很難說了。
“周站長,這次一跑兩個月,收獲如何啊?”甫一進商站大門,周河生便看到了東葡聯合艦隊司令黃建東上尉正對著他笑。
“黃司令啊,好久不見了。”將外套交給仆人之后,周河生坐到了黃建東對面,看著正指揮人點驗海軍軍需物資的他,說道:“做了幾筆生意,抓了一群盜匪,沒什么可說的。唯一有意思的,大概就是那個盜匪還是個著名商人吧,酒商巴吉,化名庫特普,指揮著我們附近最大一股盜匪,當然現在已經覆滅了。”
話說酒商巴吉確實是第烏島這邊熟知的一個拉杰普特商人,常年向東岸人這邊販賣棕櫚酒,生意不大不小。說實話,周河生是真沒想到這個家伙還會是一個比較大的盜匪集團的首領,記得當初難以置信的他當場審問巴吉時,那個已成階下囚的男人振振有詞地說道:“當酒商提取棕櫚樹汁時,他有賣酒的人制造棕櫚酒,有編籃子的人編刀籃,做罐子的人做瓦罐,難道這樣的人不知道怎么做一個頭目?”
值得一提的是,這段話是巴吉用歌謠的曲調唱出來的,讓人很是無語。當然他說的這些也有一定的道理,釀酒的、編籃子的、做瓦罐的等等,這些人分屬于不同的階層和種姓,要與他們打交道并將所有事情都安排妥當,確實需要一定的威望和協調能力。巴吉自夸自己適合當領導或掌握大權,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雖然這在周河生看來仍然兒戲了一些。
“巴吉這個人我知道。我們的船曾經在底艙里放滿了他運來的棕櫚酒,運到塞拉萊去出售給當地的拉杰普特人,印度人非常喜歡這個,是大眾消費品。”黃建東上尉點了點頭,說道:“只是我也沒想到這個人竟然膽大包天,做起了劫匪。嗯,做劫匪本來也沒什么,可居然搶到了我們東岸人頭上,那就是找死了。我估計,過兩天他就會被姚司令送上絞刑架了吧?”
“未必。”周河生想了想后,說道:“我怎么覺得,按照姚司令最近的意圖,這個巴吉很可能不會死呢?最大的可能,大概是他被我們控制住,然后再送回到對岸的印度大陸上,讓他在地方上搞風搞雨,伺機擴大力量和影響力,為我們將觸角延伸進去打好基礎。”
“這個——還真有可能啊!”黃建東吸了一口氣,覺得以姚同那廝的性格,還真有可能干出這種事來。這可真是不把莫臥兒帝國放眼里了啊,為什么那么多人覺得奧朗則布大勢已去,很難恢復對地方的強力控制了呢?
“介入印度大陸的內部事務,這是一步好棋,同時也是一步險棋。我們在第烏和淺島的力量,足夠支撐這樣大的謀劃了嗎?會不會有點冒險?”黃建東搖了搖頭,對這個決定微微覺得有點不靠譜:“莫臥兒這個老大帝國,還沒到分食的最佳時候啊。”
“走一步看一步吧。”周河生說道:“僅僅是拉杰普特地區的部分對外貿易,就已經讓我們賺得盆滿缽滿,獲得了巨額利潤。印度這么富饒的市場,沒有誰會不動心。因此,即便是這會采取一些相對激進和冒險的行動,上層還是有很多人支持的。”
黃建東聞言頓時陷入了沉默。扶持代理人攪亂局勢,渾水摸魚,果然是陸軍一貫的做法,同時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但問題在于,真這樣搞了的話,和他們海軍有什么關系?將來敘功的時候,更是不會讓他們海軍撈到一毛錢的好處。當初被姚同搶了第烏管委會主任的職務就已經鬧得自己很不愉快了,現在如果在印度滲透的事情上又被陸軍搶了先——這幾乎是必然的——那是何等的臥草啊!
“遷移登萊軍戶充實第烏、淺島兩地的計劃執行得怎么樣了?沒有足夠的自己人,這樣大手筆的干涉行動是不會有什么好結果的。這些登萊軍戶的質量說實話都是很不錯的,敢打敢拼,不懼艱險,應該多弄一些過來。”想了想后,黃建東轉移了話題,問道。
“正在進行中,但不是很樂觀。那些登萊軍戶太搶手了,很多地方都在伸手用。文萊、帝力、拉包爾、大溪地,還有我們,都需要人啊!”周河生回答道:“不過登萊那么多要裁撤的軍戶,多少也能給我們分一些吧。就是第烏和淺島的面積太小了,可能無法容納太多的人口。我聽說姚司令還在想辦法給第烏、淺島兩地展界,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需要付出什么代價。總之先把人弄來吧,人多了力量才大,未來展拓新界時也能更有底氣不是?北界河對面的那片比較荒涼,森林眾多,定居的拉杰普特人也不算太多,阻力應該不會太大。”